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大學 山東 青島 266000)
審判中心主義是現代法治國家公認的一條基本刑事司法準則。其含義是,審判程序在整個訴訟程序中是中心,調查案件事實的中心所在是法庭審理階段,只有在審判階段才能最終確定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問題。偵查、起訴都只是審判前程序的準備階段,并且應當接受居中司法權的審查。
審判中心主義對當今世界兩大法系國家的刑事訴訟程序都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在偵查程序上,西方國家的法官有權獨立、中立地對偵查機關偵查行為的合法性進行司法審查,從而參與并介入到偵查階段的訴訟活動中去。犯罪嫌疑人享有沉默權和獲得律師有效幫助的權利。在公訴程序上,基于審判中心主義的要求,英美法系和大陸法系有一個共同的發展趨勢,即法院有權對公訴機關的起訴決定進行一定程度的司法審查,即在法院正式開庭審判之前由專門的法官對檢察機關的公訴決定進行預審。可以說,貫徹審判中心主義的最有力保障是公正的法庭審理和嚴格的證據規則。
審判中心主義存在以下局限:中心不一定存在;偵、訴可以獨立;集中審理制的改革導致程序的前傾化。實現庭審實質化必須在各個階段塑造合理的訴訟結構。
面對司法實踐以一種強大的活力拓展出的多元化格局,對審判中心主義作進一步的反思,看到審判中心主義存在的局限,無疑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在刑事訴訟實踐中,大多數案件根本不會進入審判階段就告中介,如不立案、撤案、撤訴、不起訴;有的案件本來應當進入審判階段卻基于效率的考慮而以一種審判的替代方式結束。
傳統理論認為,司法權是法官專有的權力,但現代刑事訴訟在多元化之下,事實上造成了對司法權的分割。例如,對于提起公訴可能性較小的輕微案件,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則(例外地)由警察來作最終處理時比較合理的。
首先,在組織地位上:我國的審判機關在組織結構中并不具備足夠的權威。我國的政體模式是在人大監督下的“一府兩院”制,行使審判權的法院既沒有權力審查立法機關制定的法律的合憲性,也沒有審查行政機關以及檢察機關的行為的合法性,不僅如此,還要受到來自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除此以外在人力資源以及財政方面還要受到來自黨政機關的制約,因此并沒有足夠的獨立性以及制衡其他國家機關的力量;其次,在權力的分工上:根據憲法規定的“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原則,我國公檢法的分工是由公安機關負責偵查,檢察機關起訴,法院負責審判,審判權并不具備突出地位,不能制約偵查權和檢察權;最后,在判決結果上:由于偵查活動占據了極為重要的地位,法院的審判在某種程度上不過是對偵查結論的確認,但即使這樣,法院的裁決還是可以受到檢察院的合法抗訴。
在我國,審判中心主義應當成為刑事審前程序的出發點。實際上,偵查和起訴是有一定獨立性的,進言之,偵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獨立于公訴和審判,公訴程序相對于審判也具有一定獨立性。
如果正視偵查的實際狀況,就會發現在偵查中明顯具有并非為提起公訴做準備的內容。例如,盡管偵查通常是偵查機關“知道有犯罪”時開始的,但有時即使在是否犯罪并不明確或認為沒有犯罪時,也要開始偵查。如控告、舉報案件中,即使偵查機關懷疑虛假、不認為有犯罪時,為了確定事實真相,也要迅速開始偵查。還有,即使犯罪的嫌疑已很充分,也有為作為起訴猶豫而收集材料的情況。不只是向起訴方向,也有向不起訴方向進行偵查的。此外,偵查活動對犯罪嫌疑人來說,要承受逮捕和羈押等強制處分,要接受詢問審查,這種嚴酷的體驗,會產生一定的感召力,具有警戒未來的作用。另一方面,對于社會來說,偵查的功能表現為:緩和因犯罪引起的人心不穩,給社會帶來實現正義的滿足感,以及抑止再次發生同類犯罪。對尚未與提起公訴發生直接關系的偵查本身的實際效果,進行社會性地認識極為重要。在研究偵查的目的時不能忽視這一點。因此,應當承認偵查對于偵查階段與對于審判階段的功能是不同的,前者具有對犯罪嫌疑人及一般社會成員實現正義的感召力和抑制誘發同類犯罪的作用。這樣看來,把偵查僅視為提起和實行公訴作準備的觀點有失偏頗;相反,偵查具有獨立的實質功能。
忽視偵查具有獨立功能的重要理論依據之一是所謂“檢警一體化”,國內有學者認為,未來理想的刑事程序設計的基本思路應當是檢警一體化和審判中心主義,重點解決改造審前程序和建立以審判為中心的訴審關系的問題。但是,警察和檢察官屬于兩個組織系列的不同訴訟主體,在訴訟利益上也存在差異(例如檢察官負有“客觀公正”的義務),“檢警一體化”在現存刑事司法體系中是基本不存在的,檢警一體化將會對刑事司法的合理性與效率有負面影響,現代檢察制度需要保持檢警的適當分離以形成必要的“張力”,并且兩者都需要來自第三方的約束。最近,這位學者已經提出了新的觀點,沒有采用在建議稿中曾經具體設計的“審判中心主義”的訴訟構造,而是建構了一種“準審判中心主義”的訴訟構造。
在現代訴審關系下公訴具有一定的獨立性,不一定必須進入審判程序。如前所述,對于可以起訴也可以不起訴的案件,檢察官可以酌定不起訴,而代替提起公訴、經過審判之后很可能判處的緩刑。又如暫緩起訴,檢察官綜合考慮案件事實和犯罪人的具體情況,認為附加適當的處分即可恢復受到破壞的法秩序,則可暫不起訴。基于“糾紛解決型”刑訴性質導致的當事人處分原則,美國的辯訴交易中控方和辯方可以就罪名和量刑達成協議,90%以上的案件不再進入審判階段。我國司法實踐中的反貪案件,也有“污點證人”被豁免起訴。當然,公訴既獨立,又受制,在公訴權的酌定行使過程中實現對公訴權的有效制約乃是程序設計成功與否的關鍵。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是偵查機關終結偵查移送起訴的標準,因此 偵查階段需要同時完成實質調查和全面調查。但是本應起到重要作用的審查起訴和審判卻成為對偵查結論的質量檢查。這樣一來,法院根據偵查人員的偵查結果來認定事實、適用法律,犯罪嫌疑人很少有發言權,處于非常不利的地位,他們的辯護權不能,也就很難保證司法公正。偵查程序地位突出導致公安機關的權力過大,并缺少有力的控制。法院不具有控制偵查活動的職權,雖然檢察機關能對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的合法性進行監督,但具有雙重身份的檢察機關并不能成為真正中立的監督者。
英美國家傳統上嚴格貫徹“庭審中心主義”,證據規則以審判程序為中心,偵查階段取得的證據通常不具有證據效力,只有在法庭上出示、并經過質證的證據才能作為定案的依據。但是,實踐正在發生著變化,尤其在證據等問題上呈現出“前傾化”。
對于已經進入到審判階段的那些案件,訴訟開始和審判本身具有的幾個步驟也非常重要。這些將查明事實作為目的的步驟中,最為重要的是從衡平法領域引入的廣泛的證據開示程序:對法庭證明活動的準備工作和之后的法庭訴訟行為形成深遠影響。證據開示并不是當事人主義訴訟一開始就有的制度,而是當事人主義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乃是當事人主義由追求形式公正走向尋求程序公正與實質公正的歷史必然。英美證據開示程序的主要功能不在于解決開示指控犯罪的證據問題,而在于為控辯雙方相互開示有利于對方當事人準備審判的證據、資料或信息提供一種公正的機制。
當事人刑訴訴訟所要求的事實認定日益復雜,為這種復雜的調查結論收集證據材料,并不當然應適用當事人雙方各自收集證據的機制,于是政府專門機構的調查工作顯得很有價值。這些機構調查完之后,他們的調查結論將會在庭審的時候被當作合格證據使用。同時,這些對刑事被告人不利的調查結論在審判的定罪階段原則上依然是不可采的。
導致我國庭審虛化的主要原因并不是“階段論”的存在,過于注重“審判中心”會導致對審前程序公正性的忽視。我國庭審的虛化在于訴訟構造不合理,我們應當建立“多階段的三角構造”,在各個階段都力求做到保障辯護人權利和制約追訴權力。
在偵查活動中,為了證據的取得,偵查機關可以根據需要實施拘留、逮捕等強制措施,將犯罪嫌疑人進行拘禁,限制其人身自由。而偵查人員為了最快地獲得證據快速破案,常常會采用各種手段使犯罪嫌疑人招供,其中不乏刑訊逼供,有時甚至將刑訊逼供的范圍擴大到犯罪嫌疑人的親屬。
我國最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四條規定了非法證據排除,這條規定是刑事訴訟程序的一大進步,但也存在一些問題:首先,“采用威脅方法收集”中的“威脅”的含義并不好界定,在司法實踐中,其與其他詢問策略很難加以區分,而且如果一味將之排除,可能會給偵查工作帶來很大困難,因此在現實中的約束并不嚴格;其次,對于不符合法定程序收集證據可能產生的后果規定了程度上的要求,即“嚴重影響司法公正”;再次,就算證明了偵查機關用非法手段獲得了證據,也并不會直接排除適用,而是可以要求偵查機關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比如能夠證明其偵查手段例如扣押等是在緊急情況下實施的,則證據還是可以適用;最后,非法證據中只有言詞證據是絕對排除的,而實物證據要由法官進行裁量后再決定是否排除,并且不包括非法證據的派生證據。總而言之,此條規定雖然對偵查機關的偵查手段做出了限制,但并未完善規定,對偵查方法的限制程度并不高。
由于我國并沒有在刑訴法中確立沉默權,所以在偵查的過程中,犯罪嫌疑人和偵查機關的地位懸殊,并不能與偵查機關直接對抗,從而達到平衡的狀態。而在偵查程序中,本應發揮重要的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權利卻非常有限。如最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六條,雖然增加了辯護律師有“申請變更強制措施”、“提出意見”等權利的條款,卻并沒有明確規定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所應有的閱卷權和調查取證權;第三十九條規定了辯護人有申請調取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證據材料的權利,但辯護人有權申請調取的證據僅限于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在偵查、起訴期間已經收集到,卻并沒有提交的、對辯方有利的證據。綜上所述,犯罪嫌疑人在偵查程序中處于被追訴的地位且相當被動,與偵查機關的地位并不平等。
綜上所述,我國目前的刑事訴訟制度屬于偵查中心主義模式,在訴訟實踐中仍然在著很多問題。訴訟制度的不合理嚴重影響我國司法公正與社會進步,亟待進行訴訟制度改革。而審判中心主義是現代法治國家普遍奉行的一項刑事基本原則,它的模式和理念值得我們學習、借鑒。我們應當從刑事訴訟程序中的多個方面,逐步實現以審判中心主義為目標的訴訟制度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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