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戰(zhàn)

詹世忠

1.趁勢出擊

1949年4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發(fā)起渡江戰(zhàn)役解放南京。隨著形勢的發(fā)展，為盡快消滅敗退到臺灣的蔣家王朝，中共領導層決定以第三野戰(zhàn)軍進軍福建，占領攻臺出發(fā)陣地，掃清屏護臺灣的外圍。之所以選擇三野，乃因其前身是由原紅軍南方游擊隊改編成的新四軍，在當時解放軍的4個野戰(zhàn)軍中，是實施江河作戰(zhàn)經驗最多的部隊。

5月23日，在上海戰(zhàn)役接近尾聲時，毛澤東電示三野“：你們應當迅速準備提前解放入閩，爭取于六七兩月內占領福州、泉州、漳州及其他要點，并準備相機奪取廈門。”6月14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給三野副司令員粟裕等電報中，第一次明確提出攻臺作戰(zhàn)問題。6月21日，毛澤東再次致電粟裕等人，指出：不占領臺灣，則國民黨海、空軍基地不拔除，時時威脅上海及沿海各地；不占領臺灣，則數(shù)十萬噸船只不能通行，沿海沿江貿易受制。電報要求夏秋兩季完成各項準備，冬季占領臺灣。7月間，毛澤東考慮到：渡海作戰(zhàn)以制海權為重，但沒有制空權，軍艦也無法出海作戰(zhàn)，因此建設空軍成為進行渡海攻臺作戰(zhàn)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他向中央軍委特別強調突擊建設空軍。7月10日，毛澤東在給周恩來的信中又指出，建立空軍，掩護渡海，“準備在明年夏季奪取臺灣”。在強調建設空軍的同時，毛澤東要求解放軍加快組建海軍的步伐。他曾對蕭勁光（海軍首任司令員）說：“我們要解放臺灣，就要有海軍。”

7月，三野第10兵團在司令員葉飛和政委韋國清的率領下入閩作戰(zhàn)。經過兩個半月的戰(zhàn)斗，福建全境基本解放，盡管有金門戰(zhàn)役的失利，但基本實現(xiàn)了攻取臺灣外圍、“去其手足”的戰(zhàn)略目的。

到1950年夏，又相繼解放了海南、舟山群島。解放軍幾十萬精銳部隊在福建迅速集結，毛澤東指定粟裕組織渡海攻臺作戰(zhàn)。根據(jù)中央軍委部署，攻臺兵力中的空軍、海軍主要由中央軍委負責建設和準備，陸軍主要由三野負責準備。

此時，潰退到臺灣的國民黨軍隊號稱有60萬，但已經是毫無斗志的殘兵敗將。另一方面，雖然蔣介石早在1948年就指令陳儀負責經營臺灣，但由于臺灣在二戰(zhàn)后期（臺灣時為日軍占領）曾遭美軍大規(guī)模轟炸，陳儀接手的臺灣千瘡百孔，工廠倒閉、港口毀壞、物資奇缺，臺灣防務尚未形成規(guī)模和系統(tǒng)。即使有臺灣海峽這道天然屏障，但要抵擋住人民解放軍排山倒海的攻勢談何容易？面對危機，蔣介石向美國這座昔日的靠山求救，包括要求美國派遣兩個中隊的戰(zhàn)機進駐臺灣，以及從沖繩速運上萬噸武器彈藥支援臺灣等。然而，寢食難安、誠惶誠恐的蔣介石，這次等到的卻是冷水澆頂般的失望。

2.情勢所迫

二戰(zhàn)結束后，中國共產黨的發(fā)展壯大，成為美國實現(xiàn)其全球戰(zhàn)略的重大障礙。因此戰(zhàn)后美國對華政策的核心，就是如何對付中國共產黨。1946年，國共內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美國從其全球戰(zhàn)略著眼，走上了公開扶蔣反共的道路。但在解放戰(zhàn)爭后期，隨著國民黨政權崩潰跡象日益明顯，為多保留一點美國在華的利益，美國開始調整其對華政策。1949年1月，美國國務卿艾奇遜根據(jù)中國形勢判定：“美國必須通過政治和經濟手段，利用中蘇之間的分歧，尋找機會，培植一支最終能夠與中共較量的新生力量，來阻止中共與蘇聯(lián)的結盟。”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和西方各國大使都留下不走，尋機與中共接觸。司徒雷登是前燕京大學校長，是美國政府認為最有資格與中共打交道的人選。對于美國的新動向，中共方面作出了審慎的反應。

在當時情況下，雖然中共“一邊倒”（即倒向以蘇聯(lián)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已成定局，但如果能通過外交途徑制止美國的干涉，促使美國下決心拋棄蔣介石政權，對于加速解放戰(zhàn)爭進程和改善新中國的國際環(huán)境是有利的。

4月30日 ，中共發(fā)表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發(fā)言人為英國軍艦暴行發(fā)表的聲明》。在這份毛澤東親自起草的聲明中，中共方面把與西方建交的信息傳遞了出去。之后，毛澤東、周恩來指令黃華與司徒雷登進行了接觸。經過多次會談，中共方面漸漸摸清了美國的底牌，尤其是后來美國政府阻撓司徒雷登訪問北平，再次證明，美國堅持對中共的敵視態(tài)度不會改變。

在與中共方面會談無果的情況下，司徒雷登于8月初灰溜溜地返回美國。就在他返美途中，美國政府發(fā)表了《美中關系白皮書》，和盤托出自1944年到1949年初美國對華實況，特別是戰(zhàn)后美國推行扶蔣反共政策、干涉中國內政的內幕。美國政府此舉本意是想平息美國國內對“誰丟失了中國”的爭論，沒想到卻引起了國內激烈的爭論，更成了中共揭露美國侵華本性的反面教材。

1949年12月23日，無奈之下的美國國務院發(fā)出一份內部文件，題為《宣傳政策文件——臺灣》，供政府有關機構掌握涉臺問題的宣傳口徑。文件主旨是“制定一項宣傳政策，以便在臺灣可能為中國共產黨軍隊攻陷時，盡量減少對美國威信和士氣的損害”。文件提供的宣傳要點包括：強調臺灣從歷史上、地理上都是中國的一部分，純屬中國的責任范圍，與美國無關，消除認為共產黨占領該島對美國利益造成嚴重損害、美國有責任“拯救”臺灣等“錯誤印象”。

1950年1月5日，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正式發(fā)表《關于臺灣問題的聲明》：“過去四年來，美國及其他盟國亦承認中國對該島行使主權”；“美國對臺灣或中國其他領土從無掠奪的野心。現(xiàn)在美國無意在臺灣獲得特別權利或建立軍事基地，美國亦不擬使用武裝部隊干預其現(xiàn)在的局勢。美國政府不打算采取任何足以把美國卷入中國內爭的措施”；“不擬對臺灣的中國軍隊提供軍事援助或咨詢。”

僅僅過了7天，美國國務卿艾奇遜也發(fā)表講話，宣稱美國的安全線既不包括臺灣，也不包括南朝鮮，美國不會為了保護這些地方采取直接的軍事行動，這就向全世界表明了美國“棄臺”的決心。

美國“棄臺”的聲明，一方面表示接受中共即將攻占臺灣的現(xiàn)實，一方面是在毛澤東訪蘇期間作姿態(tài)，企圖拉住中共不要過于倒向蘇聯(lián)一邊。這在客觀上顯然非常有利于中共攻臺的形勢。

3.中蘇結盟

眾所周知，中國共產黨從誕生之日起，就與蘇聯(lián)有著不同尋常的親近關系，即使是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共形成了獨立自主的領導集體，但由于歷史淵源和意識形態(tài)諸方面的原因，中共仍一直將蘇聯(lián)當作最可信賴的國際朋友。

新中國成立前夕，毛澤東清醒地認識到，新中國的重建也必須爭取到國際援助，“聯(lián)蘇”已經成為必然的選擇。基于這樣的考慮，毛澤東兩次給斯大林去長信，闡述中國革命的形勢，強調“中國革命戰(zhàn)爭已經達到了一個歷史轉折點”，以堅定斯大林的信心。此后，斯大林決定派人到中國與中共會談，毛澤東才取消了去莫斯科的計劃。

1949年初，蘇共政治局委員米高揚作為斯大林的全權代表，與毛澤東等人進行蘇中兩黨高層會談。面對“帶著耳朵來傾聽”的米高揚，毛澤東一口氣談了3天。

其間，毛澤東第一次談到臺灣問題：“臺灣是中國的領土，這是無可爭辯的。估計國民黨的殘余力量大概全要撤到那里去，以后同我們隔海相望，不相往來。那里還有一個美國問題，臺灣實際上就在美帝國主義的保護下。”此次會談，在中共所采取內外政策上基本取得一致意見，極大促進了中共“一邊倒”戰(zhàn)略的實行，同時在臺灣問題上也有了初步的溝通和理解。

1949年3月，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在會議的正式報告中實際上最終確立了新中國外交“一邊倒”的方針。

6月30日，為給劉少奇出訪蘇聯(lián)制造有利氛圍，毛澤東發(fā)表了《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指出“中國人不是倒向帝國主義一邊，就是倒向社會主義一邊，絕無例外。我們在國際上是屬于以蘇聯(lián)為首的反帝國主義戰(zhàn)線一方面”，公開宣布了“一邊倒”的方針。

9月，在具有憲法性質的《共同綱領》中，“一邊倒”方針被定為國策。1950年2月，作為毛澤東訪蘇的最重大成果，《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在莫斯科簽訂。這就從法律意義上將中共“一邊倒”方針和中蘇同盟關系固定下來，加大了中國對抗美國的砝碼。

毛澤東說：“用條約把中蘇兩國友誼固定下來，建立同盟關系……帝國主義如果準備打我們的時候，我們就請好了一個幫手。”原先毛澤東擔心美國顛覆新政權，后來更擔心美國干涉中共解放臺灣，自從請了蘇聯(lián)這個“幫手”，這種擔心大大地得到緩解了。

1949年4月和11月，解放軍的海軍、空軍先后成立，但要真正形成作戰(zhàn)能力，還須得到蘇聯(lián)的支持與幫助。起初，蘇聯(lián)顧慮美國干涉，猶豫不決。后在美國發(fā)表“棄臺”聲明以及中蘇結盟后，斯大林終于就中共“在適當時機解放臺灣進行必要的準備”表示明確支持，并同意將蘇聯(lián)給中國的3億美元貸款，一半用于購買進攻臺灣最需要的海軍裝備。

與蘇聯(lián)結盟以及蘇聯(lián)提供援助，加快了中共準備攻臺的進程。于是，攻臺的準備工作便作為中共軍事工作的首要任務，在1950年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蘇聯(lián)人也加緊協(xié)助中國軍隊進行各種裝備的和技術的改進工作，中共的空軍和海軍開始初具雛形，攻臺條件逐漸具備，攻臺時機日益成熟。

4.中止攻臺

面對美國“棄臺”的聲明和中共兵臨城下的氣勢，蔣介石一面加強防守力量，困獸猶斗；一面派人秘密返回大陸，試探國共再次和談的可能性。這一切表明蔣介石已走投無路，只要國際形勢不發(fā)生變化，解放軍攻臺將猶如快刀斬荊，統(tǒng)一祖國指日可待。

1950年6月15日，面對臺灣海峽上空戰(zhàn)云密布、臺灣島內風聲鶴唳的局面，美國中央情報局遠東情報處對臺灣局勢作出公開評估：“臺灣在7月15日以前可能遭到中共全面攻擊。由于國民黨軍隊軍紀蕩然，民心浮動，中共將于發(fā)動攻擊數(shù)周內順利占領臺灣。”

就在海峽兩岸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之際，風云突起，變故橫生。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朝鮮人民軍在金日成的帶領下，率先發(fā)起“統(tǒng)一”朝鮮半島的戰(zhàn)役。斯大林此前估計美國不可能介入朝鮮戰(zhàn)爭，但他錯了。因為到了這個地步，美國已經發(fā)覺形勢不妙：如果美國在北部失去南朝鮮，在南部失去臺灣，則日本將被南北夾擊，菲律賓和東南亞各反共國家將受到威脅，美國的西太平洋防線將被斬成幾截。美國決心改變戰(zhàn)略，做出強烈反應。

6月27日，美國決定出兵朝鮮，并拋出“臺灣地位未定”論，以維護太平洋地區(qū)安全為由，命令其第七艦隊阻止任何對臺的進攻。

中共中央審時度勢，認為沒有能力與美國現(xiàn)代化海空軍進行海上較量的前提下，應重點考慮東北在經濟建設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和整個國家的安全，因此決定暫停臺灣戰(zhàn)役計劃，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

之后，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周恩來先后數(shù)次召開國防會議，討論朝鮮局勢和中國國防問題，決定抽調戰(zhàn)略預備隊4個軍以及配屬的炮兵、空軍等部隊，共計25萬多人，組成東北邊防軍，后以中國人民志愿軍名義，由彭德懷率領入朝作戰(zhàn)。至此，進攻臺灣的準備工作逐漸停頓下來，以至最終不得不在事實上中止了這一作戰(zhàn)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