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藏尸

芥子康

匪夷所思

西虹市北郊的一處廠房內(nèi)，幾個廠區(qū)的員工正從一個庫房內(nèi)往外搬著貨物。

這些貨物清一色都是大衣柜。它們在這個小倉庫里不知道被放置了多久，頂上已經(jīng)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員工們兩人一組，終于費勁地搬到了最后一排。

“我的媽呀，這柜子怎么這么重啊？”一個人扶著腰說道。他一下子沒抬起來這個靠著墻的衣柜，還差點把腰閃了。

“好像是有點沉。小張，你們兩個過來一起搬一下。”另一個人指揮說。

四個人摩拳擦掌地將柜子傾斜過來準備抬起時，一具腐敗的干尸“咚”地一下從衣柜中掉在了地上。

驚恐的叫聲頓時響徹了北郊這片廠區(qū)。

二十分鐘后，葉警官帶著一隊人馬趕到了現(xiàn)場。在衣柜中被發(fā)現(xiàn)的尸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白骨化，看樣子應(yīng)該死亡時間至少兩年以上，死亡原因通過外部觀測并不能馬上確定，需要讓法醫(yī)進行專業(yè)的尸檢鑒定才行。

“沒有認識這個人的嗎？是不是廠里的職工？”葉警官問道。

“不是的，已經(jīng)和這邊的負責人確認了。他們的公司剛搬過來這邊一年，是今天準備清理遺留雜物時發(fā)現(xiàn)的尸體。”小李說。

葉警官拍拍后腦勺說：“確認不了死者身份可就麻煩了。那就先拉回隊里的法醫(yī)中心吧，然后讓技術(shù)科做一個失蹤人口比對，看看有沒有符合特征的人員。廠區(qū)的負責人在哪里？”

小李指了一個胖胖的、頭發(fā)稀少的中年男人給葉警官，然后便喊人去搬運尸體了。

葉警官問道：“你知道這間庫房的東西放置了多久嗎？”

負責人搖搖頭說：“不太清楚。這個庫房我們從來沒有用過，都是之前的家具制作公司留下來的。”

“你們開門時沒有聞到臭味嗎？”

“沒有。這旁邊剛好是一個垃圾站嘛，而且這些衣柜的涂料味道又這么大，所以沒有人發(fā)現(xiàn)有奇怪的地方，直到尸體掉在地上。”負責人想起當時的場景仍然心有余悸。

這樣一看，那就是和上一家公司有關(guān)的命案了。葉警官從工業(yè)區(qū)的管理處要來了家具制作公司老板吳嵐的聯(lián)系方式。所幸他還在西虹市居住，便約好在他家中接受調(diào)查。

“這個藏尸體的地方真的是太絕了，不搬到最后一層，誰都發(fā)現(xiàn)不了。”小李嘖嘖嘴說道。

“你不覺得奇怪嗎？”葉警官看了小李一眼說，“這衣柜根本就沒有鎖合，如果是衣柜往庫房里放置時就有了尸體，當時怎么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呢？”

“對哦，這衣柜這么多，而且一個人根本抬不動，除非是團伙作案。”小李想了想說，“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太匪夷所思了。”

空箱密室

衣柜都是常見的對開門形式，四個支腳，下面是兩層抽屜，整齊地放置在庫房里之后，相當于形成了一間密室。不挪開外面的所有衣柜，根本就沒有辦法放進尸體。

“要么是團伙作案，早早藏好了尸體；要么就是趁著沒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有一伙人把衣柜挪開，然后藏進了尸體。”小李撓著頭說道，“如果不是這兩個可能，那就只能找魔術(shù)師大衛(wèi)·科波菲爾解密了，這種憑空出現(xiàn)的問題我可解答不了。”

“不可能的。”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大叔突然接話說道，“俺一直在這旮沓當保安，這倉庫自從放了東西后，從來就沒人再搬出來過。”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家具廠還在經(jīng)營時，也是你在當保安嗎？”小李連忙拿出了筆錄本。

保安大叔點點頭說：“沒錯，沒錯。你看這最起碼要搬出來五個大衣柜才能到里層，這么大的動靜誰發(fā)現(xiàn)不了啊！你可不能質(zhì)疑我的工作態(tài)度。”

小李笑了笑說：“只是跟您確認一下，如果你說的情況屬實，那尸體就只可能是預(yù)先藏好的了？”

“是不是先藏好的，那俺就不知道了。”保安大叔一咧嘴，“不過你可以來看看以前的巡查記錄。有我在，這家廠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出過事故了。以前還有個小年輕和我一起巡邏，不過人家早走了。”

葉警官和小李要來了巡查記錄，厚厚的八大本，從三年前一直到前不久，每天都有簽到。

“在家具廠工作的時候，兩個人是兩個小時一趟，輪流巡視。”葉警官計算了一下時間，“除非有好幾個人，否則一個人在兩個小時之內(nèi)，是不可能把五個衣柜搬出來、再搬進去的，但是這樣做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太大了。”

這時候，葉警官的手機響了，是莊法醫(yī)打來的，尸檢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死者的脖子上有勒痕，而且大腦皮層內(nèi)充血嚴重，死亡原因應(yīng)該是窒息死亡。

“技術(shù)科那邊按你說的，先從北郊周圍的失蹤信息中展開相關(guān)人員搜尋。有一個名叫周雄的人和尸體相貌特征符合，而且他剛好是家具廠的員工。”莊法醫(yī)在電話那頭說道，“詳細信息已經(jīng)發(fā)到你手機上了，有問題隨時聯(lián)系。”

葉警官掛了電話對小李說：“死者身份確認了，我們?nèi)ヒ娨娺@個吳老板吧。”

在警車駛向高新區(qū)的路上，小李一直沒有說話。

葉警官問道：“你還在想尸體是怎么進去的？”

“對啊！”小李惱怒地一拍手，“這可是密室中的密室，就像是混凝土里的鋼筋一樣，既拿不出來，又放不回來。可是當時卻沒有人發(fā)現(xiàn)，真的是太奇怪了。總不能真的和魔術(shù)一樣，是隔空藏進去的尸體把？”

“希望能從這個吳老板身上挖出來一些線索吧。”葉警官也無奈地說道。

一探虛實

吳嵐年過半百，手底下經(jīng)營著幾家公司，也不知道警察找自己是為了什么事，老遠就在別墅門口等著。

“你北郊的那個家具廠，今天早上出事了知道嗎？”進了屋子，葉警官開門見山地說道。

“這個還真不知道。”吳嵐搓著手嬉笑著說，“那邊我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有過去了，出什么事了啊？”

“之前廠子里有個叫周雄的員工，你有印象嗎？”小李問道。

吳嵐聽到這個名字后遲疑了片刻，他摸了摸鼻子，隨口否認說：“不記得了，每個廠子上上下下好幾百號員工，哪能每個都有印象。”

葉警官看了小李一眼，繼續(xù)問道：“那垃圾站旁邊的那個庫房，里面為什么放滿了大衣柜？”

吳嵐一拍腦袋說：“你不說我差點都給忘了。那批衣柜是當時有問題的次品，用的木頭搞錯了，結(jié)果買家不要。我就想著找機會給賣掉，結(jié)果一放就放到這今天了。咋的了，里面搜出毒品了？”

“有人死了，就是你們廠子里的周雄。”小李拿出照片說道，“他的尸體今天早上被人發(fā)現(xiàn)藏在庫房最里層的衣柜里，死亡時間已經(jīng)有兩年多了。”

“不可能啊！”吳嵐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蹦起來，“這柜子還是當時我指揮大家一起搬的，搬柜子的時候周雄還在啊。”

“你不是說不記得周雄是誰嗎？”葉警官的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

“這……這……”吳嵐吞吞吐吐地說，“這不是警官您一提醒才想起來的。對了，后面沒過幾天周雄就辭職了。我還聽他們說周雄是回老家享福去了，沒想到是死了。”

“聽誰說的？”

“這次是真的不記得了。不過我可以讓秘書找找當時的人員信息，待會兒給你們送警察局去。”吳嵐說道。

葉警官見也問不出什么了，起身說道：“如果有想起來其他的事情，隨時通知我們。”

回現(xiàn)場的路上，小李回想起剛才的情景分析道：“這個吳嵐，誰都記不得，偏偏能想起個周雄，是不是也太可疑了？”

葉警官說：“你那會兒問他對周雄有沒有印象時，吳嵐下意識地在摸自己的鼻子。根據(jù)動作心理學來看，人只有在準備撒謊時才會去摸鼻子掩飾自己的緊張。所以，我覺得他并不是突然想起，而是對周雄印象深刻。”

“那吳嵐會是兇手嗎？”

葉警官正在思考怎么回答，突然小李自問自答地說道：“應(yīng)該不是他了。”

“周雄的銀行卡里，最后一筆交易是進賬二十萬的匯款，轉(zhuǎn)賬人是吳嵐的私人賬戶。”小李指著工作群里的圖片說：“周雄還買了一張五天后回家的火車票，不過卻沒有機會登上了。”

“看來周雄拿到錢后是立馬就準備走人的，吳嵐想殺人也不會給了錢再去滅口。”葉警官分析說，“很可能是周雄抓住了吳嵐的什么把柄，而兇手另有其人。”

“這兇手到底是誰啊？”小李癱倒在座椅上，仰天長嘆道，“這道題太難了，我不會做啊！”

獨辟蹊徑

葉警官和小李回到現(xiàn)場，剩余的大衣柜都已經(jīng)被搬出來檢查完了，就連庫房里一些堆砌的墊木、邊角料都被拿了出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

難不成真的是出現(xiàn)了神奇的力量，隔空把尸體藏進了衣柜里？葉警官可不相信這個邪，他一個個檢查著大衣柜。突然，他看到幾個翻倒的衣柜出了神，轉(zhuǎn)而蹲下身仔細觀察起來。

“葉隊，有啥發(fā)現(xiàn)嗎？”小李也俯下身，看到有幾個衣柜底部的正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壓槽，而其他的衣柜卻沒有。

葉警官把衣柜扶起來，打開柜門，發(fā)現(xiàn)下層的抽屜可以抽出來，衣柜和抽屜之間也只是用一層木板隔斷，抽一下也可以取出來。葉警官趴在地上，量了量衣柜底部距離地面的高度，又看了看庫房的天花板，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了。

“不要自娛自樂啊，發(fā)現(xiàn)什么了快點兒告訴我。”小李著急得直跺腳。

葉隊指著衣柜底部的圓形槽問小李：“你修過車嗎？”

“你是說……”小李恍然大悟，“千斤頂？”

“沒錯。”葉警官說，“有人用小型的千斤頂把衣柜頂起來，然后用墊木支撐衣柜兩邊，緊接著再撐起下一個衣柜，就這樣獨辟蹊徑地開出了一條從地面上通往最內(nèi)側(cè)衣柜的通道。”

“然后他抽掉抽屜和隔板，把尸體塞進去，之后利用繩索和衣柜上方的掛衣桿拉起尸體，再把隔板和抽屜裝回原位。”小李興奮地說道，“這也就是為什么藏有尸體的衣柜里掛衣桿有磨損的痕跡，而且也根本不會被人庫房外的保安發(fā)現(xiàn)。”

“沒有錯。”葉警官和小李擊了一掌，“底部有圓槽的衣柜一共五個，和需要頂起的數(shù)量恰好一致。”

最難的疑點終于解開了，就好像時來運轉(zhuǎn)一般，后面的事情也變得格外順利。小李在工廠中找到了大小完全相同的千斤頂，吳嵐將當時的員工信息也發(fā)了過來，警方在其中找到了一個叫作李云霄的人。他是周雄當時的舍友，周雄失蹤的前一晚還在和他一起上夜班。

最主要的是，莊法醫(yī)找到了鐵的證據(jù)。周雄的指甲縫中有不少皮膚殘片，是在反抗時從兇手身上抓出來的——經(jīng)過鑒定，DNA和李云霄完全一致。

原來，李云霄偶然得知了老板吳嵐行賄的事實，可是沒想到卻被周雄搶先一步拿去敲詐來一大筆錢。李云霄提出想要和周雄平分，但是卻被一口拒絕了。氣不過的他趁著周雄毫無防范時，撿起地上的一段繩子就勒了上去。

“你能想出這樣藏尸的辦法，肯定是個聰明人。”葉警官在審訊室里對李云霄說道，“但是聰明用錯了地方，都只能是愚笨。”

“我不是聰明人。”李云霄苦笑一聲說道，“聰明人怎么可能會像我一樣坐在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