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城》的中譯本談文學翻譯的忠誠與叛逆

賈智晨（西昌學院外國語學院，四川 西昌 615000）

一、簡介

文學翻譯常常被稱之為對原文的“再創造”，與科技文體、法律翻譯等等有著很大的區別。嚴復所提出的翻譯應該遵守三原則即為“信、達、雅”，其中“信”就強調了忠誠原則，而眾多譯者也一直踐行這一原則。但是，正如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所強調的，不應該一味追求還原或者忠實于原文的形式，應當以讀者的需求為前提，所謂的叛逆指的是對于原文的語言形式不盲從，重在傳達原文作者的真是思想意義，通過主動的再創造在思想、情感和意境方面最大限度地忠于原文。

本文選擇了美國作家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中文名何偉）的重要作品《江城》的中譯本進行分析，來探討譯者在翻譯中的叛逆行為和運用的翻譯技巧。何偉曾在1996-1998年期間作為“和平隊”志愿者在涪陵擔任英語外教，江城就是他所描繪的他眼中的涪陵。那個年代中國正值改革開放，涪陵這樣的小城鎮并沒有多少外國人，所以何偉和他同事的到來給這個小城帶來了文化的碰撞，而作為外國人的作者也在這里體驗到了這樣的沖擊。正如作者所說，改革開放對于涪陵這樣的小城鎮非常重要，而外國人往往會忽略掉中國的小地方，以為那里的人又窮又頭腦簡單2，《江城》一書讓歐美讀者看到了與刻板印象不同的中國，而隨著時代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也希望看到外國人對中國的評價，這本書的翻譯讓中國讀者能從一個新的角度來看待中國的文化和日新月異的發展。

譯者李雪順是長江師范學院教授，曾經與何偉共同在涪陵師專工作，由于他長期在涪陵工作，對涪陵本身有著深刻的了解，也親歷了作者所經歷的一些事件，并且他的譯本也得到了作者本人的推薦和認可，因此筆者選擇了他的譯本進行分析，重點探討李譯在翻譯《江城》所運用的翻譯技巧，以及通過實現的“叛逆”而使譯本語言更加流暢精煉。

二、翻譯策略的運用

1.符合譯入語習慣表達

漢語的四字格是極為常用的描寫方法，往往有豐富的內涵，它使得文章的語言更加緊湊，且具有節奏感和美感，而英語并沒有這樣的表現手法，因此在翻譯的過程中，很多情況下譯者會將英文翻譯為漢語的四字格，而不是嚴格按照原文的語言形式或者語法結構進行翻譯。

例：It wasa warm, clear night at the end of August in 1996—stars flickering above the Yangtze River, their light too faint to reflect o the black water.

譯文：那是1996年8月底一個溫熱而清朗的夜晚——長江上空星斗閃爍，漆黑的水面卻映不出微弱的點點星光。

在譯文中，譯者將“stars flickering”翻譯為“星斗閃爍”，向中國讀者展現出了長江之上一片繁星閃爍的壯麗美景，將“their light too faint”翻譯為“微弱的點點星光”，首先，點點星光與前文的星斗閃爍在語言表達上形成了對比，使得譯文擁有一種詩意的美感，其次，譯者在這里調整了語序，按照原文的表達本來應該是“星斗閃爍在長江之上，它們的光太過暗淡以至于黑色的水面無法映照”，但是這樣完全忠實于原文的表達不夠流暢且沒有美感，以星斗作為兩句的主語沒有將江水作為主語的壯麗之感。

譯者還將原文的句子例如“Other than that I had been told very little.”翻譯為四字格“除此，我知之甚微”，因為英語習慣被動表達，而中文更習慣于用主動，翻譯為知之甚微不僅更加簡潔，也更加符合中文的習慣性表達。

另外，作者有時候也會將短語處理為四字結構，例如“Sometimes，it resulted in exactly the opposite of what we wanted.”翻譯為“有時候，結果甚至與我們所想的背道而馳?！笔沟米g文簡潔而生動。

譯者還會將一些英語短語翻譯為漢語的俗語或者諺語，讓中國讀者能夠迅速理解譯文，例如“AND SO WE BUMBLED ON”，譯者翻譯為“所以，我們是在摸著石頭過河”。bumble的意思是笨拙摸索，與漢語的摸著石頭過河異曲同工，這里譯者沒有按照原文的形式進行翻譯，而是用意譯的手法譯為漢語的俗語。

例：Narrow streets also rise from the riverbanks, switch backing up the hills, but they are cramped and indirect and too steep for bicycles.Automobile traffic tangles on the sharp corners.And so the long stone staircases are the true boulevards of Fuling, carrying most of its traffic—shoppers descending the stairs, pausing to browse in stores; porters climbing up, shoulders bowed under the weight of crates and bundles.

譯文：狹窄的街道起于河岸，沿山勢蜿蜒而上，狹窄而迂回，加之太陡，無法騎自行車。汽車行至急彎處，總會遇上交通一片混亂。因此，長長的石階才是涪陵真正的干道，承載著主要的交通任務——逛商店的人拾階而下，走走停停地瀏覽店鋪里陳列的各種商品；搬運工拾階而上，成箱成捆的貨物壓彎了他們的腰。

原文中作者用動詞加動名詞以及主系表的形式描繪山勢“switchbacking up the hills, but they are cramped and indirect”，譯者則用非常簡潔的“蜿蜒而上，狹窄而迂回”進行翻譯，并且省略了主語，讓語言表達更加流暢?！癲escending the stairs”譯為“拾階而下”，“pausing”譯為“走走停?！保癱limbing up”譯為 “拾階而上”，拾階而下與拾階而上形成照應，而走走停停則使得整句的表達具有了動態美，比直譯為停下來瀏覽商品更加合適，并且譯者這里進行了增譯，由于原文中是stores，瀏覽商店自然就是瀏覽其中的商品，并且漢語沒有復數，所以作者增加了“各種”。

2.增譯

為了使譯文的表達更加流暢，或者語言更加優美，譯者會對譯文進行藝術的添加。例：often I sat out on my balcony and simply listened, the croquet sounds backed by the unsteadyhum of the cicadas and the noise of the Wu River.

譯文：我會坐在陽臺上，就這么聽著。門球的撞擊聲和著高一陣低一陣的蟬鳴，與烏江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在原文中，作者僅僅是列舉了他聽到的三種聲音：門球、蟬鳴、烏江上的聲音，而譯者在翻譯的時候增加了動詞“交織”，因為三種聲音必然不會是單獨呈現，交織一詞能讓讀者感受到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并且“交織”一詞并非貶義，原文作者在這里也是欣賞聲音的意思，所以用“交織”更能反映出作者的欣賞之意。

例：Everywhere I looked, the hills were steep, especially due north,where the heavy shape of White Flat Mountain loomed sheer above the junction of the two rivers.

譯文：無論我朝哪個方向看出去，都是陡斜的山坡，尤其向北傾斜下去，山形陡峭的白山坪拔地而起。

在這個例子中，譯者調整了語序，按照中文的習慣表達為“直到兩江交匯處，白山坪拔地而起”，將狀語放在了前面，并且增譯了“拔地而起”，展現了白山坪的高和突然出現在了兩江交匯之處。

3.拆合

英語的復合句和長難句較多，有時候會在從句中隱藏邏輯聯系，如果忠實于原文的表達形式，可能會使譯文過于冗長且邏輯不明，因此譯者需要進行拆合。

例：There are no bicycles because Fuling is full of steps, and the city is fullof steps because it is squeezed close on the mountains that press againstthe junction of the Wu and Yangtze Rivers.

沒有自行車，是因為涪陵滿布石階；滿布石階，是因為涪陵是長江、烏江交匯處的山坡上密密麻麻依勢而建的一座城市。

原句為較長的復合句，如果按照原句的形式進行翻譯，會導致語言不通順且邏輯關系不明確，在這里，譯者進行了拆合，首先理清了原句的邏輯關系，原句為兩個因果句：因為石階梯多而導致了沒有自行車，地形導致了石階梯多，實際上是層層遞進的。因此譯者此處的處理讓讀者能夠更清晰地找到邏輯關系，理解作者的意圖。

4.語序調整

中英文在語言表達習慣上有一定的差異，英語重心在前，而漢語往往重心在后，根據中文讀者的閱讀習慣，譯者需要進行調整。

例：That was also a soothing sound; there was something satisfyingabout hearing their voices rise and fall in unison as they recited lessons thatall of them had learned.

譯文：那也是一種安詳寧靜的聲音；聽著他們抑揚頓挫、協調一致地背誦大家都學習過的功課，真是一件令人心滿意足的事情。

英文習慣將感情或者評論放在句首，因此原文先提到了satisfying，再說滿意的原因，而譯者根據中文先描述后總結的習慣，將語序調整為聽大家背誦，令人心滿意足。更加符合中國讀者的習慣。

三、結論

《江城》的譯作用語凝練，語言優美，實際上，原作中有大量描繪涪陵和長江風景的段落，譯者在處理這些地方的時候并沒有完全按照原文的語言形式進行翻譯，而是選擇了增譯、拆合等方法，照顧中國讀者的語言習慣進行翻譯。翻譯不應該不考慮語言文化和時代進行，并且《江城》一文本身具有其特殊性，并不像一般的英文作品那要需要傳達英美的異域文化，而是站在外國人的視角來看待鄉土中國，所以它的譯文在翻譯的過程中創造性地“叛逆”處理反而在更多地方能加深讀者對于原文的理解。本文通過研究《江城》的中譯本，為譯者選擇忠誠亦或者是叛逆提供一定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