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方商行為法律適用問題研究
——《美國統一商法典》帶來的啟示

(四川大學法學院　四川　成都　610207)

一、單方商行為概念及界定標準

單方商行為作為商行為的一種，對其概念的界定還應以商行為的界定為起點。學界對于商行為的界定存在三種模式：主觀主義、客觀主義、折衷主義。由于單方商行為屬于商行為的一個下位概念，故在學理上也產生了不同的界定標準。傳統商法認為，單方商行為是指行為人一方是商人而另一方不是商人所從事的行為，又稱為混合交易的行為。①顯然，這是以法律關系當事人是否為商主體而作的劃分，但在確定了商行為與商主體之間并無必然聯系之后，這種規定將便得毫無意義。所以另一種觀點認為，僅當事人一方為商行為的，稱作單方商行為。②這種界定以當事人的行為性質作為標準，即不論雙方主體是否為商人，僅有一方當事人為商行為時，就認定為單方商行為。可見，理論界對商行為定義方式的不同，決定了在單方商行為概念界定標準的差異化。此處對哪種界定標準更優的問題暫不討論，但想提醒的是，無論采取何種模式加以定義，當理論落實到某一具體的法律規范時，應當保證界定標準在特定法律體系中是一致的，從而確保法律體系內部統一性和邏輯上的嚴謹性。這不僅要求在同一部法中，單方商行為與商行為的界定標準應當統一，而且同一條文中更不應該出現標準不一致或矛盾的情形。

二、《美國統一商法典》的處理態度及其現實主義法學思想

《美國統一商法典》雖然未對單方商行為概念進行定義，但在第2-104(3)條規定“商人之間”指交易的當事雙方均可被視為具有商人之專門知識或技能。可見《美國統一商法典》有意將商主體和非商主體區別開來，商人是具有某種專業知識的人，由于在某特定領域內的專業人員之間的交易要求的特殊性和明確性，所以，這些要求和規則不得適用偶然的或者無經驗的賣方或者買方。③從這一點我們也能推斷出其在單方商行為情形下的法律適用規則，即有關商行為的規定僅適用商人一方，對于非商人一方則并不適用，這與法國法的做法基本一致。由此概括出的在法律使用上針對單方商行為的處理方法，在法典其余各編關于具體商事交易活動的規范中已有所體現，其通常會明確規定適用于商人之間或者可以針對商人適用的規則，而此處只是將這種已經存在于法典中的做法進行概括和明確而已。

實際上，《美國統一商法典》關于商事行為具體規則以及其立法理念都無不滲透著現實主義的思想，而長久以來該法典也被看作是現實主義法學運動在實踐領域的最高成就。下面是現實主義法學思想在《美國統一商法典》中的主要體現：

一是實用主義之立法理念。《美國統一商法典》的立法理念以法律實用主義為根基，重點強調解決社會現實中的問題，主張法應為社會經濟生活和生產力發展服務。法律實用主義主張法律應盡可能符合商業實際，以應對快速發展的商事活動因其復雜性、多樣性、變動性所帶來的難題。二是開放、包容的靈活機制。現實主義法學思想主張，為了在適應社會的變化的同時維持對社會重新定位所必需的靈活性和法的穩定性，成文法必須留有充分的余地以便順應日益發展的市場環境和社會現實。另外，《美國統一商法典》的立法者并不希望該法成為覆蓋商事活動全部領域的唯一法源，而旨在使法典成為一個具有包容性的法律體系，這也和我國目前“在制定《商事通則》的同時也保留諸商事單行法”的立法思路不謀而合。三是對商業慣例和傳統的尊重。《美國統一商法典》明確將“通過慣例、習慣做法和當事人之間的協議，使商業慣例繼續擴展”作為法典的一項基本宗旨。并且，在實用主義法律觀念的推動下，法官在審查案件事實時，有意識地對“僵硬”的法律規則加以改造并逐步確認了貿易習慣和商事慣例的法律效力。商業慣例及傳統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歷史以及當前商人社會和商事貿易的現實需求，在立法時應當充分尊重和考慮商業慣例的積極作用，從而減少法律與現實的沖突，保障商貿秩序的穩定。④

三、《美國統一商法典》的啟示

從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出，《美國統一商法典》所展現的現實主義法學思想對于我國有相當的借鑒意義，具體在處理單方商事行為法律適用問題上的啟示有以下幾點：第一，貫徹法實用主義理念。這要求立法者應當從商事貿易活動的現實情況出發，充分考慮在單方商行為模式下交易雙方各自在地位、需求、法律性質等方面的差異，以符合商業發展之實際。同時，由于單方商行為這一法律概念下包含了諸多具體的商業行為類型，如銷售商與消費者之間的買賣行為，銀行與儲戶之間的存款行為等，雖然均屬單方商行為概念，但其又有各自特點，在立法時也應當將不同單方商行為之間的差異納入考察范圍。第二，體現法的開放性和靈活性。根據前文對單方商行為的法律適用路徑分析可知，目前有兩種立法思路，即對非商人一方要么適用商法要么適用民法。然而，商業行為復雜多樣，經濟的快速發展也導致社會需求在不斷的變化，再加之法律的相對滯后性，這就決定無論適用商法還是民法都可能會造成法與現實間的不適應。有原則必有例外，法律適用上的絕對化及不滿足現實要求也不符合法律理性，成文法必須留有充分的余地以便能適應日益變化的市場環境和社會現實。所以較好的選擇是，在《商事通則》中對通常情況下的單方商行為法律適用予以明確規定，但允許法律上例外的出現⑤，為單行法對一些特殊單方商行為行為進行特別規定提供可能。第三，重視商業慣例。自古以來中國在商事立法領域的探索和成就幾乎都落后于西方，這一方面是受古時重農抑商、近代炮火連年、建國后改革政策的影響，另一方面也由于我國無現代法傳統、法治進程落后的大環境所致。這就造成我國在商事領域法律規則不健全、法律體系不完善，包括單方商行為在內的許多商業行為缺乏成文法的規范，而多是靠長久以來行業內部形成的商業慣例解決問題，以維系商業社會有效運行。

總之，《美國統一商法典》的立法理念建立在現實主義法學思想的基礎之上，現實主義的態度無疑是該法典能適應美國商業的變化發展，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著商業規則的發展最重要的原因，而這一點正是本文認為的對我國解決單方商行為法律適用問題最有意義的啟示。筆者希望通過對該法典的研究發現對我國商事立法有益之經驗，繼而為我國在單方商行為法律適用問題上提供一些新的思考。

【注釋】

①范健、王建文：《商法總論》，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頁218。

②王保樹：《商法總論》，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頁241。

③張勝利、戴新毅：《美國商事法概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頁259。

④參見蔡紅、吳興光：《美國《統一商法典》:創新、成就及對中國的啟示》，《國際經貿探索》，2014年第2期。

⑤例如在適用規則后增設但書部分，規定“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

【參考文獻】

[1]范健、王建文.商法總論[M].法律出版社，2011.

[2]王保樹.商法總論[M].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

[3]喻勝云.論單方商行為之法律適用[J].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06，(1).

[4]武晶晶.單方商行為及其法律適用研究[J].法制與社會，201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