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寧
幾天前,我在地鐵站看到了鏡面長廊,一面一面照過去,在鏡面長廊的中心,我看到了活動的主題——照見自己。鏡子像是一個固執的問路人,它扯住你的手臂,端端正正問你,想要做什么樣的人。
我的志愿是,踏踏實實做延時少女。
我的青春期很省事,是在這兩年我發現自己不喜歡坐班,需要高濃度戀愛,對生活的耐受力很差,經常需要旅行透一口氣……但我決定接受自己,可能有人愿意談云淡風輕的戀愛,上不有趣但能賺到錢的班??晌揖褪莻€延時少女,我很在乎自己高不高興,我不接受“還可以”的人生。
去年我聽到一個讓我深感意外的消息,是來自于我一個好朋友。她成長于沿海的一座小縣城里,考上了北京一所各種二代聚集的高校,我們一直交集很少。我春節給她群發新年祝福,她回復我說,你知道嗎?我昨天跟同學們一起喝酒了。
我們很不熟。她也不是對所有人掏心掏肺的性格,只能說,她當時真的很興奮,有一種“打入上流社會”的成就感,那股成就感逼得她跟一個千里之外的人炫耀。
后來,我們約了個三天后的飯局,我一直拖拖拉拉沒有訂位子,甚至希望她遺忘了這個約會。但三天后,她給我發了地址——她家,她說你過來,我們一起點外賣吃吧。
我們就坐在她家地板上吃了一頓外賣,聊天,看她模仿富二代們的各種好笑行徑,聽我說工作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甲方,我們用音箱放著歌,搖頭晃腦地在地板上跳舞。她沒有進入所謂的上流社會,我也意識到我的才華微不足道,可是……人一旦接受自己,四肢百骸就開始舒展了。
下樓的時候她說,來,你幫我把垃圾帶下去吧。
我一手提著垃圾袋,一手抱緊了她。
那些虛張聲勢地,很想擠入某一個行列的歲月好像真的過去了。我們不再致力于把自己活成互聯網上哪一個光彩照人的,讓比我們年紀小的姑娘仰視的人設,因此快樂好多。
我們這一批從小到大都算“乖”的小孩,是這兩年才迎來自己的青春期。十幾歲的時候活得很緊繃,所有的價值都存在于老師的排名冊上。后來我們畢業了,事業有成的會抱怨太忙,同學聚會上都得帶著電腦發郵件,游手好閑的主婦也會羨慕女強人,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不夠帶感。
“人生無謂勝負”這種話學生時代是不信的,勝負當時都懸在一張成績單上,懸在各自收到的錄取通知書上面。真要到這個年紀,大家都各自奔向各自的前程,困于各自的紛擾不安,才想也許誰也沒有贏。
有首歌叫《變》,在它的評論區里,有人說:“你那么年輕,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比诵r候都是被環境塑造的,你的父母,你的學校,你遇到的老師同學,很大程度上造就了你的性格,你并沒有多少發言權。長大后,我們終于可以修正自己了。
我18歲的時候希望做讀書不費力的聰明學生;21歲的時候想做永遠不為感情憂愁的酷女孩;很快我24歲了,我想做一個日程簡單心靈散漫,對別人興趣一般、對自己葆有誠實的普通人。
感謝時間的雕琢之恩,感謝它教會我對自己誠實,對身邊人誠實,我不再逞強說“我沒事”,我說我真的需要你;讓我不再總是橫向比較,我想,在滿足別人的期望之前,我得先讓自己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