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學法學院·知識產權學院 湖南 湘潭 411105)
結合許可的相關定義,數字音樂版權人對網絡音樂服務商的獨家授權,實際上是音樂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獨占許可,即基于信息網絡傳播權合同,在合同約定期限內,網絡音樂服務商享有專有且排他的管理、分銷、推廣權。
信息網絡傳播權,是指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表演或者錄音錄像制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表演或者錄音錄像制品的權利。①這一權利是2001年《著作權法》修訂時順應互聯網環境下著作權保護需要而新設的權利,隨之頒布了《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在網絡出現前,傳統傳播行為是單向的,公眾是被動的接受方,而信息網絡傳播權是雙向的交互式傳播,數字網絡的發展導致了這一傳播方式的革命性變化。在音樂版權領域,隨著數字網絡的發展,各種音樂網站及音樂APP的產生應運而生。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權利來源主體有三個,分別為詞曲作者,表演者以及錄音制品制作者。在數字音樂版權法律關系中,詞曲作者作為著作權人,表演者和唱片公司作為鄰接權人。因此網絡音樂服務商要想獲得完整的信息網絡傳播權,需要分別取得三者的許可。在實務中,唱片公司手握大量資源,因此會對詞曲著作權人的相關權利采取買斷,即實現版權的購買轉讓,簽訂的是音樂版權轉讓合同。而在唱片公司與數字音樂服務商之間,是以信息網絡傳播權為代表的版權授權許可,簽訂的是音樂版權許可合同。
音樂作品的廣泛授權表明版權的價值重新得到重視,一改此前盜版泛濫的局面,有利于凈化產業環境,遏制盜版現象。獨家授權條件下,因作品下線造成用戶無法聆聽的“不便”,也成為喚醒用戶音樂版權意識的契機。但音樂版權獨家授權可能存在如下問題:
1.極易導致市場壟斷
2014年以前,互聯網公司使用音樂產品以購買非獨家版權為主,版權價格較低。2014年起,幾家互聯網公司先后競相購買獨家版權,版權價格翻了幾倍。例如阿里音樂于2014年7月獲得《中國好聲音》第三季音樂作品獨家版權,并于2015年2月獲得滾石唱片,BMG唱片公司逾百萬首音樂作品的獨家版權。騰訊音樂娛樂集團在15-17年,接連拿下華納、索尼、環球的獨家音樂版權,其版權曲庫占到了中國總曲庫的90%。結合反壟斷法相關規定,壟斷行為包括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情形;在《反壟斷法》第十九條,當一個經營者在相關市場的市場份額達到二分之一的,可以推定經營者具有市場支配地位。
版權獨家授權在市場經濟下本無可厚非,但大量版權被獨家歸于某一網絡音樂服務商時,是否會由于版權的過度集中,強化該服務商的競爭優勢,甚至存在壟斷威脅,理論上是可能的。事實上也出現了,在放開版權交易的環境下,馬太效應愈發明顯。大型音樂平臺憑借雄厚資金,對于市場現有版權取得了絕對控制,對缺乏強大資金實力支撐的中小型音樂平臺而言,將因無力購買版權失去生存土壤從而徹底出局。大型網絡音樂服務商手握大量獨家版權,而現有法律并無相關規定對轉授機制進行規制。握有更多版權意味著更高于對手的議價能力,若在轉授權規則制定上缺乏相關標準,基于壟斷利益,有壓制競爭對手的可能。
2.易引發版權價格非理性上漲
在線音樂獨家版權導致行業競爭失序,天價版權頻繁爆出。譬如,美國環球音樂在中國的音樂版權獨家授權,讓中國在線音樂的幾家巨頭拿著數億美金相互競爭,最激烈的時候甚至被出到3.5億美金外加1億美金股權。版權脫離實際價值非理性上漲,獨家版權收購方及之后的分銷方都需要共同承擔額外溢價,這并不符合市場經濟的正常價格規律。上升成本最終會轉嫁至消費者身上,不利于版權行業的良性和可持續發展。
知識產權制度是一種典型的利益平衡機制。利益平衡機制的構建兼顧了知識產權人的專有權和社會公眾的自由接近信息的利益,最終使得知識產權制度通過對信息接近的有限的抑制,擴張了信息的總量,為更大程度的信息自由提供了保障②。一般而言,音樂版權屬于私權,選擇獨家許可或非獨家許可,作品版權人有自主選擇的權利。獨家版權購買行為完全屬于市場自由交易行為。大部分新興音樂平臺資金不足,如果大公司憑借著資金優勢大量采買獨家版權,“強者愈強”,很可能對小公司構筑競爭壁壘,擠壓小公司的生存空間。使得版權流動受到阻礙,最終阻礙音樂產品的創新。
在國外,多數國家的音樂版權都是統一交由集體管理組織授權。例如德國唱片公司版權主要交由GEMA(德國音樂作品表演權、復制權集體管理協會)管理。美國唱片公司版權主要交由三大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PROS):即ASCAP(美國作曲家、作家與出版者協會)、BMI(音樂廣播公司)和SESAC(歐洲戲劇作家和作曲家協會)。不同于國內的壟斷式,美國采取的是自由競爭型的集體管理模式。
成立于1992年的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是中國大陸唯一的音樂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中國音樂著作協會的職能性質與歐洲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相似。我國因產業形態和商業模式的差異,音樂著作權許可存在著不同于發達國家的特殊性。美國等國家音樂作品著作權和錄音制品制作權(鄰接權)分屬不同主體,出版公司擁有音樂作品著作權,唱片公司享有錄音制品的著作權和鄰接權。而我國音樂作品和錄音作品的權利往往集中于唱片公司,出版公司基本沒有參與,另外還有大量音樂作品著作權分散于私人之手。主要唱片公司尚未真正加入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集體管理組織的本土代表性非常有限。從目前實際情況來看,音著協的作用遠遠未能得到發揮,陷入“名不副實”的尷尬,其主要阻礙便來自在線音樂平臺。在中國,音樂版權管理機構的發展程度并不同于歐美。唱片公司選擇繞過集體管理組織,直接把版權賣給各家互聯網公司。這些音樂公司實際上承擔了一部分音樂版權集體管理者的角色。
音樂版權理論上應該統一交給類似音著協的中立第三方機構代理經營,而不是私人利益色彩濃厚的互聯網公司。因此,我國可以借鑒歐美的著作權集體管理模式:1.集體管理組織準入門檻市場化,允許存在多個集體管理組織;2.以音樂集體管理組織為核心加強對數字音樂版權的統一管理與許可,強化自身職能及影響力,為數字音樂版權的健康發展保駕護航。
【注釋】
①《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令第468號公布,2006.5.18
②馮曉青,知識產權法哲學[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 2003:241
[1]馮曉青:《知識產權法利益平衡理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2]王遷:《網絡版權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一版
[3]熊琦:《音樂著作權許可的制度失靈與法律再造》,《當代法學》,201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