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呼吸（組詩）

吳燕青

影子比光更明亮

麻鷹盤旋?？瞻咨ｚt低飛海面

白蘭地在蘭桂坊舉杯集體訴訟

黑皮膚黃皮膚白皮膚

英語法語日語韓語廣東話普通話

維多利亞海港嘴角微笑

石板街忙碌一群電影人

女主角化清冷的妝演繹

一個撲朔迷離的愛情喜劇片

北角新光戲院京劇演員唱昆曲

駱克道酒吧街扭著袒胸露乳的異國女子

同樣是異國男子的荷爾蒙超越酒精濃度

中環(huán)辦公大廈走出黃皮膚的精致白領

廣東道1881里的店鋪名全是English logo

唯一的中文命名是傅儀眼鏡店

異國歸鄉(xiāng)她似乎已不認得出生地

蛇和蝴蝶常出沒在她的夢境

恍恍惚惚只覺得日子芊瘦月色肥美

對木銅鏡梳妝影子比光明亮

自焚的蝴蝶

這么多年了

我在鏡中模仿你

模仿你頭發(fā)生長的樣子

模仿你憤怒時溫柔的樣子

我漸漸長成你的臉你的眼你的笑

我成了一模一樣的你的外表

我伸手去觸摸心臟

X光掃描儀警報大作

我沒有你的指紋

沒有你的瞳孔

異國海關警察面孔嚴肅問我

你究竟是誰？

我按壓著心臟問

我是誰？

心臟流過一陣高壓電流

暈厥 脫水 失憶

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真相一寸一寸地

撲朔迷離

我化成一個自焚的蝴蝶

停在動物博物館的展覽中心

外婆的魚腥草

你在墻角 田野 溪邊

開著淡淡白花兒

撐開心形綠葉

虔誠地向大地問好

半百的外婆牽著我的小手

走過墻角 田野 溪邊

她蹲下身

輕輕摘下一片心形葉

把一片墨綠放在我的小掌心

外婆說 你是個小勇士

金黃葡萄菌 病毒 流感都怕你

外婆的話我似懂非懂

心里卻渴望做個小勇士

八十的外婆病了

又咳嗽又流涕

我穿著白大褂

把一瓶魚腥草液

注射在外婆的靜脈里

我想起了

墻角 田野 溪邊

你開著淡淡白花

撐一片片心形葉

虔誠地向大地問好

外婆牽我小手

把一片心形葉放在我的小掌心

魚的呼吸

月色浮城 深海缺氧

一尾魚跳出海面

徒步到一座高山上

為了一口新鮮空氣

它在大樹下張開肺葉

用心臟的血脈呼吸

想象駱駝一樣在沙漠遇到

水草豐沛的綠洲

把救命糧食儲存到安全的駝峰

它把肺葉擴張成巨網

用心臟的血脈拼命吸氧

把整座森林的新鮮氧氣

帶回大海

分給缺氧的湛藍

踩死一只螞蟻

踩死一只螞蟻

踩死一只螞蟻

小男孩哭起來了

它是螞蟻媽媽嗎

它是螞蟻爸爸嗎

它是螞蟻妹妹嗎

它是螞蟻哥哥嗎

它是螞蟻姐姐嗎

它是螞蟻外婆嗎

它是螞蟻外公嗎

它是螞蟻爺爺嗎

它是螞蟻奶奶嗎

踩死一只螞蟻

踩死一只螞蟻

踩死一只叫不出名字的螞蟻

小男孩哭起來了

踩死一只螞蟻

踩死一只螞蟻

踩死一只沒有名字的螞蟻

小男孩哭起來了

游樂園里有一個我的孩子

葉子和花 無語地從枝枒落下

蝴蝶蜻蜓試圖逆轉地心引力

它們匆忙地慰問一朵花一片葉

小麻雀嚶嚶地叫著姐姐

香港九龍的一個公園

又一個秋天寫在了樹葉上

陽光比夏溫柔了幾個刻度

樹的皺折處揚起一曲牧童謠

湖邊上一個五顏六色的游樂場

傳來尖叫 哭鬧 大笑

我想 游樂園里應該有一個我的孩子

是我和秋天一起生下的孩子

他會跑會跳會笑會哭

是一個再具體不過的孩子

他在秋千上蕩來蕩去

他把世界真實地蕩到我的眼里

比如樹葉和花 無語地從枝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