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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層

2018-04-02 04:58:03何貴同
邊疆文學 2018年3期

何貴同

1

師娘說,你告訴他,叫他永遠不要回來,就死在辦公室。

師娘新燙的獅子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每一根都是用真金白銀拉出來的。我們鎮上最近開了一家“新起點”發廊,我師娘是發廊的超級會員。師傅和師娘每吵一次架,師娘就給我打電話,抱上來財,讓我開車送她去做頭發。等一個女人做頭發的滋味,完全可以寫成一份不少于一萬字的學術論文。此處略去不表。

師娘站在水果攤前,指揮我把大提小提的水果往后備箱里裝,嘴巴一分鐘也沒閑,說,老娘上輩子欠他的早就還清了,他死了最好就埋在辦公室。

剛出了鎮區,師娘說,忘了,回去給他買條煙。

師傅愛抽一種紅殼的石林,后來那種煙停產了,有也很貴,小鎮的煙店柜臺上根本看不見,至今我也不知道師娘是怎么買到的。

我一路替師傅說著好話,師傅忙,師傅累,師傅是礦上的大寶貝。

到了礦區,師娘狠狠甩上車門,懷里的“來財”嚇得跳了一下。師娘朝我揮揮手,那意思是說,快去吧,這些話她早聽膩了。車開出去好遠,我從后視鏡里看見師娘抱著來財親了又親,仿佛那頭小畜牲,是她瞞住師傅和其他野男人生的。

我們技術科辦公室外間可以待客,正中的大桌子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里間有道門,是師傅一個人的,也放了一張大辦公桌。桌子占去位置一半,檔案柜和師傅的折疊床占了一部分,剩余位置剛好能裝下師傅和他的椅子。墻壁沒有閑著,看墻上那些三角板,就知道師傅的職業和木匠有些相似。

沒干透的頭發緊緊貼在師傅腦瓜皮上,常年不得太陽曬,腦瓜皮很白,頭發卻是灰的。他見我手里拎的東西,手往里間一指。我剛把東西放好,師傅很麻利地找到了石林煙,撕開,取出一包,很順利地從煙盒里彈出一只,火機恰到好處地躥出火苗,他往椅背一靠,雙腿伸開,一股濃煙從嘴巴里吹出來。

師傅說,罵,罵,罵我了吧?

我說,咋可能,師娘怎么會罵你?

需要補充說明一下,我師傅有嚴重的口吃。但凡超過兩個字的一句話,師傅說起來都比較費勁。通常師傅對我只說一個字,比如,好。遇到斷層的時候,我跟師傅下井,師傅一般不和當班的隊長說話,只對我比個手勢,其實這也是我最主要的工作,看懂師傅的手勢,然后理直氣壯對施工人員說,往左,彎不要轉太急。

師傅轉眼就吸了半根煙,長長的煙灰還沒有落下,我忙把地上那個油蓋殼做的煙灰缸移到師傅跟前。師傅很喜歡我做的這個煙灰缸,其實也很簡單,我只是找了三根長螺桿,給油蓋殼加了三條腿。每回看見師傅桌上玻璃煙灰缸空空如也,油蓋殼裝得滿當當,我就知道,師傅喜歡我做的煙灰缸。

師傅把煙頭摁掉,摸了摸下巴,臉上什么也沒有寫,抬頭對我說,來,來一盤?

難得師傅高興,我忙去把藏在柜子里的象棋找出來,又把師傅杯子里的水蓄滿,提了個小凳子,鋪開棋盤。我把師傅的門關好,師傅已經把一個車捏在手里。和往常一樣,師傅讓我一個車。

師父說,你先。

第二天,師娘給我打電話,開口就問,馬志平死了沒?

那會兒我也正忙著,煤監局檢查組已經到了礦上,正在查看圖紙。那么我就知道,師傅笑納了師娘的水果,抽了師娘費心費力買來的紅殼石林,依然沒有回家。我在電話里和師娘說,師傅忙著呢,正準備陪安監局檢查組下井呢。

師娘說,死了干脆,還有一群墊背的!

我不知道師傅為什么不回家,也不知道師娘為什么咒罵得這么惡毒。

我不敢告訴師傅說師娘打過電話,因為師傅已經和煤監局的工程師干起來了。

我師傅說,我,我只說,說一句,這這是,違,違章指揮!

磕磕巴巴的話我就不說了,其實就那么一個意思,煤監局的專家認為,既然兩塊工作面已經形成串聯通風,那么就要尊重客觀,可以采用上下塊交替開采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我師傅卻不干了,說“規程”就沒有這種規定。

諸位看官,你說這是什么事兒?監管部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煤礦打了個擦邊球,自己人卻不干了。專家顯然沒料到好心被當驢肝肺,惱上了,說,這是哪個狗日的設計的?

師傅說,這是是哪個狗日的批準的!

盡管師傅這句罵人的話用了很長時間才說完,我還是要替他辯解一句,師傅當初的采區布置設計方案,壓根就沒被上報。你想啊,按規范來,多打一條巷道,連同支護、設備,幾百萬黃澄澄的人民幣就不見了。師傅對這個事一直耿耿于懷,他是總工,出了問題,沒人會替他承擔這個責任。

礦長臉都氣紅了。我師傅吵架吵不贏,干脆把辦公室一關,揚長而去。

有時候我覺得,師傅是一條病貓,有時候我又覺得,師傅是一條瘋狗。師娘拿他沒有辦法,礦長也拿他沒法??擅炕厣厦娴拇箢I導一來,都緊巴巴地把我師傅拉了坐在旁邊,同學嘛,完全理解??啥际且粋€老師教的,我和大家都同樣納悶,人家都當處長局長,我師傅還是一個小工程師。

晚上,師傅就回來喝酒了。師傅不回家,只有回食堂來吃飯。我看見師傅臉喝得紅彤彤的,那個專家好像也忘記了上午的爭執。礦長也很高興,也許在他眼里,我師傅是瘋狗,但沒有攜帶狂犬病毒。

我師傅喝多了以后,還是沒有回家睡。

第二天,我給師傅打掃房間的時候,看見了師傅折疊床上的長頭發,我就想著師娘過來陪師傅熬夜了。

2

可憐的來財叫得我心慌。我勉強從床上爬起來。三天了,我覺得像過了整整三年。以前我媽和我爸吵架,我媽說,養個男人還不如養條狗。那時我根本就不明白,后來我嫁給馬志平,我也沒覺得是嫁給一條狗。可是,誰叫我看上他了呢。

我爸說,我大字不識幾個,馬志平雖然說話結巴,可人家畢竟是大學生,正兒八經礦大畢業的,我們不合適。可是我喜歡大學生啊,結巴也是大學生,我寧可嫁給結巴,也不會嫁給一輩子挖煤的黑腿桿娃。在紅星煤礦,我牛春花是副礦長的女兒,想和我結婚的人多了去了。我看上馬志平,是老馬家的祖墳上冒了青煙。

鏡子里的女人一定不是我,不是我。這個眼袋下垂,皺紋越來越深的女人怎么會是我?我真想把鏡子砸了。馬志平你個慫種,你是嫌老娘老了,還是嫌老娘丑了?

我媽說的沒錯啊,可誰能想到他馬志平就是一頭畜牲。

來財嗚嗚叫著,我知道它也和我一樣傷心難過。我真的是沒有力氣了,我連剪開火腿腸遞給來財的力氣都沒有。你個和錢有仇的慫貨,你要回來,我不打死你才怪。

昨天礦長打電話來問,馬志平怎么沒來上班。我怎么說呢,我能說馬志平失蹤了?沒人比我更了解馬志平那種慫樣。老娘我一心一意為這個家,馬志平啊馬志平,你不知道兒子上大學一年要多少錢,你不知道將來給兒子買房娶媳婦要多少錢?老娘我這么做有錯嗎?

可現在,理智告訴我不能哭也不能鬧,要讓紅星煤礦所有的人都知道馬總工程師被老婆逼得離家出走了,我牛春華還有什么臉活在這世界上?

現在,只能讓張喜幫幫我。他一口一個師娘的叫著,這些年我們老馬沒少栽培他,小伙子也知恩圖報,認我這個師娘。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到樓下來接我,師娘我要去鎮上做頭發。

我裝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下樓前,我收拾了一下,紅紅的眼圈,討厭的眼袋怎么也收拾不了。我媽說,恨雞就罷了,不要恨蛋。馬志平這沒良心的,教出來的徒弟早晚也是只白眼狼。

白眼狼問,師娘,師傅三天沒來上班了,我打他電話沒打通,身體不舒服?

他這樣說,我心里倒好受了些,看來是所有人都聯系不上他了。

我能怎么說?既然對礦長說是馬志平被別的煤礦請去幫一陣子忙,我也只能這么告訴張喜。我不敢看張喜,我怕他看出來我撒謊,也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狼狽樣。

老娘我為了讓馬志平看得順眼,我一咬牙,交了一萬塊錢辦了個貴賓卡。這些年,我又是美容,又是減肥,變著花樣做好吃的養著他,連他抽的那一口,老娘左托人右托人給他弄來,老娘我哪里虧待他了?

美發店里,呼呼的吹風聲讓我感到一絲安慰,我一直都不想睜開眼睛,真想一輩子在這個椅子上睡過去。我的理發師手比平時輕柔了許多,難倒連他都看出來,我的男人跑了?他以前一直向我推薦一款和我發質很配的洗發水,今天他都只字未提。

說起這個話題,老娘更生氣。馬志平都跑了,老娘還洗給誰看!

我的手機這時候響了,礦長讓我去他的辦公室一趟,有點事情要和我商量。還商量什么呢,馬志平跑了,一切都泡湯了,說好一噸煤給三塊的提成,看來是不作數了。馬志平那慫貨,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沒日沒夜,辛辛苦苦把煤找出來,一噸五塊都不值。就為這事兒,我生氣得很,一噸煤要不來五塊,馬志平就你別回來。我愣沒想馬志平不但不回來,還敢跑了。

做頭發那會兒,我就想明白了,馬志平插翅膀上了天,老娘也要把他打下來。

我戴了副墨鏡,遮住了不為人知的難堪,感覺慢慢恢復了之前的精氣神。

我雄赳赳走進礦長辦公室。猜不出礦長是不是已經知道馬志平被我攆跑了。老娘我破罐子破摔,如果陳建功知道了這事兒,他就要負責把老馬找回來,因為這事兒傳出去不光是我牛春花的笑話,也是紅星煤礦建礦五十年來最大的笑話。

陳建功裝模作樣,給我倒了一杯白開水,虛頭巴腦套了一會兒近乎,才直奔主題。他說,春花啊。他一直這么叫我,當年我爸的意思是讓我嫁給他??僧敃r誰也看不出來,他能當上礦長,再說當年他也沒啥文憑,即便他現在當了礦長,老娘也不后悔。

他說,春花啊,你和我交個底兒,老馬到底去哪了?

我說,你瞧他那慫樣,找一噸煤才賺三塊的人,能去哪兒?

陳建功哈哈笑起來,仿佛很開心,也仿佛聽見我講了一個有趣的笑話。

陳建功說:老馬去年找出的那塊煤,可是十二萬噸,三十多萬塊錢也不是小數啊,要讓其他職工知道,老馬一年能掙這么多,我這礦長還怎么當?

我牛春花才不聽他的忽悠,說,官有十條路,九條人不知。

陳建功又笑起來,說,春花啊,你看,我們都是一起參加工作的,你這張嘴啊,一點沒變,刀子嘴豆腐心。我也是牛老爺子一手培養起來的,現在雖說我當著這么個礦長,別人不理解,你還能不理解嗎?我今天找你來,是有個事要和你商量。

我說,你這么大一個礦長和我一個家庭婦女商量什么啊?要商量,找馬志平去!

陳建功說,其實我和你們家老馬商量過了,我覺得這么好的事兒,他應該會答應的。我可丑話說前頭,說破天不能超五塊,煤要找到了,礦上一個大子兒都不會少你們家的。

聽陳建功這么一說,我心里那個難過啊,五塊,五塊是什么概念,二十萬噸煤,那就是一百萬啊。你這不爭氣的敗家老公,你這輩子和錢,和我牛春華有仇啊。

我難過歸難過,但我爹告訴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事情一定不是陳建功說的那么簡單,說,我們家志平和我說過這事兒,我不同意,沒個十塊八塊的,當我們家老馬是要飯的啊?

陳建功還就著道了。他說,我知道你們家你說了算,所以,這不和你商量嗎?春花妹子,你想想,打一條巷道得投入多少錢,能不能找到煤還說不一定,五塊,不能再多了。

我就納悶了,到底哪塊煤這么值錢?

陳建功說,當然,也還有一個方案,老馬那張圖,如果他愿意轉讓,我出這個數。

陳建功張開了一個巴掌。

五萬?我沒過腦子,竟然脫口而出。

陳建功又笑起來,說,看來你不知道這事兒,再添個零。

這個該死的馬志平,他的什么破圖會這么值錢,以前就沒和我提過。一張圖值五十萬,黃金做的也不值這個價。

我說,這事兒吧,我們家老馬的確沒有和我說過,礦長,既然這圖這么重要,你可別忽悠我們家老馬,這價錢是不是再商量?

陳建功說,春花啊,你是聰明人,讓你們家老馬趕快回來,如果礦上找到這塊煤,黃金做的圖也就成張廢紙了。

我突然腸子都悔青了,原來我們家老馬清醒著呢,他看到的是大錢。

3

他們都安靜地蹲在井口,嶄新的綢緞衣服一絲皺褶都沒有,頭上戴著電視劇里地主老財的那種黑色小皮帽。往常這個點,他們應該換好了工作服,戴著沾滿煤灰,布滿裂紋的安全帽,煙癮大的,趕緊吸上兩口。隊長就要派活兒了。他們一言不發,頭低著,像是在觀察地板上的螞蟻。誰也不搭理我,四周都安靜得很。罐籠里空蕩蕩,風機一點響動也沒有,燈房里空無一人。我心里想著,不出意外,那塊煤這兩天就會見煤線了,我會向紅星煤礦再一次證明,我這個礦大出來的人不是浪得虛名。

我問,隊長呢?隊長哪去了?

隊長站起來,穿的是長袍,戴的也是瓜皮小帽。

我這回不是口吃,真是被嚇著了,說,你你你……

這個幾年前就在透水事故中死掉的人,怎么還在井口晃悠?

所有人慢慢站起來,像是受了工傷,又像被凍著,臉色鐵青。他們轉過來的那一瞬間,我魂飛魄散,他們都是在那場透水事故中死掉的工人。

我大喊,喉嚨像被塞進了矸石,半天也沒喊出一個字來。

燈光微弱,梅小麗正奇怪地看著我。她豐滿的胸脯發射著一股黑色的光芒,她給我擦了擦汗,說,你又做噩夢了!

下半夜,我再也沒有睡著??粗沸←惏察o的臉龐,聽著她勻稱的呼吸聲,我從兜里輕輕摸出煙,慢慢點著火,深深吸一口,吹出來。紗窗上淺淺抹上了一層黑光,我不知是燈光還是月光。這讓我想起若干年前,梅小麗鉆進我矸石山值班礦車的那一晚,我哆哆嗦嗦,在她勞保服里摸到了一片圓滾滾的月光。

梅小麗給我做好早飯就上班去了。她說要找份工作的時候,我并不太樂意的,這個一輩子在矸石山推了半輩子礦車的女人,我不想她再受苦了。

我一直沒有告訴梅小麗我夢見了什么,梅小麗也沒問。還沒出來的時候,我也經常做這樣奇怪的夢,只是夢見這群遇難的礦工躺在停尸房里,像等待隊長來給他們開班前會。我沒想到,他們一直跟我來到這里,居然還從地上爬起來了。以前,但凡我的噩夢吵醒了牛春花,她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又被鬼拿了。其實真讓她給說著了。

現在那幾個因我技術失誤而死的冤魂,又追來了。

我一直以為,命運是可變的,如果當初我娶的是梅小麗,一切又都變了。直到這些年我才明白,命運像一個不可捉摸的地質構造帶,而我和梅小麗的人生是平行的,如果發生交錯,那是遇到了人生的斷層。

午后,我沒有心思去找那幫小老頭下棋,心里像一個空著的罐籠。我走了好幾條街,不知不覺逛到了梅小麗上班的超市。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們幾乎都沒有出過門。我們租下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間,付了一年的房租。我沒有告訴梅小麗我卡里還有多少錢,我在紅星煤礦掙的那些錢,很少有人知道?,F在除了牛春花知道的那部分,我卡里的余額足夠我和梅小麗在一起生活十年八年了。

剛租下房子那會兒,讓梅小麗心疼了好一陣子,她到現在才明白,她在紅星煤礦推兩年礦車,才可以勉強支付一套小房子一年的房租。我們閉門不出,夜以繼日,把虛度掉的光陰足足補了回來。除了沒有孩子,沒有人懷疑我們是一對淪落天涯的露水夫妻。

隔著好幾個柜臺,我看見梅小麗在柜臺前忙碌,一個男人陪著大腹便便的孕婦在選奶粉。梅小麗曾告訴過我,第一次買奶粉的顧客是非常重要的,父母認準了哪個牌子的奶粉,小孩習慣了那種口味,就不會再換了。那個穿著一身灰白色勞保服,臉上被太陽曬得翻起煤灰的梅小麗,與這個超市里伸手往高出去取奶粉,身段勻稱得沒有一絲的贅肉的梅小麗,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我仿佛是判斷錯了煤層,但那層淺淺的沒有蓋住我親吻過的小酒窩的淡妝,讓我確信,她就是梅小麗。

男人陪孕婦逛到一邊去了,梅小麗這才看見我。

她前后看看,左右看看,怯怯地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袖。

你怎么來了?讓人家瞧見了多不好!這是我上班的地方,聽話,回家去,我下班就回來了。

我像一個十八歲的大男孩,靦腆說,今天是你生日,我突然想來看看你。

出超市后,我的心房像一只秋天蜂箱,結滿了厚厚的蜜。

我決定羅曼蒂克一回。紅酒是在一個酒莊買的,我還特意選了兩個價格不菲的高腳杯。沒想到酒莊還有蠟燭。我又去花店買了一束紅得不能再紅的玫瑰。我自從結婚后就沒有下過廚了,當然這也沒能難倒我。我掐好時間,所有的外賣都到齊了,窗外的萬家燈火也就星星似的亮了起來。

只要聽見梅小麗掏掏鑰匙的聲音,我就把燈光一關,躲在黑暗處,緊緊抱住她。

不得不承認,那天晚上的時光也出現了斷層。六點鐘梅小麗還沒有回來。七點鐘,梅小麗還是沒有回來。這多年養成的習慣告訴我,不愛吃包谷飯,就要等得稻子熟。

城市像一只巨舟,正泊在我們的門外,我心愛的梅小麗正乘著這艘大船向我趕來。所有的街口,落日余暉,波濤蠕動,高樓大廈像一匹匹奔馳著的桅桿。我仿佛洞穿了這個世界暗藏的地質構造,那些藏在陰暗深處的巖層和煤層,赤身裸體,向我展現出他們或豐腴或瘦骨嶙峋的軀體。

整個城市都散發出甜甜的愛情味道。

在下決心出來之前,我都想好了,既然決定出來,就不要想著回去。我漸漸忘掉那頭同床異夢的母獸,忘掉那場慘不忍睹的透水事故。當然我也后悔,我如果我再固執一些,不為那一噸煤幾塊錢的提成,不抱那一絲絲僥幸心理,至少起碼制定一個探放水措施,這一切都可以完全避免。

現在,臨礦已經關閉,在紅星煤礦的交界處,的確殘存著數量可觀的中厚煤層,以前我一直不能確定那邊的開采情況和地質情況。這些年動用了所有資源,終于掌握了兩礦交界處的第一手資料。只要過了斷層,就可見價值幾個億人民幣的那幾塊煤。

那頭黑色的巨獸越跑越遠。陳建功不會再逼我找煤,家里的母老虎不會逼我要提成,梅小麗不再逼我離婚,我的生活終于要穿過一個復雜的地質構造帶。藏在我和梅小麗之間那根若隱若現的煤線,這時候越來越清晰。

敲門聲咚咚響起,我的心跳加快起來,血液也開始沸騰。

我關掉燈,躲在門的側邊。

梅小麗掏鑰匙的聲音,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齒輪旋轉的聲音。

門開了。樓梯間的光亮里,我看見三個人影,他們依次進了房間。我打開客廳燈光的那一瞬間,我像紅星煤礦的放映工,讓畫面定格住了。

梅小麗,牛春花,張喜,還有那條可惡的狗。

桌上冷掉的菜,晶瑩剔透的高腳杯,玫瑰,紅酒,那張扎上了一個紅綢帶,準備送給梅小麗的礦圖。

4

你們相信命運嗎?我信。

當牛春花抱著一條狗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徹底信了。還有馬志平那個徒弟,他叫了我一聲梅姐,我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呆站在柜臺前,努力閉上眼睛,我覺得這是幻覺,我和馬志平人間蒸發了,我不相信紅星煤礦的人還能找到這兒來。

這兩個人我看得真真切切,只得苦笑一聲,說,你們來了。

我真后悔在超市登記了身份證,我后悔不聽馬志平的,非要出來找份工作。

這個我平日里連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女人,這時就清清楚楚站在我面前,我甚至都能聽到她牙齒咬在一起的聲音,她可笑的穿著和懷里那條灰白相間的雜毛狗,讓我想笑,也想哭。

我像一只呆雞,說,等我換身衣服。

我靠在衣柜上,眼淚再也沒忍住,我這個偷人家老公的賊,最終還是被人家給逮住。我和馬志平的一切,快速在我腦海里快進了一遍,像一個悲傷的電影。我永遠不會忘記鉆進他礦車的那一晚。我像個賊,生怕踩響了灑在軌道上的月光。老天爺啊,請你原諒我,我嚇著馬志平了,我捂住他的嘴,將他顫抖的雙手拉到我胸口。

我每見他一次,都像一個賊,我們在礦車里親熱,在林子里親熱,在辦公室親熱,像一個個甜蜜的夢。我愛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他。可我怎么也沒想到,牛春花看上了他,我恨我的懦弱。我知道馬志平喜歡的是我,可我怎么也不明白馬志平卻娶了別的女人。

這一刻,我六神無主,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我哆哆嗦嗦給馬志平打電話,馬志平啊馬志平,你怎么能關掉手機。

他這個時候一定在家里端詳著那幅只有他才懂的圖,或者牛春花已經先找到了他,強行將他帶離了。這個夜夜做噩夢的可憐人,你連一個完整的覺都沒睡過啊。

我們心知肚明,說話都是多余的。我鼓足勇氣,盯著這個與我不共戴天的女人,足足看了幾秒鐘。她眼珠子布滿血色,臉色蒼白,皮膚松弛,她懷里的狗沖我齜牙咧嘴,仿佛隨時準備出擊。她也盯著我看,似乎也看見了藏在我身體里的,和我馬志平躲躲藏藏的十多年光陰。最終,我像一只斗敗的公雞,垂下了頭。

我透過車窗,心里從來沒有過的平靜。城市像一件好看的首飾,鑲滿了五顏六色的鉆石。我曾幻想馬志平會送我一樣好看的鉆戒,單膝跪地求我嫁給他。我命運里這場暗藏著的戰役,就要見個分曉了,此刻,我是多么享受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風呼呼穿過車窗外的街道,慢慢地,慢慢地,我聽到了礦車在罐籠里翻動的巨響,聽到灰白色的矸石在銀色的月光下,義無反顧,跌跌撞撞向山下奔跑,在粉身碎骨中迎接她的新生。

像被警察控制著去指認犯罪現場,我盡量放慢速度,進了小區,上了一樓,二樓,三樓,這棟老式的職工樓承載不住我沉重的腳步,我多么希望,樓就在這一刻崩塌,將我們都埋在這里。

敲門。取鑰匙,扭動鎖孔,門還是開了。我真希望家里永遠是漆黑一片啊,可燈還是亮了,這個在紅星煤礦說一不二的總工程師驚愕著站在門口。之后,那片溫柔的燭光中,尖叫聲,玻璃破碎的聲音,狗叫聲,人生中所有的不堪都在我眼前上演了一遍。我看見那束紅得令我眩暈的玫瑰,我把它護在胸前。

張碧偉 2015年 森林之歌 96 cm×178 cm

牛春花啊,牛春花,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了。

我心愛的男人,你竟然活得如此不堪。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沖他們大喊了一聲: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世界又安靜下來。

馬志平說,張喜,你帶師娘先下去,我說幾句話就下來。

牛春花不堪入耳的咒罵聲漸漸消失,現在,屋里只剩下兩個人和一片狼藉的世界。我撲到馬志平懷里,一輩子積攢下來的淚水奪眶而出。

馬志平吻了吻我的額頭,又擦我的眼淚,我的淚哪里能擦得完。

他終于說出了生平唯一一句不結巴的話:我沒想到會這樣,等著我,我回去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我們結婚!

他把一張銀行卡塞進我的手里,說密碼是你的生日。

半年后,也就是紅星煤礦關閉后的三個月,我終于見到了馬志平。誰能想到呢,馬志平回去后不久,紅星煤礦就又發生了一起透水事故,早前就聽新聞里說,這是一起由于非法越界開采導致的責任事故,相關的人都被控制起來了。

現在,我總算明白人算不如天算,那張比黃金還貴的圖還是出現了漏洞。

他站在我那群昔日的同事中間,他們都統一穿著橘紅色的小馬甲,頭發剃得短短的,仿佛是礦上給他們新發的勞保服。我費力扶住旁聽席的椅子,半天才緩緩站起來。現在,我只關心腹中的孩子,醫生說,她很健康。但愿孩子沒有聽見他爹和一群有罪的人在一起,接受著法律的審判。

馬志平還是被帶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像一個入井前的班前會。他回頭在旁聽席上找我,磕磕巴巴好像要說什么,法警沒讓他說,他低著頭,走了。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是白色的。這個白色的世界像混沌初開的天地。我全身無力,消毒水的氣味慢慢喚醒了我的嗅覺。我靜靜看著身旁熟睡的女兒,她的小嘴不經意地咧了一下,像是夢見了前世那些幸福的事。我淚眼朦朧,仿佛仰面躺在紅星煤礦的矸石山上,太陽從空中射下來,射得我的臉辣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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