文本過時，改頭換面蹭熱點

鄭渝川

《人類簡史：從遠古到二十一世紀》

作者：【美】海斯、穆恩、韋蘭

譯者：王敬波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7年6月

定價：58.00元

2017年出版的《人類簡史：從遠古到二十一世紀》，堪為“奇葩中的奇葩”。書名中有了“二十一世紀”，然后又赫然印刷著“歷史大家吳文藻、費孝通、翦伯贊等力薦圖書”，這難道是本架空歷史的書，加進了21世紀的內容（按照正常的理解，“到二十一世紀”“面向”“走向”二十一世紀，至少要寫到20世紀90年代），然后把文本托夢給已經逝世多年的歷史大家們，求來了點贊？

實際上，這是一本定期“整容”、不定期“傍大款”的書。原書誕生于20世紀40年代，叫做《世界史》，在當時就被引進到了我國出版，并歷次再版。而在近年來，當別的作者、版本的《世界史》暢銷時，就會有出版商讓這本書用原名登場；其他歷史學家撰寫的《全球通史》引發關注，出版商就讓這本書也改成《全球通史》。

幾年前，以色列青年學者、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歷史系教授、新銳歷史學家的《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火了，海斯、穆恩、韋蘭三個近百年前活躍的歷史學家也被中國的出版商涂脂抹粉，用《人類簡史：從遠古到二十一世紀》的名頭出來拉客。

尤瓦爾·赫拉利的《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引入中國出版時，我曾撰寫了書評，推介這部作品。當時我說，這是一本會讓很多老一輩學人為之驚嘆甚至瞠目的巨作。以尤瓦爾·赫拉利1976年生的低齡，卻能完美整合歷史學、人類學、生態學、基因科學等多個學科的知識，用詼諧的語調，寫成了這本通俗易懂，卻也同時包含著對人類和世界命運開展深刻檢討反思的嚴肅命題的書。

《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一書解釋了人類的由來。智人是如何從與其他動物尤其是其他人類物種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的？尤瓦爾·赫拉利認為，約7萬到3萬年前，智人因為基因突變，改變了大腦內部連接方式，可以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來思考，用完全新式的語言來溝通，這使得智人建立了組織，實現了分工，可以儲備和傳遞知識，還具備了想象能力。之后，人類開始發展農業，陸續出現了城市、王國和帝國，發展出一整套社會秩序。這本書重新書寫了歷史定律，指出不只是歷史，而且生存哲學和政治哲學都是為了給競爭中的優勝者服務的。人類社會當前的生產和生活方式，本質上依然是以“自己的力量來對抗自然，壓制整個生態系統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和沖動”，這也是所謂發展危機之所在。

那么這本書名明顯模仿《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的《人類簡史：從遠古到二十一世紀》（這個責任在書商，不在作者），品質又如何呢？有人可能會說，只要書的內容足夠好，書名換來換去，沒什么要緊。實際上，購書網站上，這本書獲得五星好評跟一星差評都足夠多，給差評的都是因為沖著尤瓦爾·赫拉利買書，卻被忽悠買到了海斯們，而給好評的堅持表示，這本書很有啟發，補充了知識，開闊了眼界，等等。

拉倒吧。雖然這本書的2017年版本顯屬狗尾續貂，在原書最后加上了一個二戰后至2000年的章節，但全書的主要框架和敘述風格是沒有變的——簡單說，就是用20世紀40年代相當流行的西方中心論來審視歷史，居高臨下來審視印度和中國古代文明，而對于中世紀時期伊斯蘭文明保存了古希臘、古羅馬文明成果的貢獻卻只字不提，也拒絕承認美國以及美洲其他殖民地在開拓發展中對于原住民群體曾實施的血腥清洗。這樣的歷史作品，放在今天的歐美歷史學界，肯定要被指責為思想觀念有問題，屬于嚴重的“政治不正確”。

70年、80年前的歷史寫作，在今天暴露出觀念和敘述的嚴重錯誤，這邊不能苛責原作者。我們所經歷的這個時代，不但有急劇演進變異的科學技術，人文歷史研究的更新發展也相當迅速。今天的歷史學家要寫諸如《從遠古到二十一世紀》的題目，肯定要采用“大歷史”的做法，即整合宇宙、地球、生命起源，大量采用考古學界近幾十年來采用新的鑒定技術而得出的分析成果，并遵循尊重多元化的觀念來撰寫人類文明進程，更為客觀而平衡的敘述古埃及、古希臘、古羅馬、古中國以及古代瑪雅等不同古代文明的發展狀況，最終交出的文稿，肯定不至于變成《人類簡史：從遠古到二十一世紀》呈現給我們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