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學視野下文藝片的難以為繼
——以《百鳥朝鳳》為例

洪小涵（河北傳媒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00）

第一章 時代更替下嗩吶藝術的艱難處境

第一節《百鳥朝鳳》中符號解讀

嗩吶藝術是《百鳥朝鳳》片中傳統文化的縮影。嗩吶藝術在大眾文化的不斷更替與豐富中漸漸迷失，也代表著傳統文化在時代更替中的艱難傳承。從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悲劇”理論來看，在大眾文化下，傳統文化的艱難傳承，稍有不慎，就將被文化工業的齒輪所碾壓。

對于中國人來說，紅事白事是人生中的兩個重要符號，分別代表著人的至喜和至悲的盛宴，一場給自己看一場給別人看，一場凝聚著喜悅一場寄托著哀思。《百鳥朝鳳》也是一個符號，對于參加葬禮的親朋是逝者德行的象征，對于影片受眾是個悲劇故事的象征。這個悲劇是焦家班的悲劇，更是嗩吶藝術的悲劇。曾經嗩吶藝術是受到每個人敬仰的藝術，一曲百鳥朝鳳更是只有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才能享有的頌歌，每個老百姓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駕馭嗩吶藝術，能夠吹奏起百鳥朝鳳。能夠吹奏百鳥朝鳳的嗩吶匠也是符號，象征著這個嗩吶匠百姓心中真正的藝術匠人。

隨著全球化的進程，西方的黑管薩克斯等等樂器來到了老百姓身邊，這些“外來戶”也是符號，象征著西方與新潮。好奇心和攀比心，使得這些新玩意打破了嗩吶在紅白事上一家獨大的模式，逐漸取代甚至完全替代了嗩吶的地位，曾經門庭若市的嗩吶班子變得無人問津。由于全世界各種音樂形式的豐富和融合，西方的眾多音樂形式通過各種傳播方式來到了老百姓身邊，那么中國傳統的藝術形式必然面臨這些“新朋友”的挑戰。這種挑戰也是一個符號，象征著中國的各種傳統文化都在面臨來自其他地方的新形勢的挑戰。

影片中各種各樣的符號以一種凝練而詩意的傳播方式將影片的深層含義傳達給觀眾，“傳播符號學主要是運用符號學的理論分析文本的意義，其立場是以受眾為中心的。”[1]從而，使觀眾通過自己的人生經驗、生活方式去感受《百鳥朝鳳》這部影片蘊含的深刻含義。如果在生活中很少觸及到嗩吶藝術或是傳統藝術，影片對于這類觀眾可能只是一個凄婉的故事。反之，若是平時就很關注傳統藝術的艱難傳承的觀眾，就會從中感受到傳統藝術傳承的岌岌可危，感受到百鳥朝鳳，即將成為嗩吶藝術自己生命的哀歌。

第二節 過度神話議程設置理論

吳天明導演，用盡了生命的最后時光完成了《百鳥朝鳳》，但在影片剛剛登上院線時，一個新聞的出現使得《百鳥朝鳳》這部影片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卻不是因為影片本身。影片的工作人員用下跪的方式請求院線提高排片量，這一新聞將這部影片從眾多院線影片的洪流之中托出水面。這種“下跪”，也可以理解為議程設置理論的一種應用。

當今社會，人們聽到嗩吶的第一反應往往是消極而反感的。一方面由于嗩吶的音調高亢，在現在人們匆忙的生活中顯得很突兀；另一方面，人們往往在潛意識里就認為嗩吶代表的是“老土”。而工作人員這一跪，使得媒體引導著大眾對于這部影片的輿論，從厭煩轉向憐惜，從而提升公眾對于這一媒介事件的注意力，吸引受眾的眼球。

百鳥朝鳳是只有德行好人品極好的人才能享受的最高藝術形式，吳天明導演值得以如此高尚的藝術為他生命的最后一程送行。吳天明導演是一個戰士，為了自己想到保護的傳統文化，他戰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戰斗是有意義的，現在有了更多的人加入的他的戰隊，為了傳統文化而革命。但是要用下跪的方式去應用議程設置理論，去讓人們意識到，這是一場悲劇，一場即將難以挽回的悲劇，一場不知道還要重復多少次的悲劇。可是最終，哪怕在這個新聞出現后，《百鳥朝鳳》的上座率依然少得讓人心疼。我認為，這就是將議程設置理論的過度應用。“過度的神化媒介議程設置的強大力量，加上我國有輿論引導和正面宣傳的傳統，導致了對議程設置的誤用和濫用。”[2]這本身難道不是一種悲劇么？

第二節 時代發展中的“異化”導致處境艱難

時代發展、音樂形式豐富、文化多樣化本應是好事。為何卻促成了一場悲劇？這悲劇的主要原因都是為何？怕是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某些環節悄悄發生了“異化”。

西方的樂隊演奏，實質上也是一種非常高雅的藝術形式，為何卻在葬禮上顯得格外滑稽。一是因為傳播者出現了問題。傳播者一切的出發點只是為了金錢，穿著燕尾服卻浮著一層黃土，這就是“異化”。這些傳播者也就是樂隊的演奏者，自己本身都不理解自己的傳播內容，只是將其作為謀生的手段，這種哀樂在生產時便發生了“異化”。反觀逐漸被忽略的嗩吶，天明和藍玉第一次看到嗩吶眼中的欣喜溢于言表，那眼中，是有光的。二是傳播過程不再帶有“人情味”，哀樂中不再帶有對于逝者的緬懷，甚至根本不知為誰而奏，只是有了金錢交易即可。傳播對象從真正追憶逝者的人，變成了來看熱鬧的人。樂曲中沒有了自己的精神，便產生了“異化”。三是這些竄湊起來的樂隊不再能稱得上是藝術，這種中國傳承的生死觀發生了“異化”。原本這種生命枯竭時的送行，是對于逝者最大的尊重，一生的總結，后輩親友心中的懷念與哀鳴。可逐漸離別的淚水少了，助興的節目多了。緬懷的人少了，用節目的多少花錢的多少來彰顯自己地位的人多了，這就是最大的“異化”。社會變了，這種“異化”非常危險，若是連生命輪回都不尊重，心中又能放得下什么呢。心中無所重，生命又有何依？

第二章 藝術生產時代下文藝片的艱難創作

第一節文藝片的單向傳播無法滿足大眾對于消費與享受的追求

如今，網絡化、科技化包裹著大眾生活，選擇性越來越大，從原本的給什么到現在的要什么，大眾有了更多自己的自主權。經濟高速發展，大眾的生存壓力愈發減小，生活要求愈發提高。從大眾的行為層面來看，觀眾花錢購買商品是為了休閑，為了緩解壓力，而不是在經濟壓力中去探索更多與自己生存無關的藝術形式、科學教育、文化傳承等等。因此，文化的商品屬性也被放大，明星、特效、娛樂成為電影商品的最大賣點。而文藝片，還是一如既往的進行一種單向傳播，如一個執拗的孩子一般，只是想將自己覺得真正有意義的內容表達出來，卻屢屢碰壁。大眾對于消費和享受的沉迷，令苦行僧般約束自己去追求藝術、傳承文化的文藝片深處迷惑之中，不知何去何從。

現在的中國電影市場，作品頻出，執掌作品的人不再僅僅是系統學習過如何塑造電影的文化、意義、情節和細節的導演，演員、攝影師、剪輯師等工作人員，紛紛開始轉型作導演，各種形式的影片層出不窮。因此，如王寶強導演的《大鬧天竺》，文章導演的《陸垚知馬俐》，鄧超參與導演的《惡棍天使》等，都是商業電影的典型代表，卻普遍票房不低卻口碑不高。

現在的受眾也就是“用戶”，個人的意識逐漸凸顯，對于內容的選擇更自主，“眾多為 ‘用戶’生產內容的媒介平臺或組織致力于追求更多 ‘用戶’的訂閱與喜愛。”[3]現在的電影市場，越來越趨向于一個工業化生產。這種文化工業生產是影片數量與日俱增，藝術性卻逐漸降低，對于數量的追求超過了對于質量的追求。而在這種工業化生產下，影片內容千篇一律，如果不是演員的變化根本看不出來什么區別。這便是文化的工業化生產將藝術消費的欲望化控制了藝術生產，使得電影的商品化日趨洶涌。但是“用戶”對于內容的理想思辨逐步被感性思維打敗，如今的電影市場更多的是這種無意義的大眾狂歡。

第二節文藝片很難抓住受眾的心理

文藝片，最大的特點就是集文學、藝術于一體，從而引發大眾共鳴，進而表達情感。一般來說，文藝片的制片態度偏向于嚴肅正經，內容平淡緩和，沒有激烈的外部表達，也不用明星制造輿論關注。“因為，傳播對人的作用點是人的心理，受傳者的心理是傳播致效過程中不可逾越、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一個工序。”④因此，在越來越倚重商品化的電影市場中，文藝片的地位越來越尷尬，仿佛在風雨荊棘中飄搖掙扎。

如《百鳥朝鳳》中，主演都是看著很眼熟卻不一定能叫的出名字的老演員，他們的表演普通涓涓細流，塑造的角色就像鄰家的大叔和年輕人，故事節奏舒緩，就像把真實的日子記錄下來，一個關于嗩吶的故事。但是，想聽這個故事的受眾卻很少。在商品化的時代里，受眾更注重的是自己的故事。沒有人關心還有沒有人吹嗩吶，也沒有人關心百鳥朝鳳這首樂曲是否還有機會奏響，還有沒有人能吹奏。還有許多這樣的故事，有人想講，卻沒有人想聽。

文藝片的力量越來越薄弱，在海量的影片中格外的不起眼，仿佛就如同一陣微風，吹過就過去了，留不下一點波瀾。如《推拿》、《山河故人》等等文藝片，票房都與商業片相差甚遠。

第三節 現代浪潮中的美麗傳說

百鳥朝鳳這首樂曲，不但是一曲寄托著對于品德高尚的人最后的頌歌，更是一個承載著關于生命的美麗傳說。在人生的最后一個環節中，在眾人送行的隊伍中，樂曲中飛出了一連串的鳥兒，用一串串華彩的樂句，展現出一個百鳥齊鳴的意境。仿佛是這一群群的鳥兒由鳳凰引導著，托起一個剛剛辭世的高尚靈魂，去到另一個神秘的世界。

這是東方的一種文化，是對于逝者的尊重，對于生命的尊重。這個美麗的傳說，如今已經在現代浪潮中被沖散，取而代之的是西洋樂隊拼湊的西方樂曲。那些一輩子在鄉村中腳踏實地認真生活的靈魂，不知這些在世時聞所未聞的西洋樂曲，是能將他們送去極樂，還是擾了最后的一份安寧。

在現代浪潮中，誰家請的班子新鮮就會被青眼相看，誰家花的錢多就可以拿出來顯擺，仿佛金錢和孝道是成正比的，誰又考慮過這些樂曲為誰而鳴，一曲哀歌又為誰而哀，而東方文化神圣感、儀式感也在此間相繼迷失。

第三章 結語

《百鳥朝鳳》這部影片，作為一部文藝片，可以為受眾帶來太多的思考，無論是為了文藝片還是為了傳統文化，但是真正愿意觀看的受眾卻很少。不光是消費社會帶來的影響，作為一個傳者，必須思考在傳播過程中到底出現了什么問題，倒置傳播的過程越來越艱難。在文藝片愈發難以為繼的今天，還有一群戰士，用自己的力量守護著這一股清流，吳天明導演、賈樟柯導演、侯孝賢導演，都在用自己的力量與商品化的市場做著無畏無懼的抗爭，就是這樣微弱的力量，還是一直存在著，淡淡的，保持著自己的風韻，堅持著自己的傲骨。“海州言鳳見于城上，群鳥數百隨之，東北飛向蒼梧山。”⑤百鳥跟隨于鳳鳥的方向，在未來，如何使文藝片也能化身為鳳，承載著更多的傳統文化引領大眾的新審美，應是更多電影人、傳媒人努力奮斗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