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閣(大連工業大學,遼寧 大連 116000)
中國古代人在藝術創作及其思想內容上,充分反映其社會意識和審美情趣,體現其對自然、社會及與之相關聯的政治、哲學、宗教、道德、文藝等方面的認識,他們通過筆墨素材傳情,通過形色達意,通過精神介入升華。老子“道法自然”的哲學思想對中國古代的文人、藝人和匠人產生了深刻影響,在他們的藝術作品中有許多體現。
繪畫或雕塑的重要價值是要把自然中的真實形態意象為藝術作品中的“真”。筆墨或素材從原來的物性材質通過精神介入得以高度的升華。畫者、藝人通過筆墨、素材來傳情,通過形色來達意。同樣追求“真”,源于中國古代“道法自然”的思想,居于廟堂之高的文人畫家和江湖之遠的陶瓷藝人卻有了不同的理解。
“道法自然”,語出老子《道德經》第二十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張岱年先生早年把“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解釋為:“人以地為法,地以天為法,天以道為法,道則唯以自己為法,更別無所法。”
老子認為道是不能用感官把握的。“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恍忽。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道是沒有形狀的,不是感官可以把握得住的,我們的感官只能把握一些表面的現象。但是可以用比較純凈的心靈去把握,用沒有雜亂的思維去把握。
道不能用感官把握,但不是什么都沒有。“道之為物,惟恍惟忽。忽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忽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道雖然沒有形狀,沒有名字,但道并不是什么都沒有的虛無狀態。
“自然”一詞本身的理解,也存在不同的解釋。一種解釋認為自然就是天道。也可以類比成現在客觀世界的“自然”。根據張岱年先生的考證,“阮籍以‘自然’表示天地萬物的總體,可以說是賦予‘自然’以新的含義。近代漢語中所謂‘自然’表示廣大的客觀世界,‘自然’的此一意義可謂開始于阮籍。”
還有一種解釋是“自”是“自己”,“然”是“如此”,“自然”就是“自己如此”。“自然”所描述的就是“道”的不加任何強制、不依靠任何外在原因、自己發生、自己存在、自己演化、自己消滅的一種性質和狀態。
一般認為,“道法自然”通俗的理解就是“道”在自然之中,人可以通過對自然的觀察,體會“道”的存在與運行。按照老子的說法,是否得道是評估具體個人造詣高低的標準——悟。作為“悟”的主體,在中國文化中,人是宇宙萬物的中心。人可以“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相參”。
老子認為道是本體層面的知識,而技法或者技術是有關事物的具體知識。老子雖然承認技術的提高有賴于經驗的增加,但感性經驗越多,越構成對抽象思維的阻礙,“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老子》)。
老子思想導致了感性經驗與理性直觀之間在技法或者技術思想中的矛盾,將普遍知識的道與具體技法或者技術知識割裂開來。在技法或者技術“術化”狀態下,用有關知識的境界代替對有關知識的具體分析與說明,也使中國古代對于道的理解和技藝的發展在廟堂之上和江湖之野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作為儒家學人,東漢仲長統關于“人道為本、天道為末”的論述,為后世文人所推崇。“道”成了理性和秩序的化身。因此,儒家的“道法自然”也就成了“從心所欲”。孔子說“君子不器”,以為高明的認識不把其注意力放在具體經驗層面上,而致力于通過直觀體悟而把握普遍性的知識。“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居于江湖之遠的民間,匠人們從自然界或依靠經驗獲得技法或者技術知識。“……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周易·系辭》因此,民間的“道法自然”以“觀象制器”為代表。在技法上是一種形象思維的方法,主要是對象的模仿,采用制器尚象、立象盡意的致思方式和以意立象、取象構形的造型意識。
作為儒家的文化表征,中國文人強調以道事藝。文人畫強調“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要求“意存筆先,趣在法外”,即常說的“胸有成竹”。筆墨是在表達畫家的個人情愫,可以舍棄非本質的、或與物象特征關聯不大的部分,而對那些能體現出神情特征的部分,則可以采取夸張甚至變形的手法加以刻畫。李公麟是北宋文人畫的代表人物,他主張作畫要“以立意為先,布置緣飾為次”,自詡“吾為畫,如騷人賦詩,吟詠性情而已”。文人筆墨下的“自然”,就是文人的內心。
民間“匠氣”之道的創作方法就是視技如道。陶瓷藝術融合了繪畫、雕塑、建筑、木刻、化工等諸多技藝,融合了宗教、美學、歷史、傳說等民族文化精髓。匠人創作時遵循生活本身的發展邏輯,真實地反映生活,強調對藝術原型——真實生活形象的取舍、提煉、再現和概括;在藝術手法上,偏重于現實,作精雕細刻的藝術描繪,強調細節的真實,明代周高起的《陽羨茗壺系》在論及制陶藝人徐有泉時說:“有泉朵其壺土出門去,適見樹下眠牛將起,尚屈一足注視捏塑,曲盡厥狀”。
文人畫在造型上不拘于表面的肖似,而講求“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和“不似之似”。豐子愷說:“中國人畫人物,目的只在表出人物的姿態的特點,卻不講人物各部的尺寸與比例。”
由于對“道法自然”有各自的理解,文人和匠人對待藝術也就持兩種不同的態度,描述的“自然”也呈現出別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