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玲
(首都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048)
剝削即生產資料的所有者憑借對生產資料的所有權無償占有工人的剩余勞動和剩余價值。資本主義的剝削是正義的嗎?在人們樸素的直覺中,這是一個偽問題,甚至都稱不上一個問題。一個從繁雜的經濟現象中發(fā)現了剩余價值的睿智者,一個對資本怒目而視的勇敢者,一個為勞苦大眾代言的正義斗士怎么會認為資本主義剝削是正義的呢?那我們駁倒資本主義剝削正義論題的依據是什么?馬克思的正義觀?交換不正義?分配不正義?或許均無法作為論據充分論證資本主義剝削的非正義性,那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剝削正義批判的有力論據是什么?批判的要點是什么?厘清這一問題對于我們科學理解剝削正義批判的時代價值具有重要意義。
在我們的直覺中,剝削天然就是非正義的,馬克思肯定有一套正義理論批判資本主義剝削的正義性。然而,我們錯了,馬克思很少在其著作中提及正義一詞,在馬克思看來,正義、自由、民主等作為虛假的意識形態(tài),只是統治階級迷惑勞苦大眾的手段,是虛無縹緲的幻想。最早將馬克思與正義思想聯系在一起的是塔克和伍德,塔克—伍德命題認為,馬克思并沒有否定資本主義的正義性,在馬克思那里,正義是一個法權概念,內生于社會的經濟關系和法律關系,最終取決于社會的生產方式。確實,與資產階級學者先驗的正義觀念不同,馬克思的正義觀不是要求社會現實適應超越其之上或之外的某種絕對普世規(guī)范,而是將正義視作歷史長河的漂浮物,[1]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隨經濟條件而動,隨法律關系而變。這也是塔克—伍德命題用馬克思的正義觀反證剝削正義的重要論據。而馬克思也確實在《資本論》第三卷中如此論述了其正義觀:“生產當事人之間進行交易的正義性在于這種交易是從生產關系中作為自然結果產生出來的。這種經濟交易作為當事人的意志行為,作為他們的共同意志的表示,作為可以有國家強加給立約雙方的契約,表現在法律形式上,這些法律形式作為單純的形式是不能決定這個內容本身的。這些形式只是表示這個內容。這個內容只要與生產方式相適應,相一致,就是正義的;只要與生產方式相矛盾就是非正義的。”按照馬克思對正義觀念的論述,對剩余價值的占有和對勞動的剝削,產生于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維系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相適應,沒有理由認為它是不正義的,換言之,阻止資本主義剝削的行為才是非正義的。當然,我們可以批評對上文的理解未做全局把握,只是斷章取義;可以批評對上涉生產方式的理解存在將特指與范指混淆的錯誤;也可以批評對上述引文的理解沒有把握馬克思正義觀的核心,錯將理解的重點由正義的歷史性轉向正義觀本身、由在資本主義制度框架下的正義轉向不受制度框架約束的正義,但上述內容確系出自馬克思,力圖用馬克思的正義觀論證資本主義剝削的非正義性,從某種程度上說失效了。
我們換個角度,用交換不正義來論證資本主義剝削的非正義性。交換不正義主要體現在資本家所付出的工資與勞動者貢獻的價值不等價上。勞動者的抽象勞動創(chuàng)造了商品的價值,商品價值=c+v+m,其中不變資本c在商品生產過程中價值量未發(fā)生變化,變化的只是其使用價值的形態(tài),可變資本v是活勞動的價值,即勞動力價值,m為勞動者創(chuàng)造的剩余價值。在工人與資本家交換的過程中,工人貢獻了v+m的部分,而資本家付給工人的工資僅是補償工人v的部分,工人創(chuàng)造的剩余價值被資本家無償占有,工人的勞動貢獻與報酬不對等。而資本家為了最大限度的榨取剩余價值,往往通過延長工作時間、加強勞動強度,提高勞動效率、制造產業(yè)后備軍,拒絕隨社會經濟條件的改善而提高勞動者工資的方式,最大限度的壓低勞動力價值,勞動者獲得的工資大部分時候甚至低于勞動力價值,勞動力處于維系生存但不斷萎縮的狀態(tài)。用交換非正義批判資本主義剝削的非正義,貌似有理,但同時讓我們回到馬克思的語境來理解一下關于交換正義的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中指出:“貨幣占有者支付了勞動力的日價值,因此勞動力一天的使用即一天的勞動就歸他所有。勞動力維持一天只費半個工作日,而勞動力卻能發(fā)揮作用或勞動一整天,因此,勞動力使用一天所創(chuàng)造的價值比勞動力本身一天的價值大一倍。這種情況對買者是一種特別的幸運,對賣者也絕不是不公平。”從上文可知,資本家購得活勞動,卻獲得勞動力價值和剩余價值,這是一種幸運,這一過程不存在欺瞞敲詐,相對來說不能評價為是非正義的。而且從整個社會的商品交換來看,等價交換并不絕對的存在于每一商品交換過程中,我們只能從平均的意義來理解,舉個簡單的例子,現有工廠a、b、c,在勞動效率以及工人勞動時間、強度均相同的情況下,勞動力價值均為v,a場工人的工資為va,b場工人的工資為vb,c場工人的工資為vc,而va>vb>vc,很明顯,三個工廠在交換過程中,工資與勞動力價值等價交換的情況并未完全嚴格的發(fā)生,但是從平均的意義上說,是實現了等價交換的,因此,等價交換并非存在于一切場合,“既然勞動力的價格就跟其他商品的價格一樣都受供給和需求的影響,那么,除非一些偶然情況,等價交換是不會發(fā)生在個別的工資交易中的”[2]。力圖用交換正義論證剝削非正義,從某種程度上說失效了。
分配非正義,一般被認為是詬病資本主義剝削最有力的手段。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源泉,工人的勞動既承擔著生產資料價值轉移的任務,又承擔著創(chuàng)造新價值的任務,在這一過程中,資本家的預付資本并不創(chuàng)造價值,資本家作為袖手旁觀者,作為甩手掌柜,無償地占有了工人創(chuàng)造的剩余價值,并以利潤掩蓋了資本主義剝削的本質,歪曲了剩余價值的來源。資本主義分配的非正義性,乍聽之,激昂有力,它激發(fā)了工人的反抗意識,使工人發(fā)出了“資本家何以侵占我的勞動創(chuàng)造的價值”的質疑,我們一般接觸的政治理論,想來也是將分配正義視作批判資本主義剝削非正義的有力武器。但這里有兩個問題值得思考:其一,資本家是否有權獲得剩余價值;其二,工人是否可以憑借勞動所有權占有商品的全部價值(含剩余價值)。首先,就第一個問題而言,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制度是生產資料私有制,與之相適應,資本主義的分配制度是按生產要素分配,這也就意味著資本家可以憑借資本的所有權獲取剩余價值中的部分價值,而部分資本家兼具資本投入者和管理者雙重身份,這也意味著資本家還可憑借管理要素獲取剩余價值中的部分價值,綜上,無論是憑借資本要素還是管理要素,資本家有權獲取剩余價值。關于這一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述稱:“資本家只要付給工人以勞動力的實際價值,就完全有權利,也就是符合于生產方式的權利,獲得剩余價值。但是所有這一切并不使‘資本家的利潤’成為價值的‘構成’因素,而只是表明,在那個不是由資本家的勞動‘構成的’價值中,包含他‘有權’可以占有的部分,就是說并不侵犯符合于商品交換的權利。”關于第二個問題,工人是否有權獲得全部商品價值,不可否認,勞動創(chuàng)造了商品的全部價值,但勞動所有權是否成立呢?這一問題,我們可以從三個層面來回答:(1)勞動所所有權未曾實現過,在資本主義社會也無法實現。勞動所有權的實現有兩個前提——生產資料嚴格歸個人所有,勞動者憑借其施加于生產資料的勞動即可完全占有商品;原子個人,即排除了一切宗法關系的個人。在資本主義社會、封建社會和奴隸制社會,受生產資料所有的限制,勞動所有權未曾成立,即便在原始社會,個人勞動的產品也不為勞動者所獨有,而需在共同體內共享。資本主義社會機器大生產的聯合勞動,勞動者被固定在生產的某一環(huán)節(jié),顯然,通過施加于該環(huán)節(jié)的勞動而索要該過程的勞動成果或全部勞動成果,既可笑也無法成立。(2)勞動所有權的成立,也意味著資本主義社會的崩潰。若資本家無法獲取剩余價值,必將失去投資的動力,資本主義將陷入死寂狀態(tài)而最終崩潰。(3)馬克思并未賦予勞動所有權在分配領域以正當性。根據馬克思的設想,社會主義社會實行按勞分配,等量勞動獲得等量報酬,但勞動者獲得的消費資料并不完全等價于勞動者的勞動價值,而是進行了六項扣除之后的價值,即分別扣除用來補償消費掉的生產資料的部分,用來擴大生產的追加部分,用來應付不幸事故、自然災害等的后備基金或保險基金,和生產沒有直接關系的一般管理費用,用來滿足共同需要的部分,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等設立的基金。即便在社會主義社會,馬克思也并未賦予勞動所有權在分配領域以正當性。力圖用分配正義論證剝削非正義,從某種程度上說失效了。
從馬克思的正義觀、交換正義和分配正義三個視角論證資本主義剝削的非正義均失效了,難道資本主義的剝削是正當的?難道任意榨取工人的血汗是合理的?難道社會主義消滅剝削的本質是誤解?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那問題究竟出于何處,顯然我們并沒有切中批判資本主義剝削正義的要點。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剝削的論述兼具科學性和價值性兩個視角,一方面他認為剝削無涉資本家的道德問題,對資本家過多究責往往并無正當性,因為剝削是資本逐利的本性使然,是唯一與資本主義發(fā)展相適應的生產方式,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取消剝削所引致的要么是資本家的覆滅,要么是資本主義的覆滅;另一方面,馬克思也嚴辭批判了資本主義剝削,毫不掩飾地表達對其的反感和厭惡,斥之為偷竊和劫掠,認為“‘工人們只要還有一塊肉、一根筋、一滴血可供榨取’,吸血鬼就絕不會罷休”[2]。對資本主義剝削正義的批判顯然也兼具兩個視角,科學維度、歷史維度和價值維度、道德維度。科學維度、歷史維度著力于實然論證,力圖客觀描述資本主義剝削現象,突出資本主義剝削的歷史性和相對性;價值維度、道德維度著力于應然論證,意在主觀批判資本主義剝削反人道性,突出資本主義剝削的反動性和不正當性。我們對資本主義剝削正義的批判之所以失語和無力,顯然我們并未把握兩個視域下批判的要點,科學視域下資本主義剝削的歷史性既包含歷史的適應性和進步性、也包含歷史的階段性和暫時性;價值視域下資本主義剝削的反人道性,既包含反人道的人文關切,也包含反人道的科學闡釋。批判資本主義剝削正義,科學視域下批判的要點應集中于歷史的階段性和暫時性即對資本原始積累非正義的批判、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對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批判;價值視域下批判的要點應集中對其反人道的科學闡釋即對人的自我的喪失的批判。
嚴格意義上講,交換非正義和分配非正義均屬于批判資本主義剝削正義的科學視域,其批判力的削弱甚至喪失源于其對該視域下批判要點的選擇,用歷史的適應性和進步性批判剝削的正義性顯然是失效的,批判的要點應集中于歷史的階段性和暫時性,具體而言,至少可以包含三點:基于資本原始積累非正義的批判、基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基于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批判。
1.基于資本原始積累非正義的批判。為了滿足資本增值和加速拓展的需要,資本原始積累是暴力和血腥的,顯然,自然的、人道的方式是無法滿足資本主義擴大社會生產的需求的。資本原始積累的方式包括暴力掠奪農民土地和瘋狂劫掠貨幣財富,資本的胚胎是靠農民的血淚和殖民地人民的髓肉滋養(yǎng)的,資本胚胎的成長過程伴隨著剝奪、壓榨、索取和勞動者的一無所有,資本的成長和積累史既是一部血淚史,又是一部掠奪史,資本自出生起,每個毛孔無不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一個從出生就被鑒定為不不正義的“禍物”,且不論其之后通過剝削實現自我增值的方式是否正義,其本身就已喪失了正義性。
2.基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剝削非正義的批判,并非集中在分配領域,而是集中于生產領域。西方正義理論,無論是功利主義“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的正義論,新自由主義“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的正義論,還是保守自由主義“自由權利優(yōu)先”的正義論,對正義的關切都集中于分配領域,把正義視作一種彌合性的社會價值并提出一套正義理論[3],以期調試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來適應和匹配上述正義理論。馬克思對剝削非正義的批判在于追溯剝削的邏輯起點——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在于對產生剝削的生產資料所有制方式的質疑,在于對非正義觀念產生的物質經濟基礎的質疑。馬克思認為分配從屬于生產,消費資料的分配不過是由生產方式決定的,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勞動者除了自身的勞動力外,自由的一無所有,自然會出現按勞動力價值進行的分配。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生產不再是出于滿足人們的需要,而是資本逐利邏輯使然,資本不會顧及勞動力壽命的長短,而只會關心勞動力是否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使用,固然馬克思說過,凡是與生產方式相適應的即是正義的,凡是與生產方式相矛盾的即為非正義的,但當生產方式本身就是非正義的,我們又如何論證與這種生產方式相適應的剝削制度是正義的呢?
3.基于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批判。對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批判暗含著對人類歷史發(fā)展趨勢的判斷。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家通過剝削獲取的剩余價值并非用于個人消費,韋伯早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4]中就指出資本家具有理性、節(jié)約的品格,剩余價值往往再次轉化為資本,投入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為了最大限度的獲取剩余價值,資本家“不僅突破了工作日的道德極限,而且突破了工作日的純粹身體的極限。它克扣吃飯時間,盡量把吃飯時間并入生產過程本身”,隨著資本家財富積累的增多,資本有機構成不斷提高,產業(yè)后備軍的數量不斷增加,整個社會分為兩級,一級是財富的增長和生產力的發(fā)展,另一級是貧困的積累和生產關系的不適應,資本主義的產能過剩,生產資料的集中和生產的社會化正在一步步扣響資本主義的喪鐘,叩開歷史發(fā)展的下一階段的大門。它表征著在構成商品價值的c、v和m中,資本主義社會若不在單一商品生產過程中擴大v,縮減m,若不從社會整個商品生產過程調配v和m的比例,其結果,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必然無法容納資本主義的生產力,資本主義社會必然被替代。作為資本主義內在要求的剝削,暗含著資本主義的覆滅,我們很難將其理解為正義吧?若資本主義的剝削確是正義的,資本主義社會也不會通過福利政策調試剝削所造成的分配差異了,資本主義目前表現出的活力從某種程度上說可以歸功為對資本主義剝削的抑制。對于資本主義剝削,我們承認其歷史的適應性和進步性,更應看到其歷史的階段性和暫時性。
價值視域下對資本主義剝削非正義的批判主要集中于對其反人道的批判,資本主義剝削的反人道性,既包含反人道的人文關切,也包含反人道的科學闡釋。反人道的人文關切從對受剝削者的終極關懷出發(fā),更多的關注于分配領域的調整,雖易引起情感共鳴,但也易被攻破,導致批判失效;批判的要點應集中于對剝削反人道的科學闡釋即對人的自我喪失的批判。
剝削的過程是剝削者自我喪失的過程。馬克思將人的勞動實踐視作人的本質,勞動的社會性決定了人只有以社會的形式存在才能獲知自我。然而剝削恰恰割裂了這種社會性,使個體對自我的獲知通過對他人自我的否定來完成。而這種對他人自我的否定,又不僅僅是某一主體對他人客體的否定,也是其對自身自我的否定。勞動的社會性決定了每一個體獲知自我必然是通過他人自我的實現來完成的,而當某一個體以剝削者的姿態(tài)剝削了他人對其自身的自由,他也就喪失了自我,因為他以這種形式獲得的自我,不過是依賴他人的勞動,從這種意義上看,他并沒有成為自身的主人,而是以對他人勞動依賴的形式,占有了他人的自由成果,離開了勞動者,剝削者即無法生存。如此,他不僅成為了勞動者的奴隸,也成為了自然的奴隸。在這種畸形的社會關系關系中,剝削者獲得的只是一種生存的外觀,他沒有從真正意義上成為自身自然的主人,反而成為人對自然的勞動成果的奴隸。[5]
剝削的過程是被剝削者自我喪失的過程。自由的、有意識的勞動本來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本質,但是剝削使勞動者在整個勞動過程中不是肯定自我,而是否定自我。勞動者在力圖通過勞動確證自我的過程中,反而喪失了其自身的生存條件。勞動的產品不為勞動者所支配和擁有,反而成為一種異己的力量,反對和奴役著勞動者自身。在這個過程中,勞動者同勞動產品相異化,勞動者創(chuàng)造的物質財富越多,壓制他的力量也就越大,勞動力也越趨向于萎縮和衰竭;勞動者同勞動過程相異化,勞動不是人獲得自由的手段,勞動使人降到非人的地位,使人不再稱其為人;勞動者與其類本質相異化,勞動變成維持肉體生存需要的手段,包含著不幸、強制和罪孽;勞動者與剝削者相異化,加劇了人與人的對立。[6]
資本主義社會剝削的反人道性,不僅表現為資本家對無產者的壓迫和掠奪,更主要的表現為它使整個人類都喪失了自我且在這個過程中淪為物的奴隸。雖然物對剝削者和被剝削者奴役的形式不同,體現為兩種不同的存在形態(tài),但是,在使人不稱其為人這一點上,卻是相同的。
與人的自我喪失相對應的是人的自我實現,人的自我實現即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根據人的發(fā)展的階段性,馬克思將人類歷史劃分為人的依賴階段、物的依賴階段和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三個階段。在物的依賴階段,人受制于物,喪失了自我,正是基于對資本主義剝削導致人的自我喪失的批判,馬克思構想了人的存在與人的本質再次統一的共產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物質極大豐富,各盡所能、按需分配,關注的要點和重點從財富分配轉向人的自我實現,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是對象化和自我確證,個體與類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從人的自我實現與人的自我喪失對比的角度批判資本主義剝削的正義性,是批判的最高標準也是最有力的論據。
按照馬克思的設想,共產主義社會的第一階段即社會主義社會完全摒棄了剝削的非正義性,經濟制度實行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公有制,分配制度實行按勞分配,消滅了私有制、剩余價值和剝削。然而我國的社會主義是建立在生產力落后和發(fā)展極不平衡的基礎上的,社會主義的發(fā)展還處于初級階段,這也就意味著,整個社會兼具社會主義因素和資本主義因素,既存在私有制經濟,也存在公有制經濟;既存在按生產要素分配,也存在按勞分配;既存在剩余價值和剝削,也存在人的需要的滿足和自我價值的實現。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兩種因素均對社會主義經濟的發(fā)展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但是如何處理好這兩者的關系,也直接關系到社會主義的前途和命運。若社會主義因素逐步增加并最終強于資本主義因素,社會主義必然會從初級階段逐步過渡到高級階段并最終實現向共產主義的轉變;若社會主義因素逐步衰減并最終弱于資本主義因素,社會主義必將發(fā)生顏色革命成為資本主義的附庸。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發(fā)展過程中的問題只能通過發(fā)展來解決,目前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還不具備消滅剝削這種生產關系的條件,鑒于剝削的適用性,我們應鼓勵、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的發(fā)展并進行積極引導;但同時,隨著生產社會化不斷提高,社會主義因素也應不斷增加,每一條政策的制定和落實均應服務于實現共產主義的最高目標,不忘實現共產主義的初心,牢記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的使命,不斷削減剝削,使其最終退出歷史舞臺,當前應致力于不斷鞏固公有制經濟,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加強社會保障體系建設。
1.鼓勵、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的發(fā)展。當前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決定了剝削作為一種生產關系還將長期存在于歷史舞臺并發(fā)揮重要作用,為此,現階段我們應積極鼓勵、支持非公有經濟的發(fā)展。逐利是非公有制經濟的本性,但我國的非公有制經濟是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開辟出來的,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了其正面作用、限制了其負面影響。“十五大”明確提出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十六大”提出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發(fā)展,“十八大”進一步提出毫不動搖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fā)展,保證各種所有制經濟依法平等使用生產要素、公平參與市場競爭、同等受到法律保護,“十九大”指出支持民營企業(yè)發(fā)展,激發(fā)各類市場主體活力。非公有制經濟在穩(wěn)定增長、促進創(chuàng)新、增加就業(yè)、改善民生等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是我國經濟持續(xù)健康發(fā)展的重要力量。針對非公有制經濟發(fā)展中的困難,習近平總書記重點總結了五個方面[7],包括中小企業(yè)融資、市場準入、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產權市場以及行政審批事項、涉企收費,后期力圖從這五個方面著手改革以減輕企業(yè)負擔,降低企業(yè)成本。
2.積極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發(fā)展。鼓勵、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的發(fā)展,不意味著任由剝削肆虐,社會主義的本質決定了非公有制經濟只能在社會主義的框架下運行,以滿足人民的需要為重要目標。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發(fā)展既包括通過稅收、財政等相關政策引導其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也包括對非公有制經濟人士的引導。對非公有經濟人士的引導,主要包括加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促使民營企業(yè)家依法經營、誠實守信、致富思源、義利兼顧、自覺履行社會責任;同時建立“親”“清”的新型政商關系,理順市場秩序,凈化經濟生態(tài)[8]。
1.鞏固公有制經濟。社會主義的性質決定了公有制經濟的地位,任何否定公有制經濟的想法,都是與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相悖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隨著生產力的進一步發(fā)展,生產社會化程度的提高,社會主義的因素必將不斷增加,資本主義因素的比重不斷降低。習近平指出[9]33,要毫不動搖的鞏固和發(fā)展公有制經濟,堅持公有制主體地位不動搖,國有經濟主導作用不動搖,這是保證各族人民共享發(fā)展成果的制度保證,也是鞏固黨的執(zhí)政地位、堅持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重要保證。鞏固公有制經濟要不斷深化國有企業(yè)改革,改革國有資本授權經營體制,加快經濟布局優(yōu)化、結構調整、戰(zhàn)略性重組,促進國有資產保值增值,推動國有資本做強做優(yōu)做大。
2.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加強社會保障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消滅剝削、實現共同富裕的本質決定了在剝削和追逐剩余價值仍具備合法性的情況下,我們應充分發(fā)揮正義作為補救性社會價值的作用。一方面完善收入分配制度,目前的工作重點應為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實現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同時保持經濟穩(wěn)定、強化人力資本投入,擴大中等收入全體。另一方面,加強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按照兜底線、織密網、建機制的要求,全面建設覆蓋全民、城鄉(xiāng)統籌、權責清晰、保障適度、可持續(xù)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9]47
[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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