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學法學院 四川 成都 610207)
網約車司機與網絡平臺之法律關系在法學理論及司法實踐中均無定論,關于此問題的探討意在解決責任承擔主體,而當網約車乘客權利受到損害時,乘客既可依據《合同法》第107條作為請求權基礎向網絡平臺或司機主張違約責任,亦可依據《侵權責任法》第6條作為請求權基礎向平臺或司機主張侵權損害賠償責任。乘客的兩種救濟途徑理論上稱之為“請求權競合”,即乘客享有處分權選擇一個適當的請求權基礎進行訴訟,司法實踐中乘客選擇上述兩種救濟途徑的案例同時存在,對網約車乘客損害賠償請求權基礎的探究在理論及實踐方面均具有重要意義,本文擬通過研究探討兩種請求權基礎的裁判差異,試提出對乘客權益保障最為有利的救濟途徑和建議。
關于網約車司機與網絡平臺的法律關系,筆者在之前的研究中曾經主張:“勞動關系說”在理論及司法實踐中認可較少,且立法有意保留司機與平臺建立多元化法律關系,“委托合同說”在解決侵權問題上有過分擴張之嫌,“居間合同說”割裂了司機與平臺之間一定的從屬關系,唯有介于“勞動關系說”與“委托合同說”的“雇傭合同說”更符合司機與平臺之間法律關系的特征,依據此說,乘客既可主張平臺違約責任,亦可主張平臺或司機侵權責任。①
關于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筆者在北大法寶以“網約車”為關鍵詞,選擇“民事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由,檢索出“法寶推薦”案例判決書18件,經篩選共3件案例與本文有關。其中(2017)川13民終672號②、(2017)皖01民終4670號③判決認定由司機承擔侵權責任,賠償范圍涵蓋精神損害賠償,上述二案例均未涉及網絡平臺;而(2017)浙07民終1315號判決認定由順風車司機承擔侵權責任,明確網絡平臺不承擔侵權責任,但未說明理由。
關于違約損害賠償請求權,筆者在北大法寶以“網約車”為關鍵詞,選擇“民事運輸合同糾紛”案由,檢索出案例判決書2件。關于違約責任的責任主體,(2016)滬01民終11356號認定平臺作為合同相對方,并承擔違約責任④;(2017)蘇0612民初3259號認定滴滴打車平臺為乘客和司機間提供約車信息匹配服務,滴滴打車的類型有多種,司機未舉證其屬滴滴打車中的哪一種類型,且司機駕駛的是自己所有的車輛,乘客支付了乘車費用,司機亦獲得了其相應的利益,故司機對乘客的損失應承擔賠償責任。
關于請求權競合,選擇何種請求權基礎進行訴訟取決于乘客的訴訟經濟考量,兩種救濟途徑對絕對權利的保障在舉證責任、責任承擔、歸責原則等方面存在差異;在純粹經濟利益的保障方面,只能依據違約賠償請求權尋求救濟,因《合同法》保障“可能造成的損失”,《侵權法》不保障預期經濟利益;在精神損害賠償方面,只能依據侵權之訴獲得保障,違約之訴對精神損害賠償在理論及實踐中一般不予支持。
兩種請求權基礎在舉證責任方面的差異自不待言,采違約之訴對乘客更為經濟,而在責任承擔方面,依據《合同法》第302條第一款的規定,“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依據《侵權法》第27條的規定,“損害是因受害人故意造成的,行為人不承擔責任”。由此可見,若乘客選擇違約之訴,則承運人的免責事由比侵權之訴更為廣泛,不利于乘客權益的保護。
兩種救濟途徑在賠償范圍上有別,但綜合來說,除純粹經濟利益外采取侵權損害賠償的救濟途徑對乘客更為有利,除舉證責任外《合同法》及《侵權法》在責任承擔、歸責原則等方面均引導乘客選擇侵權之訴的救濟途徑,基于此種立法取向,《合同法》的相關規定在對乘客絕對權利損害的保障方面淪為具文。筆者主張對乘客的權利損害應建立統一的救濟模式,即不區分侵權或違約的保障范圍對乘客的損害進行“全面”賠償,以解決相同問題依據不同請求權基礎造成不同裁判結果的矛盾。
若約車乘客攜帶的乘客權利受到損害,依據侵權之訴得求償自不待言,而依據合同相對性原則,攜帶乘客似無法通過違約之訴獲得救濟,可通過《合同法》第302條第二款規定,“前款規定適用于按照規定免票、持優待票或者經承運人許可搭乘的無票旅客”,將主張違約之訴的主體類推適用于攜帶乘客,亦可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49條規定的經營者承擔人身損害賠償責任的對象包括消費者或者其他受害人。
關于網約車的保險責任,司法實踐爭議點多在于投保人以非營運車輛進行投保后從事網約車服務,保險公司是否需要在商業三者險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公報案例(2016)蘇0115民初5756號判決認為從事網約車屬于改變車輛用途,增加車輛的風險,保險公司免責,同時(2017)川13民終672號判決認為保險公司未對保險免責條款已盡到合理的提示、告知和說明義務的不能免責。由此可見,保險公司若主張在商業三者險范圍內免于承擔賠償責任,需要證明三點,第一,司機從事的網約車服務屬于“營運”業務;第二,網約車服務增加了車輛的風險;第三,已對相關免責條款盡到合理提示、說明之義務。
對于乘客請求法院保障其權利的兩種救濟途徑,依據傳統之請求權競合理論,當事人似只得選取其一請求權基礎作為訴訟基礎,通過上文的分析亦可得知僅依據合同或侵權之中的某種請求權基礎,乘客的權利損害無法得到充分保障,本文認為,當事人在起訴時提出的兩種請求權基礎,可以將之視為一種訴的客觀合并狀態,⑤即法院對兩種請求權基礎進行統一考量,建立統一的救濟模式,以解決相同問題依據不同請求權基礎造成不同裁判結果的矛盾。
【注釋】
①蔡利軍.網約車司機與網絡平臺之法律關系探究—以損害賠償責任主體認定為視角[J].法制博覽,2017(14).
②值得注意的是,本案中的乘客系在下車過程中左腳卡在后門司機未注意啟動機動車而受傷,一審法院認定其為第三人,二審法院認定其為車上人員,在交強險是否賠付的問題上結論不同。
③值得注意的是,本案中的乘客系正在上車過程中只有一只腳踏入車門司機未注意啟動機動車而受傷,一審、二審法院均認定其為第三人,屬于交強險賠付范疇。
④本案中,一審法院認為網絡平臺僅提供信息撮合服務,不屬于合同相對方,二審法院觀點不同。
⑤段文波.請求權競合論:以訴之選擇性合并為歸宿[J].現代法學,2010,32(5):158-164.
【參考文獻】
[1]王澤鑒.民法思維:請求權基礎理論體系(最新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2]蔡利軍.網約車司機與網絡平臺之法律關系探究—以損害賠償責任主體認定為視角[J].法制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