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guó)楚簡(jiǎn)新征

連劭名

[關(guān)鍵詞]楚簡(jiǎn)；《保訓(xùn)》；《金滕》；《楚居》；數(shù)術(shù)

[摘要]楚簡(jiǎn)《保訓(xùn)》云：“今女祗備毋懈，其有所由已。”《韓詩外傳》卷一云：“行不務(wù)多，務(wù)審其所由。”帛書《黃帝·本伐》云：“道之行也，由不得已。”楚簡(jiǎn)《金滕》云：“爾毋乃有備子之責(zé)在上。”備子即孝子。又云：“我則普璧與硅。”香讀為薦。楚簡(jiǎn)《君子為禮》內(nèi)容多與《禮記》有關(guān)，論述容貌、形體、言行等方面的規(guī)范。楚簡(jiǎn)《楚居》記述了早期楚人起源的神話傳說。江陵九店楚簡(jiǎn)中有《建除》，名目與秦簡(jiǎn)《日書》略有差異。楚簡(jiǎn)《建除》有“生子占”，反映了古人生活方面的一些習(xí)俗。

一、清華大學(xué)藏楚簡(jiǎn)《保訓(xùn)》新證

清華大學(xué)藏楚簡(jiǎn)《保訓(xùn)》共11簡(jiǎn)，內(nèi)容記述周文王病重，告誡嗣子的訓(xùn)言，是研究先秦思想的重要資料。

楚簡(jiǎn)《保訓(xùn)》云：

王若曰：發(fā)，朕疾適甚，恐不女及訓(xùn)。昔前代傳保，必受之以同。今朕允病，恐弗念冬，女以箸受之，欽哉，勿涇。

簡(jiǎn)文云：“昔前代傳保”，“保”，整理者讀為“寶”。今按：周人認(rèn)為天命為寶，《尚書·金滕》云：“嗚呼，無墜天之降寶命。”受天命者有大位，《周易·系辭下》云：“天地之大德日生，圣人之大寶日位，何以守位日人，何以聚人日財(cái)，理財(cái)正辭禁民為非日義。”《釋文》：“寶，孟喜本作保。”故“傳保”即“傳位”。

《詩經(jīng)·我將》云：“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饗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shí)保之。”《孟子·梁惠王下》云：“齊宣王問曰：交鄰國(guó)有道乎？孟子對(duì)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guó)。”又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yùn)于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孟子·離婁上》云：“孟子日：三代之所以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仁，國(guó)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猶惡醉而強(qiáng)酒。”

《老子》第六十七章云：“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河上公注：“老子言，我有三寶，抱持而保倚。愛百姓若赤子，賦斂若取之于己也。執(zhí)謙遜，不為倡始也。”《老子》第九章云：“執(zhí)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zhǎng)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韓非子·解老》云：“事必萬全，而舉無不當(dāng)，則謂之寶矣。故曰：吾有三寶，持而寶之。”又云：“凡有國(guó)而后亡之，有身而后殃之，不可謂能有其國(guó)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國(guó)，必能安其社稷，能保其身，必能終其天年，而后可謂能有其國(guó)，能保其身矣。夫能有其國(guó)，能保其身者必體道，體道則其智深，其智深則其會(huì)遠(yuǎn)。其會(huì)遠(yuǎn)，眾人莫能見其所極，唯夫能令人不見其事極。不見事極者為保其身，有其國(guó)。故曰：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則可以有國(guó)。”

保、守義同。《老子》第五章云：“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論語·堯曰》云：“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云：“中者，天之用也。”又云：“中者，天地之所終始也。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中者，天地之美達(dá)理也，圣人之所保守也。《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yōu)優(yōu)。此非中和之謂與？是故能以中和理天下者，其德大盛。能以中和養(yǎng)其身者，其壽極命。”

簡(jiǎn)文云：“必受之以同”。今按：“同”為玄德。《老子》第四章云：“道盅，而用之又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河上公注：“言雖有獨(dú)見之明，當(dāng)如暗昧，不光以曜亂人。”又云：“當(dāng)與眾庶同塵垢，不當(dāng)自別殊。”《老子》第五十六章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河上公注：“玄，天也。人能行此上事，是謂與天同道也。”“玄同”為玄德。《老子》第五十一章云：“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zhǎng)而不宰，是謂玄德。”河上公注：“道之所行恩德，玄暗不可得見。”《老子》第六十五章云：“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以難治，以其多知也。故以知治國(guó)，國(guó)之賊也，不以知治國(guó)，國(guó)之福也。常知此兩者，亦稽式也。能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yuǎn)矣，與物反矣，乃至于大順。”

《周易·系辭上》云：“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通天下之志者，與民同好惡。《鹖冠子·泰鴻》云：“同和者，仁也。”《周易·同人·彖》云：“文明以健，中正而應(yīng)，君子正也，唯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馬王堆帛書《經(jīng)法·六分》云：“王天下者有玄德。”玄德即民德，《論語·泰伯》云：“民可使由之。”鄭玄注：“民者，冥也。”玄、冥同義。《荀子·儒效》云：“以從俗為善，以貨財(cái)為寶，以養(yǎng)生為己至道，是民德也。”民德本于人的生存欲望，《莊子·馬蹄》云：“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荀子·榮辱》云：“人有所以同，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惡，耳辨音聲清濁，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yǎng)，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簡(jiǎn)文云：“今朕允病，恐弗念終”。今按：“念”，讀為“含”。《左傳·宣公十五年》云：“國(guó)君含垢。”賈注：“含，忍也。”《說文》云：“忍，能也。”《呂氏春秋·審時(shí)》云：“得時(shí)者忍饑。”高誘注：“忍猶能也。”《一切經(jīng)音義》卷一引《蒼頡》云：“耐，忍也。”《禮記·禮運(yùn)》云：“故圣人耐以天下為一家。”鄭玄注：“耐，古能字。”《禮記·樂記》云：“故人不能無樂。”鄭玄注：“耐，古書能字，后世變之，此獨(dú)存焉，古以能為三臺(tái)字。”終、久同義。《莊子·大宗師》云：“終古不忒。”《釋文》引崔注：“終古，久也。”

楚簡(jiǎn)《保訓(xùn)》最后一段云：

朕聞茲不舊命未有所羨。今女祗備毋懈，其有所由矣，不及。爾身受大命，敬哉，勿涇。日不足，惟宿不祥。

簡(jiǎn)文云：“其有所由矣”。今按：《韓詩外傳》卷一云：“傳曰：所謂士者，雖不能盡乎道術(shù)，必有由也。雖不能盡乎美善，必有處也。言不務(wù)多，務(wù)審其所謂，行不務(wù)多，務(wù)審其所由而已。行既已尊之，言既已由之，若肌膚性命之不可易也。《詩》曰：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論本于荀子，《荀子·哀公》云：“雖不能盡道術(shù)，必有率也。”《禮記·中庸》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馬王堆帛書《黃帝·本伐》云：“道之行也，由不得已。由不得已，則無窮。”《孟子·告子上》云：“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荀子·成相》云：“基必施，辨賢能，文武之道同伏戲。由之者始，不由者亂，何疑為？”由、從同義。《老子》第二十一章云：“孔德之容，惟道是從。”河上公注：“大德之人不隨世俗所行，獨(dú)從于道也。”《文子·道原》云：“老子曰：執(zhí)道以御民者。事來而循之，物動(dòng)而因之，萬物之化無不應(yīng)也，百事之變無不耦也。”《韓非子·喻老》云：“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導(dǎo)之，因隨物之容，故靜則建乎德，動(dòng)則順乎道。”《管子·心術(shù)上》云：“因也者，舍己而以物為法者也。感而后應(yīng)，非所設(shè)也。緣力而動(dòng)，非所取也。過在自用，罪在變化。”

簡(jiǎn)文云：“不及”。西周《毛公鼎》銘文云：“丕鞏先王配命，民天疾威，司余小子弗及，邦將害吉。”《周易·乾·文言》云：“君子進(jìn)德修業(yè)，欲及時(shí)也。”《管子·大匡》云：“及齊君之能用之也。”尹知章注：“及，猶就也。”《禮記·孔子閑居》云：“無體之禮，日就月將。”

二、清華大學(xué)藏楚簡(jiǎn)《金滕》新證

清華大學(xué)藏楚簡(jiǎn)《金滕》共14簡(jiǎn)，保存完好，與今本《尚書·金滕》相校，頗有異文。

楚簡(jiǎn)《金滕》云：

武王既克殷三年，王不豫有遲。二公告周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吾先王。周公乃為三壇同琿，為一壇于南方。周公立焉，秉璧戴硅。史乃冊(cè)祝告先王日：爾元孫發(fā)也，遘害瘧疾，爾毋乃有備子之責(zé)在上，惟爾元孫發(fā)也，不若旦也，是年若巧能，多才多藝，能事鬼神。命于帝庭，匍又四方，以奠爾子孫于下地，爾之許我，我則孴璧與硅；爾不許我，我乃以璧與硅歸。周公乃納其所為功自以代王之說于金滕之匱，乃命執(zhí)事人曰：勿敢言。就后武王力。成王猶幼，在位。管叔及其群兄弟乃流言于邦曰：公將不利于孺子。

簡(jiǎn)文云：“爾毋乃有備子之責(zé)在上”。今本作：“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zé)在天。”今按：《禮記·禮器》云：“禮器是故大備，大備，盛德也。”《周易·系辭上》云：“日新之謂盛德。”《禮記·大學(xué)》云：“湯之盤銘曰：茍日新，又日新，日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睢新。”《禮記·祭統(tǒng)》云：“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之謂備。”又云：“上則順于鬼神，外則順于君長(zhǎng)，內(nèi)則孝于親，如此之謂備。”《詩經(jīng)·皇矣》云：“克順克比。”《左傳·昭公二十八年》云：“慈和遍服日順。”《釋名·釋言語》云：“順，循也，循其理也。”

“備子”即孝子。《后漢書·明帝紀(jì)》李賢注：“孝悌，天下之大順也。”《論語·學(xué)而》云：“有子日：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與。”朱熹《集注》引程子曰：“孝弟，順德也。故不好犯上，豈復(fù)有逆理亂常之事。德有本，本立則其道充大。”

西周青銅器銘文中有“沈子”，《它簋》銘文云：“乃丹沈子作盈于周公宗，陟二公。”又云：“乃沈子妹克蔑，見厭于公。”沈、審古音同，《呂氏春秋·音律》云：“審民所終。”高誘注：“審，慎也。”《說文》云：“備，慎也。”《效尊》銘文云：“唯四月初吉甲午，王觀于嘗，公東宮內(nèi)鄉(xiāng)于王，王易公修貝五十朋，公易厥順子效王休貝廿朋，效對(duì)公休，用作寶尊彝。”銘文“順子”從川從步，從步與升同義，《爾雅·釋詁》云：“陟，升也。”《周易·升·象》云：“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高大。”

簡(jiǎn)文云：“惟爾元孫發(fā)也，不若旦也，是年若巧能，多才多藝，能事鬼神。”今本作：“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今按：《說文》云：“賢，多才也。”《谷梁傳·文公六年》云：“使仁者佐賢者。”《荀子·哀公》云：“哀公曰：善，敢問何如斯可謂賢人矣？孔子對(duì)曰：所謂賢人者，行中規(guī)繩而不傷于本，言足法于天下而不傷于身，富有天下而無怨財(cái)，布施天下而不病貧，如此則可謂賢人矣。”

簡(jiǎn)文云：“爾之許我，我則香璧與璉。”今按：據(jù)《說文》，“香”字讀音“一曰若存”，故讀為“薦”，與薦同。《爾雅·釋詁》云：“薦，陳也。”《左傳·昭公十五年》云：“故能薦彝器于王。”杜預(yù)注：“薦，獻(xiàn)也。”

簡(jiǎn)文云：“就后武王力”。今按：《爾雅·釋詁》云：“就，成也。”《說文》云：“成，就也。”《逸周書·太子晉》云：“侯能成群謂之君。”孔晁注：“成，成物也。”《禮記·中庸》云：“誠(chéng)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chéng)者物之終始，不誠(chéng)無物，是故君子誠(chéng)之為貴。誠(chéng)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nèi)之道也，故時(shí)措之宜也。”《國(guó)語·周語》云：“成，德之終也。”《國(guó)語·晉語》云：“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韋昭注：“成謂所生長(zhǎng)以成功也。”生、性古同。《周易·系辭上》云：“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左傳·昭公二十五年》云：“為政事庸力行務(wù)。”杜預(yù)注：“治功曰力。”《漢書·高祖功臣年表》云：“用力曰功。”《釋名·釋言語》云：“功，攻也，功治之乃成也。”《周易·系辭上》云：“乾以易知，坤以簡(jiǎn)能。易則易知，簡(jiǎn)則易從。易知?jiǎng)t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yè)。易簡(jiǎn)則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易成位乎其中矣。”

《說文》云：“功，以勞定國(guó)也。”故《尚書·金滕》云：“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未及知。”《管子·明法解》云：“功者，安主上，利萬民者也。”《墨子·經(jīng)上》云：“功，利民也。”《左傳·桓公十六年》云：“上思利民，忠也。”《鹖冠子·學(xué)問》云：“忠者，久愈親者也。”《禮記·中庸》云：“故至誠(chéng)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yuǎn)，悠遠(yuǎn)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三、上海博物館藏楚簡(jiǎn)《君子為禮》新證

上海博物館藏楚簡(jiǎn)《君子為禮》存16簡(jiǎn)，殘損較甚，無法恢復(fù)原貌。

楚簡(jiǎn)《君子為禮》云：

顏淵侍于夫子。夫子曰：回，君子為禮，以依于仁。顏淵作而答曰：回不敏，弗能少居也。夫子曰：坐，吾語女。言之而不義，[簡(jiǎn)1]

口勿言也；視之而不義，目勿視也，聽之而不義，耳勿聽也；動(dòng)之而不義，身勿動(dòng)焉。顏淵退，數(shù)日不出。[簡(jiǎn)2]

問之曰：吾子何其惰也？曰：然，吾親聞言于夫子。欲行之不能，欲去之而不可，吾是以惰也。顏淵侍于夫子，夫子曰：[簡(jiǎn)3]

回，獨(dú)智人所惡也，獨(dú)貴人所惡也，獨(dú)富人所惡也。貴而能讓，□斯人，欲其讬□□貴□[簡(jiǎn)9]

整理者注釋引《論語·顏淵》云：“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日：請(qǐng)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dòng)。顏淵曰：回雖不敏，請(qǐng)事斯語矣。”

簡(jiǎn)文云：“君子為禮，以依于仁。”《荀子·禮論》云：“禮者，人道之極也。”《周易·說卦》云：“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白虎通·禮樂》云：“夫禮者，陰陽之際也，百事之會(huì)也。所以尊天地，儐鬼神，序上下，正人道也。”《禮記·禮器》云：“禮也者，合于天時(shí)，設(shè)于地財(cái)，順于鬼神，合于人心，理萬物者也。”

《孟子·告子上》云：“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孟子·公孫丑上》：“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爾雅·釋言》云：“宅，居也。”簡(jiǎn)文引顏淵之言曰：“弗能少居也。”按《孝經(jīng)》云：“仲尼居。”《釋文》引孔注：“居，靜而思道也。”《莊子·天地》云：“欲同乎德而心居矣。”郭象注：“居者，不逐于外也。”《老子》第七十二章云：“無狎其所居。”王弼注：“清凈無為謂之居。”

楚簡(jiǎn)《君子為禮》論視、聽、言、動(dòng)，皆歸于義。《說文》云：“義，己之威儀也。”《春秋繁露·仁義法》云：“義者，宜在我者。”《禮記·禮運(yùn)》云：“故禮也者，義之實(shí)也。”《國(guó)語·周語》云：“奉義順則謂之禮。”《論語·學(xué)而》云：“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

視與聽是人的感官，由此了解外部世界。《尚書·洪范》云：“視日明，聽日聰。”又云：“明作哲，聰作謀。”馬王堆帛書《五行》云：“聰，圣之始也。明，知之始也。故曰：不聰明則不圣知，圣知必聰明。圣始天，智始人，圣為崇，智為廣。”又云：“未嘗聞君子道，謂之不聰。未嘗見賢人，謂之不明。聞君子道而不知其為君子道，謂之不圣。見賢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謂之不知。見而知之，知也。聞而知之，圣也。明明，知也。赫赫，圣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之謂也。”《史記·屈原列傳》云：“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饞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孟子·離婁上》云：“圣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guī)矩準(zhǔn)繩，以為方圓平正，不可勝用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

言與動(dòng)，即言行。《周易·系辭上》云：“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yīng)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fā)乎邇，見乎遠(yuǎn)。言行，君子之樞機(jī)。樞機(jī)之發(fā)，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dòng)天地也，可不慎乎。”《論語·為政》云：“子張學(xué)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余，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簡(jiǎn)文云：“獨(dú)智人所惡也，獨(dú)貴人所惡也，獨(dú)富人所惡也。”今按：《莊子·人間世》云：“回聞衛(wèi)君其年壯，其行獨(dú)。”郭象注：“獨(dú)，不與民同欲也。”“人”指眾人，《谷梁傳·宣公十五年》云：“人者，眾辭也。”《論語·里仁》云：“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道”指義，《賈子·道德說》云：“義者，理也。”又云：“有義，德之美也。”《韓詩外傳》卷二云：“子路曰：士不能勤苦，不能輕死亡，不能恬貧窮，而曰我能行義，吾不信也。曾子曰：褐衣缊褚，未嘗完也。糲米之食，未嘗飽也。義不合則辭上卿，不恬貧窮，焉能行此？”《荀子·大略》云：“古之賢人，賤為布衣，貧為匹夫，食則饘粥不足，衣則豎褐不完，然而非禮不進(jìn)，非義不受，安取此。子夏貧，衣若縣鶉，人曰：子何不仕？曰：諸侯之驕我者，吾不為臣。大夫之驕我者，吾不復(fù)見。”《老子》第二十章云：“眾人皆有余，而我獨(dú)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dú)若昏。俗人察察，我獨(dú)悶悶。忽兮若海，漂兮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dú)頑似鄙。我獨(dú)異于人，而貴食母。”河上公注：“食，用也。母，道也。我獨(dú)貴用道也。”《老子》第八章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zhēng)，處眾人之惡，故幾于道。”

楚簡(jiǎn)《君子為禮》又云：

凡色，毋憂、毋佻、毋怍、毋謠，毋[簡(jiǎn)5]

今按：《素問·征四失論》云：“不問其始憂患。”王冰注：“憂，謂憂懼也。”《楚辭·離騷》云：“余猶惡其佻巧。”王逸注：“佻，輕也。”《荀子·不茍》云：“喜則輕而翱。”楊驚注：“輕謂輕佻失據(jù)。”《禮記·祭義》云：“是故孝子臨尸而不怍。”鄭玄注：“色不和曰怍。”“謠”，讀為繇。《爾雅·釋詁》云：“繇，喜也。”《禮記·大學(xué)》云：“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禮記·冠義》云：“禮義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后禮義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zhǎng)幼。君臣正，父子親，長(zhǎng)幼和，而后禮義立。故冠而后服備，服備而后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

楚簡(jiǎn)《君子為禮》云：

正見勿側(cè)視。凡目毋游，定見是求。毋欽、毋去、聽之晉敘，稱其眾寡。[簡(jiǎn)6]

今按：《孟子·離婁上》：“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則眸子嘹焉。胸中不正，則眸子吒焉。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度哉？”

簡(jiǎn)文云：“毋欽、毋去”，指口。《釋名·釋姿容》云：“欠，欽也。開張口唇，欽欽然也。”《一切經(jīng)音義》卷二引《通俗文》云：“張口運(yùn)氣謂之欠（去+欠）。”《儀禮·士相見禮》云：“君子欠伸。”鄭玄注：“志倦則欠，體倦則伸。”

“晉”，簡(jiǎn)文從人、晉聲，讀為“盡”。《說文》云：“晉，進(jìn)也，日出萬物進(jìn)。”《周易·序卦》云：“晉，進(jìn)也。”《釋名·釋形體》云：“津，進(jìn)也，津進(jìn)出也。”盡從聿聲。“敘”，簡(jiǎn)文從人、余聲。《國(guó)語·晉語》云：“紀(jì)言以敘之。”韋昭注：“敘，述也。”又，《廣雅·釋詁一》云：“稱，度也。”《楚辭·惜誓》云：“若稱量之不審兮。”王逸注：“稱所以知輕重也。”眾寡如言多少、小大，指事物之兩端。《禮記·中庸》云：“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yáng)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逸周書·度訓(xùn)》云：“天生民而制其度，度小大以正，權(quán)輕重以極，明本末以立中，立中以補(bǔ)損，補(bǔ)損以知足。”

楚簡(jiǎn)《君子為禮》云：

啟毋發(fā)，毋同。身毋偃，毋倩。行毋氏，毋搖。足毋墜，毋高。其在[簡(jiǎn)7]

廷則欲齊齊，其在堂則[簡(jiǎn)8]

“啟”，簡(jiǎn)文從月、啟聲，讀為“啟”。《爾雅·釋言》云：“啟，跪也。”《說文》云：“跪，拜也，，”又云：“拜，首至地也。”《尚書·召誥》云：“拜手稽首。”孔傳：“拜手，首至手也。”《釋名·釋姿容》云：“跪，危也。兩膝隱地體（阝+兒）也。”《禮記·曲禮》云：“授立不跪。”“發(fā)”，讀為“廢”。《史記·淮陰侯列傳》云：“千人皆廢。”《索隱》引孟康曰：“廢，伏也。”《禮記·學(xué)記》云：“教之所由廢也。”鄭玄注：“廢，弛也。”“同”，簡(jiǎn)文從廠、同聲，讀為“眮”。《說文》云：“吳楚謂瞋目顧視曰眮。”又，《說文》云：“躬，身也。”《周易·渙》六三云：“渙其躬。”荀爽注：“體中曰躬。”《說文》云：“偃，僵也。”《漢書·梁平王襄傳》云：“即詐僵仆陽病。”顏師古《集注》云：“僵仆，倒地也。”“倩”，讀為“清”。《呂氏春秋·序意》云：“蓋聞古之清世。”高誘注：“清，平。”“氏”，簡(jiǎn)文從止、氏聲，讀為“底”。《左傳·昭公元年》云：“勿使有所壅蔽湫底。”杜預(yù)注：“底，滯也。”

楚簡(jiǎn)《君子為禮》云：

子羽問于子贛曰：仲尼與吾子產(chǎn)孰賢？子贛日：夫子治十室之邑亦樂。治萬室之邑亦樂，然則[簡(jiǎn)11]

孰賢？子贛曰：舜君天下[簡(jiǎn)12]

非以為己名，夫[簡(jiǎn)13]

非以己名，然則賢于禹也。舜[簡(jiǎn)14]

□與禹孰賢？子贛曰：禹治天下之川

[簡(jiǎn)15]

今按：“己名”即“私名”。《列子·黃帝》云：“善養(yǎng)私名。”張湛注：“私名，游俠之屬。”《史記·伯夷列傳》云：“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賈子日：貪夫徇財(cái)，烈士殉名，夸者死權(quán)，眾庶馮生。”圣人無為，不求私利。《論語·泰伯》云：“子曰：大哉?qǐng)蛑疄榫病Ｎ∥『酰ㄌ鞛榇螅▓騽t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渙乎其有文章。”《論語·子罕》云：“達(dá)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xué)而無所成名。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zhí)？執(zhí)御乎？執(zhí)射乎？吾執(zhí)御矣。”《莊子·逍遙游》云：“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四、清華大學(xué)藏楚簡(jiǎn)《楚居》新證

楚地神話，瑰麗多彩。清華大學(xué)藏楚簡(jiǎn)《楚居》記載了楚人起源的神話傳說，未見于傳世文獻(xiàn)。

楚簡(jiǎn)《楚居》云：

季連初降于畏山，氐于穴窮。前出于喬山，宅處爰波。逆上川水，見盤庚之子，處于方山。女日妣隹，秉茲率相，詈由四方。季連聞，其有聘，從。及之盤，爰生呈伯、遠(yuǎn)仲。毓徜羊，先處于京宗。穴會(huì)避徙于京宗，爰得妣列，逆流哉水，厥狀聶耳，乃妻之，生豎叔、麗季。麗不從行，潰自脅出，妣列賓于天，巫成該其脅以楚，氐今曰楚人。

簡(jiǎn)文云：“逆上川水”。又云：“逆流哉水”。“逆”，指易。《周易·說卦》云：“數(shù)往者順，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shù)也。”《周易·系辭上》云：“易與天地準(zhǔn)，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

“上”為火，“流”為水。《尚書·洪范》云：“水曰潤(rùn)下，火曰炎上。”《周易·乾·文言》云：“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fēng)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鹖冠子·度萬》云：“地濕而火生焉，天燥而水生焉。”又云：“水火不生，陰陽無以成氣，度量無以成制，五勝無以成勢(shì)，萬物無以成類，百業(yè)俱絕，萬生皆困。”《淮南子·天文》云：“天道日?qǐng)A，地道日方。方者主幽，圓者主明。明者，吐氣者也，是故火日外景。幽者，含氣者也，是故水日外景。吐氣者施，含氣者化，是故陽施陰化。”又云：“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積陰之寒氣生水，水之精氣為月。”《周易·系辭下》云：“日月之道，貞明者也。”《說文》云：“秘書說：日月為易，象陰陽也。”

“川水”，讀為“順?biāo)薄！夺屆め屟哉Z》云：“順，循也。循其理也。”“哉水”，讀為“載水”。《說文》云：“載，乘也。”《古微書》引《春秋元命苞》云：“水之為言演也，陰流淖濡，流施潛行也。故其立字兩人交，一以中出者為水。一者，數(shù)之始，兩人譬男女，言陰陽交，物以一起也。”“演”同“衍”，《周易·系辭上》云：“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釋文》引鄭玄注：“衍，演也。”《老子》第八章云：“上善若水。”《釋名·釋言語》云：“善，演也，演盡物理也。”

簡(jiǎn)文云：“見盤庚之子，處于方山。”指占卜結(jié)果。《廣雅·釋詁四》云：“見，示也。”《說文》云：“示，天垂象，見吉兇，所以示人也。”例如《左傳·襄公十年》記晉侯有疾，“卜，桑林見”。包山楚簡(jiǎn)占卜記錄云：“弄羌占之，恒貞吉。有兌，見新王父、殤，以其故祝之。”又云：“義占之，恒貞不死，有兌，見于絕無后者與漸木位，以其故祝之。”盤庚是商代名王，下文云“及之盤”，與此音同，“庚”同“更”，《國(guó)語·晉語》云：“姓利相更。”韋昭注：“更，續(xù)也。”《釋名·釋親屬》云：“子，孳也，相生蕃孳也。”故“見盤庚之子”者，利婚娶之象。《周易》卦象中坤為方。《周易-坤·文言》云：“陰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

簡(jiǎn)文云：“女曰妣隹，秉茲率相，詈由四方。”“茲”，讀為“慈”。《釋名·釋言語》云：“慈，字也，字愛物也。”《小爾雅·廣雅》云：“率，勸也。”《周易·井·象》云：“君子以勞民勸相。”虞翻注：“相，助也。”《詩經(jīng)·抑》云：“相在爾室。”鄭玄箋：“相，助也。”“詈”，讀為“離”。“由”，簡(jiǎn)文原字從由從日。《釋名·釋言語》云：“詈，歷也，以惡言相彌歷也。亦言離也，以此掛離之也。”《禮記·月令》云：“宿離不貸。”鄭玄注：“離，讀如儷偶之儷。”《釋文》云：“離，偶也。”《廣雅·釋詁四》云：“儷，耦也。”此處指求婚者由四方而來。

簡(jiǎn)文云：“及之盤，爰生呈伯、遠(yuǎn)仲。毓徜羊。”今按：“盤”指婚媾。盤從般聲，《周易·屯》六二云：“乘馬班如，匪寇婚媾。”《釋文》云：“班，鄭本作般。”《左傳·成公十三年》云：“鄭公子般。”《釋文》云：“般，本作班。”《漢書·禮樂志》云：“般縱縱。”顏師古《集注》云：“般，相連也。”《呂氏春秋·期賢》云：“民相連而結(jié)之。”高誘注：“連，結(jié)也。”任昉《述異記》云：“吳楚間說，盤古氏夫妻，陰陽之始也。”又，《周禮·媒氏》云：“媒氏，掌萬民之判。”鄭玄注：“判，半也。得耦而合，主合其半成夫婦也。《喪服傳》曰：夫妻判合。鄭司農(nóng)云：主萬民之判合。”鄭玄注不確，“判”讀為“盤”，判合猶言結(jié)合。《禮記·昏義》云：“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后世也。”《周易·系辭下》云：“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gòu)精，萬物化生。”“毓”，用為后。《國(guó)語·周語》云：“其君必?zé)o后。”韋昭注：“后，后嗣也。”“徜羊”又作仿佯、相羊，《廣雅·釋訓(xùn)》云：“仿佯，徙倚也。”《楚辭·悲回風(fēng)》云：“憐浮云之相羊。”王逸注：“相羊，無所據(jù)依之貌。”

簡(jiǎn)文云：“厥狀聶耳，乃妻之”。亦指占卜結(jié)果。《周易·系辭上》云：“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荀子·禮論》云：“狀乎無形影然而成文。”楊驚注：“狀，類也。”《周易·乾·文言》云：“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云：“聶耳之國(guó)在無腸國(guó)東，使兩文虎，為人兩手聶其耳。”郭象注：“言耳長(zhǎng)，行則以手?jǐn)z持之也。”耳在左右，輔助之象，故利婚娶。《釋名·釋天》云：“珥氣，在日兩旁之名。珥，耳也，言似人耳在兩旁也。”《呂氏春秋·明理》云：“有暈珥。”高誘注：“兩旁內(nèi)向?yàn)槎！迸鲀?nèi)。《左傳·昭公二十六年》云：“是攝是贊。”杜預(yù)注：“攝，持也。”“耳”通“邇”，《荀子·禮論》云：“絲末彌龍所以養(yǎng)威也。”楊驚注：“彌，讀為弭。”

季連與妣隹，穴會(huì)與妣列，先后徙于京宗，兩對(duì)夫婦有四子，共屬同一排行，伯仲叔季，反映了楚民族早期原始社會(huì)時(shí)期的婚姻形態(tài)。

楚簡(jiǎn)《楚居》云：

至?xí)褚嗑泳┳凇Ｖ習(xí)[與屈均，思若益，卜徙于夷屯，為便室，便室既成，無以內(nèi)之，乃竊若人之俑以祭，懼其主，夜而內(nèi)夷。抵今曰繹，繹必夜。

今按：“思若益”，指占卜者的意愿。《詩經(jīng)·文王》云：“思皇多士。”鄭玄箋：“思，愿也。”《釋名·釋言語》云：“思，司也。凡有所司捕必靜，思忖亦然。”包山楚簡(jiǎn)占卜記錄中有：“思攻敘于宮室。”“思左尹它踐復(fù)處。”“思攻解于歲。”“若益”指順利發(fā)展。《詩經(jīng)·熏民》云：“天子是若。”毛傳：“若，順也。”《呂氏春秋·審時(shí)》云：“如此者不益。”高誘注：“益，息也。”《荀子·大略》云：“有國(guó)之君不息牛羊。”楊驚注：“息，繁育也。”

古代占卜于廟堂之中進(jìn)行。《周易·系辭下》云：“天地設(shè)位，圣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便室”是臨時(shí)搭建的場(chǎng)所，代替宗廟。以人俑為神主。《禮記·檀弓下》云：“謂為俑者不仁。”鄭玄注：“俑，偶人也。”如此簡(jiǎn)陋，恐鬼神不快，故于夜間占卜。“夷”，簡(jiǎn)文從尸從示。“夷”同“易”，《爾雅·釋詁》云：“夷，易也。”《詩經(jīng)·節(jié)南山》云：“君子如夷。”毛傳：“夷，易也。”西周《尹吉簋》銘文云：“唯王征月初吉，辰在壬寅，尸伯夷于西宮，益貝十朋。”《管子·山權(quán)數(shù)》云：“易者，守吉兇成敗也。”“繹”，簡(jiǎn)文從亦從示。《爾雅·釋天》云：“繹，又祭也。”

五、江陵九店楚簡(jiǎn)新證

（一）楚建除

江陵九店56號(hào)墓所出楚簡(jiǎn)中有楚建除，與云夢(mèng)睡虎地秦簡(jiǎn)《日書》中的建除名目略有不同，例如：

“贛日”，秦簡(jiǎn)作“除日”。“贛”，讀為“坎”，如馬王堆帛書本《周易》中的“坎卦”皆作“贛”。地面上開挖一處淺坑稱為“坎”，《禮記·檀弓下》云：“其坎深不及泉。”《說苑·修文》云：“其穿深不及泉。”“除”作動(dòng)詞有開通之義，《呂氏春秋·去宥》云：“奸人路除。”高誘注：“除，猶開通也。”

“皮日”，秦簡(jiǎn)作“盈日”。“皮”，讀為“蕃”。《漢書·古今人表》：“司徒皮。”《毛詩》作：“番為司徒。”蕃、盈義近，《周易·晉》卦辭云：“康侯用賜馬蕃庶。”《釋文》云：“蕃，多也。”《詩經(jīng)·節(jié)南山》云：“降此鞠讻。”毛傳：“鞠，盈。洶，訟。”鄭玄箋云：“盈，多也。”又如《國(guó)語-越語》云：“民乃蕃滋。”韋昭注：“蕃，息也。”《周易·剝·彖》云：“君子尚消息盈虛。”

“寧日”，秦簡(jiǎn)作“定日”。《左傳·定公五年》云：“及寧。”杜預(yù)注：“寧，安定也。”

“工日”，秦簡(jiǎn)作“執(zhí)日”。工、官同義，百官即百工，又稱為百執(zhí)事。

“坐日”，秦簡(jiǎn)作“破日”。“坐”，如其字考釋無誤，當(dāng)讀為“挫”，《說文》云：“挫，摧也。”《國(guó)語·吳語》云：“而未嘗有所挫也。”韋昭注：“挫，毀折也。”

“危日”，秦簡(jiǎn)作“盍日”。《管子·禁藏》云：“吏不敢以長(zhǎng)官威嚴(yán)危其命。”尹知章注：“危，謂毀敗。”危、盍義近，《說文》云：“盍，覆也。”《禮記·王制》云：“不覆巢。”鄭玄注：“覆，敗也。”

“收日”，秦簡(jiǎn)作“復(fù)日”。《國(guó)語·吳語》云：“王其無方收也。”韋昭注：“收，還也。”復(fù)、還同義。

“甸日”，秦簡(jiǎn)作“開日”。“甸”，從田聲，讀為“陳”。《漢書·鄒陽傳》：“欲開忠于當(dāng)世之君。”顏師古《集注》云：“開謂陳說也。”

“微日”，秦簡(jiǎn)作“閉日”。《國(guó)語·晉語》云：“設(shè)微薄而觀之。”韋昭注：“微，蔽也。”蔽，閉也。

其他如“坪”作“平”、“城”作“成”，是同音假借。由此知秦楚建除名目意義基本一致。建除十二日配十二地支。建與除，二者處于相對(duì)位置，其他十日分兩組，稱為“建前五將”和“建后五將”。

建除起源甚早。殷墟卜辭中有：

其遘敗日。《南·南》1·170

不遘敗日。《京》4364

“敗日”，應(yīng)是“破日”。《呂氏春秋·義賞》云：“敗楚人于城濮。”高誘注：“敗，破也。”《太平經(jīng)》卷137-153闕題中有：“當(dāng)王氣為死，當(dāng)月建為破，此尊嚴(yán)第一之氣，故不可當(dāng)也。當(dāng)者死，名為殺氣大耗。”德國(guó)人勒柯克曾于新疆吐魯蕃得一塊唐代殘紙，文云：“大耗在巳，小耗在午，發(fā)盜在未，喪門在寅……。”《太平經(jīng)》卷73-85闕題中有：“當(dāng)月建名為破大耗，當(dāng)?shù)弁鯕鉀_為名死滅亡，元?dú)饨ㄎ唬弁鯕鉃榈谝粴猓饑?yán)不可妄當(dāng)也。”

（二）生子占

生子占在古代方術(shù)中極普遍，形式多樣。云夢(mèng)秦簡(jiǎn)《日書》中有“生子”，以六甲為例：

甲戌生子飲食急，甲申生子巧有身事，甲午生子武有力少孤，甲辰生子轂且武而利弟，甲寅生子必為吏，甲子生子少孤衣污。

其他如“稷辰”“建除”中都有生子占。九店楚簡(jiǎn)建除中生子占共五條：

結(jié)日：生子，無弟，女有弟，必死以亡。

達(dá)日：生子，男吉，女必出其邦。

絕日：生子，男不疇。

赤日：生子，男必微于人。

禾日：長(zhǎng)子吉，幽子者不吉。

“幽子”即“幼子”。上引五例中，“結(jié)日”與“禾日”的情況相近，占生子，長(zhǎng)吉而幼兇。《周易·師》六五云：“田有禽，利執(zhí)言，無咎。長(zhǎng)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兇。”《象》日：“長(zhǎng)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尸，使不當(dāng)也。”弟子即幼子，又稱少子。《儀禮·大射禮》云：“勝者之弟子洗觶。”鄭玄注：“弟子，其少者也。”

“微”，讀為“美”。赤日生子必美于人，反映了古代男子重美容的習(xí)俗。《戰(zhàn)國(guó)策·齊策一》云：“鄒忌修八尺有余，身體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日：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日：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齊國(guó)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復(fù)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客曰：吾與徐公孰美？客日：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來，孰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yuǎn)甚。暮寢而思之日：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又如《呂氏春秋·達(dá)郁》云：“列精子高聽行乎齊泯王，善衣東布衣，白縞冠，顙推之履，特會(huì)朝雨，祛步堂下，謂其侍者日：我何若？侍者日：公姣且麗。列精子高因步而窺于井，粲然惡丈夫之狀也，謂然嘆曰：侍者為吾聽行于齊王也，夫何阿哉？又況于所聽行乎萬乘之主，人之阿之亦甚矣，而無所鏡，其殘亡無日矣。孰當(dāng)可而鏡？其唯士乎。”

《逸周書·武稱》云：“美男破老，美女破舌。”朱右曾《集訓(xùn)校釋》云：“美男，外寵。老，老成人。舌，諫諍之舌也。”《墨子·尚賢中》云：“王公大人有所愛其色而使其心，不察其知而與其愛。是故不能治百人者，使處乎千人之官。而不能治千人者，使處乎萬人之官，此其故何也？曰：若處官者，爵高而祿厚，故愛其色而使之焉。”孔子被后世尊崇為圣人，宣稱“有教無類”，但是也以貌取人，《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云：“澹臺(tái)滅明……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yè)，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南游至江，從弟子三百人……各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日：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又如《莊子·盜跖》云：“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zhǎng)大，美好無雙，少長(zhǎng)貴賤，見而皆悅之，此上德也。知維天地，能辨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眾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稱孤矣。盜跖大怒日：丘來前，夫可規(guī)以利而可諫以言者，皆愚陋恒民之謂耳。今長(zhǎng)大美好，人見而悅之者，此父母之遺德也。”容貌軒朗，居然高于智勇之士，甚至可以“南面稱孤”。

睡虎地秦簡(jiǎn)《日書》“衣良曰”云：“丁丑材衣，媚人。”《小爾雅·廣詁》云：“媚，美也。”《釋名·釋天》云：“虹，又日美人。陰陽不合，婚姻錯(cuò)亂，淫風(fēng)流行，男美于女，女美于男，互相奔隨之，時(shí)則此氣盛，故以其盛時(shí)名之也。”“虹”的產(chǎn)生是因?yàn)橐L(fēng)盛行。《史記·佞幸列傳》云：“諺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侍不如遇合。固無虛言。非獨(dú)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昔以色幸者多矣。至漢興，高祖至暴抗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時(shí)有閎孺。此兩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貴幸，與上臥起，公卿皆因關(guān)說。故孝惠時(shí)郎侍中皆冠駿鷯、貝帶，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兩人徙家安陵。”

（三）武夷

九店楚簡(jiǎn)中有：

□敢告□□之子武夷，爾后復(fù)山之熙，不周之野。帝謂爾無事事，命爾司兵死者。

《史記·封禪書》云：“后人復(fù)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太一、澤山君地長(zhǎng)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牛。”《索隱》云：“顧氏案：《地理志》云：建安有武夷山，溪有仙人葬處，即《漢書》所謂武夷君，是時(shí)既用越巫勇之，疑即此神。今按：其祀用干魚，不饗牲牢，或如顧說也。”

文獻(xiàn)中有關(guān)“武夷”的記載很少，簡(jiǎn)文內(nèi)容是重要發(fā)現(xiàn)。“武夷”究竟是否指武夷山之神，不得而知，但“武夷”與“兵死”義近。《禮記·曲禮上》云：“武車綏旌。”鄭玄注：“武車，亦兵車。”夷、尸古同字。尸、死古通。《漢書·陳湯傳》云：“求谷吉等死。”顏師古《集注》云：“死，尸也。”凡為利器所害者都是“兵死”，并不僅限于戰(zhàn)爭(zhēng)，即《尚書·洪范》所說的“兇短折”。

“復(fù)山”指東北方的鬼門。《周易·復(fù)·彖》云：“復(fù)亨，剛反，動(dòng)而以順行，是以出人無疾，朋來無咎，反復(fù)其道。七日來復(fù)，天行也，利有攸往，剛長(zhǎng)也，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反復(fù)即終始之道。天道運(yùn)行，反復(fù)不已，終始相應(yīng)。《周易·說卦》云：“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故日成言乎艮。”艮卦之象為山，故日“復(fù)山”。艮為東北之卦，古式盤中東北是鬼門。

“熙”表示南方向陽之地，如殷墟卜辭中有：

辛卯卜，貞在熙天邑商公宮，卒茲夕亡咎。

辛酉卜，貞在熙天邑商公宮，卒茲夕亡咎。

□□卜，貞在熙天邑商公宮，卒亡咎。

《合》36541

《廣雅·釋詁》云：“熙，光也。”《禮記·緇衣》云：“于緝熙敬止。”鄭玄注：“緝熙，皆明也。”所謂“天邑商公宮”是商都南郊的明堂，《孝經(jīng)》鄭玄注：“明堂，居國(guó)之南，南是明陽之地，故曰明堂。”

“不周”，指天門。《淮南子·原道》云：“昔共工之力，觸不周之山，使東南傾。”《淮南子·地形》云：“西北方日不周之山，日幽都之門。”古式盤中西北是天門。《莊子·庚桑楚》云：“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不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圣人藏乎是。”

“不周”當(dāng)讀作“不州”，《墨子·經(jīng)下》云：“是是與是同，說在不州。”《廣雅·釋言》云：“州，殊也。”故“不州”即“不殊”，指無差異，無區(qū)別，相當(dāng)于道家所說的“玄同”。《老子·道經(jīng)》云：“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眾妙之門”即“天門”。古式盤與天道相配。安徽阜陽西漢汝陰侯墓所出式盤，四隅有四門，分別是：西北天據(jù)己、東北鬼月戊、東南土斗戊、西南人日己。天門、鬼門都處于北方，北方為陰，南方為陽。陽為德，陰為刑。所以，“武夷”是陰間主司“兵死“者的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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