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皮膚科醫家蕭賢忠家世及生平事略考

葉文珍，彭榕華

（1.福建中醫藥大學附屬福州中醫院，福建 福州 350001；2.福建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福建 福州 350122）

蕭賢忠（1954—），男，閩縣（今福建福州）人，出生于“草藥醫世家”，祖上七代從醫，為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蕭氏中醫外科”代表性傳承人［1］，1993年被列為福建省老中醫藥學術經驗繼承人，2000年起任“福州市蕭治安中醫外科醫院”院長，2014年起任福州市中醫藥學會常務理事、福州市第十二屆人大代表、福州市鼓樓區第十四及第十五屆人大常委。

1 中醫世家，代代相傳

蕭賢忠祖居福建省福州市東門外橫嶼鄉東頭村，世代行醫［2］。其家史可追溯至清朝，其太曾祖蕭立喬、曾高祖蕭昌文、高祖蕭功岫、曾祖蕭隆榮皆為鄉村草藥醫，聞名于當地。蕭功岫與其妻之兄長林作建（清代福州名醫）時相往來，彼此取長補短，交流醫治經驗，頗傳美譽。蕭功岫積累數十年治驗，與其子蕭隆榮合譜家傳治驗《橫嶼蕭氏家傳秘方》。

蕭賢忠的祖父蕭治安（1884—1964），生前系福建省衛生廳首批審核批準的省名老中醫，被定為福建省近代四大名醫之一。1985年在振興福建中醫大會上省委領導人范式人在大會中講話：“在歷史上福建出現過如蘇頌、宋慈、楊士瀛、陳修園等杰出的中醫藥學家，在近代產生過如吳瑞甫、包識生、林達年、蕭治安等著名的中醫教育家和臨床家。”［3］蕭治安21歲走出橫嶼鄉村到鼓樓城區，設診于澳橋（今福州市五四路口省立醫院斜對面），在行醫中深研中醫名著及祖傳治驗，積累了不少中醫外科方面寶貴的臨床經驗，著有《民間草藥單驗方選》《澳橋山館醫話》。1958年，城市實行公社化，蕭治安與蕭賢忠父親蕭澤梁遷至東街聯合診所工作，并將家藏全部藥物及醫療設備貢獻給聯合診所，施治于民。為了紀念蕭治安對中醫外科學術及造福于民的貢獻，福建省有關部門于1985年8月28日將東街聯合診所以蕭治安名字命名為“福州蕭治安中醫外科醫院”。2009年，“蕭氏中醫外科”被列入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蕭氏一族二十余人，多在福建省、市、區等各級醫療部門中醫外科工作。其中，蕭賢忠大伯父蕭拯，系蕭家第六代長子，受聘于福州市第一醫院中醫外科副主任醫師，福建省衛生廳審定的省名老中醫。蕭賢忠堂哥蕭定遠，系福建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二人民醫院皮膚科主任醫師、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審定為國家級名老中醫［3］。

蕭賢忠父親蕭澤梁（1919—2013），系蕭治安三子，蕭氏外科第六代傳人，1985年被列為福建省衛生廳審定的省名老中醫、1985—1991年任福州市政協常務委員福州市中醫學會副會長，1993年任福建省老中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指導老師。1991—1999年任福建省中醫學會理事及福建省中醫外科專業委員會副主任。蕭澤梁自幼跟隨其父診病識藥，研習醫理，耳濡目染了其父蕭治安刻苦求學經歷、孜孜不倦的從業精神、濟困恤貧之心，撰寫了《先父蕭治安傳略》一文，繼承并發揚了蕭氏外科的精湛醫術及高尚醫德［4］。蕭澤梁擅治疔瘡癰疽、乳癰及疑難雜病，一生診治病人數以百萬計，晚年90幾歲依然堅持出診，為四方前來求診的患者解除疾苦。蕭氏一族寶貴治驗及濟世之心代代相傳，對蕭賢忠一生行醫影響頗為深遠。

2 幼承庭訓，立志中醫

蕭賢忠出生于七代中醫外科世家，自幼目堵眾多為病痛折磨、求醫心切的皮膚病患。他們或癢不可忍；或痛不可當；皮疹或惡形怪狀；或腐臭撲鼻；在家父的悉心醫治下，多數患者漸次痊愈，家中隨處可見病患感恩戴德送至的錦旗牌匾。

受到家庭氛圍薰陶，被中醫文化深深吸引的蕭賢忠，在就讀中學期間，常于放學閑瑕之余，翻閱家中藏書，遇到不解之處及時求教于父親。漸漸地，對中醫有了初步的了解。15歲起，蕭賢忠跟隨父親來到診所，伺其左右，觀察患者情狀，臨證抄方，領悟方藥的靈活變運，并學習分辨中藥，幫忙為病人抓藥，參與制作丸、散、丹、膏等不同制劑。中醫外科時常會遇到皮膚敗壞的患者，蕭賢忠主動給父親做助手，幫助切膿換藥。面對爛腐流膿、惡臭難聞的創面，蕭賢忠克服了最初的惡心恐懼，細心地為患者清潔創口，換上新藥。曾有一位乳瘺的患者，每次流膿足有一碗之多，在蕭賢忠的悉心照料下，傷口逐漸痊愈。當目睹患者由痛苦的情狀下解脫，作為醫者的欣慰與成就感在蕭賢忠心中油然而生，更加堅定了他從事中醫外科的志向。在跟隨父親臨證期間，蕭賢忠學習積累了寶貴的臨床經驗，有了長足的進步，為今后的從醫之路奠定了基礎。

鑒于蕭氏中醫外科于閩地的影響及貢獻，黨和政府對蕭氏中醫外科的傳承十分關心，在粉碎四人幫后的1976年，省委書記廖志高、省長馬興遠關懷指示蕭賢忠以蕭氏中醫外科傳承人身份成為父親蕭澤梁的學徒，跟隨父親學習中醫外科。從此，蕭賢忠正式踏上了中醫外科之路。

3 夙興夜寐，勤求博采

歷經力學數載，蕭賢忠在家父嚴謹治學的家風影響下盡得所長，基本掌握了皮膚科常見病的診治方法。平日里，蕭賢忠白日在門診里跟診抄方、留心觀察、拾掇記要。忙碌一整天，回到住處，沉下心來回顧父親臨證時對每個患者審證求因、審因辨治、遣方用藥之法，加以梳理記錄。遇到不明之處，蕭賢忠帶著疑惑探研家傳治驗及中醫典籍，將中醫基礎理論與臨床實踐相結合起來，有時豁然開朗、茅塞頓開。如若不得，蕭賢忠虛心向長輩、同行、甚至患者求教。經由點撥、集思后，常受益匪淺。

臨床跟診學習期間，蕭賢忠時常探研祖傳方劑，堅持背記湯頭歌訣。后來文革時期，家傳的手稿雖然流失，蕭賢忠至今依然對祖輩的遣方用藥爛熟于心。除了潛心領悟家傳的中醫外科造詣外，蕭賢忠還閱讀了不少中醫名著，汲取各家學說之精華，打下一定的中醫理論基礎。

1985年，在福建省振興中醫的政策關懷下，省委特批蕭賢忠進入福建中醫學院夜大學習，歷時四載。期間，蕭賢忠系統地接受了中醫理論及西醫基礎方面的教育，研習了十幾部中醫經典著作，其中：《黃帝內經》的整體觀、臟腑辨證、病機十九條；《溫病條辨》的以衛氣營血和三焦為核心的辨證論治體系、辨舌驗齒、辨斑疹白、辨脈象、辨常見癥狀、辨體質等診斷方法；《劉涓子鬼遺方》中對癰疽的分類、細化分型以及認識到某些疾病的預后常與治療是否及時有關；《外科正宗》“力證最詳，論治最精”，該書重視脾胃，認為“外科尤以調理脾胃為要”；《瘍科心得集》將溫病學理論引進外科領域，以溫病三焦學說為借鑒，將瘡瘍分為上部、中部、下部，并以溫病衛氣營血學說為指導等為蕭賢忠的臨床實踐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思路及理論指導依據。同年，蕭賢忠開始獨立坐診。他白天在“蕭治安中醫外科醫院”工作，夜晚學習理論知識，將白天臨床的實踐經驗與中醫理論及蕭氏中醫外科多年的治驗有機結合，醫術日漸增長。

行醫數十載以來，蕭賢忠勤求博采，從未停下鉆研的腳步，在臨床實踐中不斷地應用總結，逐漸摸索形成自己的學術特色。

4 重視整體，內外并治

蕭賢忠治療中醫外科疾病重視整體觀，強調“外科實從內出”，癰疽瘡瘍雖現于外病必于內，主張內外治并重，推崇高錦庭的瘡瘍分上、中、下部位辨證。對外科感染性疾病辨證施治多應用溫病學說，認為其成因大多與溫濕兩邪密切相關，病邪侵犯三焦，使“諸于內，必形于外”發而為皮損。治療上，蕭賢忠依據三焦治則：“治上焦如羽，治中焦如衡，治下焦如權”，當邪犯上焦，常予辛涼解表散邪之品，藥多歸肺、心經；邪入中焦，或從濕化，或從燥化，藥多歸屬脾、胃、大腸經；邪陷下焦，傷及肝腎陰血，多予咸寒之品，滋養陰津，常獲良效。

蕭賢忠認為人體與自然界也是一個整體，自然界四時氣候的變化與疾病產生有著一定影響，因此臨床辨證施治須因時而治，四時用藥之不同。還認為乳母與乳兒也是一個整體，對哺乳期小兒疾病，常母子同治。對七情內傷所致疾病，非常重視心理療法，他十分贊賞朱丹溪所述，“因七情而起之病，宜以人事制之，非藥石所能療也。”

在臨床立法處方上，蕭賢忠善于應用古方，認為古方組方合理，配伍嚴謹，經臨床驗證日久，應用上療效高，毒副作用少，安全性高。強調顧護脾胃，反對一概應用大量苦寒清熱解毒藥組方，即所謂“中藥抗菌素”治療瘡瘍，非但無益，往往造成苦寒傷正氣，使病情加重。臨證時十分重視患者的年齡和體質，注意使用培補脾土、健脾滲濕、燥濕利濕之品，以顧護中焦，扶正祛邪。

外治方面，蕭賢忠重視外治法，認為外治法是中醫外科重要的治療手段，外用藥須精制，選用藥材須地道，無雜質，上好之品。用藥治療同時也提倡食療，認為這是中醫治病特色之一，應加以發揚。

5 醫者仁心，貴賤如一

蕭氏中醫外科弛譽閩地，代代傳承下來的不僅僅是精湛的醫術，更有高尚的醫德。行醫數十載，慕名求診蕭賢忠的患者絡繹不絕，每日數十人至上百人。面對四方求診的患者，蕭賢忠深以解除患者病困為己任，每日早上八時應診直至最后一位患者離開，夙興夜寐。偶有小的不適，甚至骨折期間，只要能夠堅持，蕭賢忠從未停歇。為了減少患者的等待時間，三十年多來蕭賢忠中午從未離開診所回家吃飯，午餐是愛人特別調制的不需咀嚼、易消化的山藥粥，幾十年都不曾熬骨頭湯以囫圇而食時卡傷。當別人感慨地問他如何能堅持下來時，蕭賢忠樸實地回答：“我的父親工作至93歲，我也要像我的祖父、父親一樣，只要有病人需要我，我就要為他們看病”。

行醫過程中，蕭賢忠時常會遇到達官顯貴，但他從不分貴賤，一視同仁。時刻秉承祖父之告誡：“解除病者痼疾在抱之苦，乃為醫者應有之品德，我祖孫三代，應不倦此志。我今日有此微譽，不在于貴人抬舉，全賴貧困患者所有，故宜常有恤貧濟困之心，親鄰相幫之誼，勿稍自滿。”

蕭賢忠幾十年來堅持走訪社區低保老人，慷慨贈藥；為行動不便的老人上門義診，不收診金；就診時如遇貧困患者，為其減免藥費；遇老人嬰兒患者憐其不便，常為其先診。蕭賢忠感言：“爺爺傳下來的好多，比金字牌匾更寶貴的是醫德。”在物欲膨脹的現代社會，蕭賢忠仍堅守著醫者仁心，認為金錢是次要的，幾十年來只取自己應得的一份工資，堅持只開療效確切的傳統飲片，以病人的好轉痊愈作為對自己最大的肯定與獎勵。回憶起2012年一名即將謝世的腦膿腫患者經自己的醫治，成功治愈生存下來時，蕭賢忠欣慰地說：“這件事是我一整年最高興的一件事。”面對形形色色的患者，蕭賢忠總是平靜和藹，他說：“病人得了病，已經很痛苦了，我們應該理解。”在醫患關系緊張的今天，蕭賢忠難能可貴地幾十年來從未與患者起過爭執。2011年，蕭賢忠當之無愧地被文明網評為“中國好人”，2015評選為“福州最美基層醫生”。

蕭賢忠從事皮膚科臨床近四十余年，他少承家學，勤求博采，兢兢業業，診治患者眾多，對瘡瘍等皮膚病頗有心得，求醫者遍及海內外。現代醫學目前善無特效治療之蕁麻疹，濕疹，銀屑病，疣、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過敏性紫癜，皮膚瘙癢癥，乳腺病等，蕭賢忠應用中草藥內服外用常取得較好療效，他豐富的皮膚科臨床經驗及學術特色值得后人進一步探討研究。

［1］ 陳敏章.中國當代高級醫師大全［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6：739

［2］ 蕭詔瑋，黃秋云，孫坦村，等.榕嶠醫譚：福州歷代中醫特色［M］.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2009：195-196.

［3］ 黃寧.當代中醫皮膚科臨床家叢書第二輯.肖定遠［M］.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5：1-3.

［4］ 蕭澤梁.先父蕭治安傳略［J］.福州文史資料選輯，1989（8）：8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