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民族大學 甘肅 蘭州 730000)
刑事訴訟中的證據一般被分為合法證據與非法證據,合法證據會被采納,非法證據會被排除。但在合法證據與非法證據之外,還存在一類證據——瑕疵證據。瑕疵證據與非法證據都屬于不合法證據的一部分,二者相伴而生,劃分界限也會隨著法律規范的完善而發生改變。正確區分非法證據與瑕疵證據,將瑕疵證據通過補正證明進一步轉化為合法證據有助于實現這一類證據在認定案件事實過程中的作用,也有助于進一步完善我國的證據體系。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和司法部于2010年6月13日聯合發布的《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和《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兩個規定》)是我國最早開始涉及瑕疵證據的法律規范,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又進一步完善了瑕疵證據的立法內容。雖然在立法上賦予了瑕疵證據較為明確的法律地位,也規定了較為完備的瑕疵證據效力補正體系,但在具體實踐中仍存在諸多問題,致使瑕疵證據的效力無法確定,同時也凸顯了立法與實踐相互脫節的現象。
《刑事訴訟法》第54條對于物證、書證的規定屬于對瑕疵證據的一般立法規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刑訴法司法解釋》)則在第四章“證據”章節規定了多樣的“應當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瑕疵證據情形,證據類型也限于物證和書證,而且還包括證人證言、辨認筆錄、供述、被害人供述等,瑕疵的嚴重情形也不是僅指“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情形。因此《刑訴法司法解釋》基于《刑事訴訟法》的規定進行了擴張性解釋。
根據調查數據顯示,實踐中公安司法人員普遍認為沒有明確規定瑕疵證據的法律規范,他們更多地會選擇通過司法實踐經驗、領導批示的方式來認定瑕疵證據。對于瑕疵證據的概念也存在模糊,實踐部門有自己的認知,并且在個人和部門之間也存在較大差異,《刑事訴訟法》和《刑訴法司法解釋》等對于瑕疵證據的規定沒有發揮出應有的規范價值。
實踐中的瑕疵證據可以分為以下情形:取證主體不合法;收集的證據形式不符合法律規范;收集證據的手段不合法;收集證據的程序不合法;收集的證據材料真實性存有異議;證據本身以及證據之間存有矛盾等。雖然《刑訴法司法解釋》對于瑕疵證據的類型進行了擴張性解釋,但實踐中瑕疵證據的情形遠遠超出了法律規范所規定的范圍,瑕疵證據情形繁多,既涉及證據的性問題,也存在違反法律規范的情形,還有些屬于技術操作失誤的情形,更有甚者,實踐中工作人員借用瑕疵證據的補正證明措施對未達到證明標準的證據材料進行補正。
目前對于瑕疵證據的處理方式主要為:(1)直接退回;(2)自行補查;(3)直接排除;(4)不予處理;其中直接退回又分為四種處理方式:(1)重新取證;(2)補充完善;(3)解釋說明;(4)不告知怎樣做。對于瑕疵證據的處理方式具有多樣性,但是不予處理的方式表明實踐中對于瑕疵證據的處理方式隨意性很強;直接退回中不告知怎樣做的方式也是不符合瑕疵證據相關法律規范的。
瑕疵證據在公、檢、法三個機關進行補正的情形都有發生,補正次數從1次、2次、3次到不限制的情況都存在。相比之下,瑕疵證據在法院不限制補正的情形更多。瑕疵證據補正次數不限的情況表明:我國目前的法律規范中缺乏對于瑕疵證據補正次數的明確規定和限制,致使實踐中補正機會不限成為常態,實務部門利用瑕疵證據補正的方式來加強證據的效力,這和瑕疵證據法律體系最初設立的目的相背離。
瑕疵證據補正證明體系在我國的發展時間較短,雖然目前我國已經建立起相對完善的瑕疵證據補正規則,但其缺乏相應的實施規則,缺乏可操作性,導致其在實踐中并不能得到良好的運行效果。我國理論界目前對瑕疵證據的研究多集中在概念、效力、補正方式、補正程序等方面,學說眾多且繁雜;其次,學者的研究多集中于瑕疵證據的理論層面,對于瑕疵證據的實證研究分析極少,致使研究的成果并不能很好地指導司法實踐。立法理念與司法實踐之間存在認識偏差,較多矛盾的存在沖擊了立法規范的實際效力。
《刑事訴訟法》第54條規定了三種類型的證據:一是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二是采用暴力、威脅等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言、被害人供述;三是收集時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物證、書證。對于這三種類型的證據,第54條的規定并沒有指明其中哪些屬于非法證據,哪些屬于瑕疵證據。如果將《刑事訴訟法》第54條中規定的可以給予補正機會的“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物證和書證認定為瑕疵證據的話,《刑訴法司法解釋》則給予了瑕疵證據更為廣泛的范圍,類型不限于物證和書證,同時也不限于“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這一個情形。但是在《刑訴法司法解釋》第四章第八節“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中又進一步對“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情形進行了解釋。從這一點來看,《刑訴法司法解釋》又是將“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證”物證和書證當作非法證據來看的,并且在這一節中給予了法官自由裁量證據影響司法公正“嚴重程度”和是否應當予以排除的權力。瑕疵證據法律規范體系的邏輯不清導致理論界和實務界對瑕疵證據的認定標準模糊,司法解釋給予法官自由裁量的權力,也造成了“瑕疵證據”排除思想的出現。
我國關于證據的立法中規定了“證據材料”、“定案的根據”、書證、按照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應當被排除適用的“非法證據”、收集時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物證、經審查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以及依法可以補正和作出合理解釋的“瑕疵證據”等多種類型的證據。法律規范中這么繁多的證據類型,很容易造成實踐中的混淆。與此同時,理論界也進行了理論性的概念界定和分類解讀,像萬毅先生在《論瑕疵證據——以“兩個<證據規定>”為分析對象》中“合法證據”、“瑕疵證據”和“無證據能力的證據”的三分法;還有“廣義的非法證據”和“狹義的非法證據”之分;“不具備證據資格的證據”、“證據資格待定的證據”也是常用的稱謂。另外,根據證據不同的排除方式,陳瑞華先生在《論瑕疵證據補正規則》中又提出了非法證據的“不可補正排除規則”和瑕疵證據的“可補充排除規則”,而“不可補正排除規則”又可以分為“強制排除規則”和“自由裁量排除規則”兩種類型。理論界的深入研究對理解我國立法中的證據概念、類型等有所幫助,但同時也因為理論界的分歧導致實踐中對瑕疵證據的概念、屬性、類型等產生混淆。
2010年出臺的《兩個規定》和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都采取承認和接受司法實踐經驗性的做法來對瑕疵證據進行規范,即通過法律來認可實踐中長期存在的檢察機關對偵查取證行為進行合法性審查和糾正功能以及在庭審過程中法官發現證據瑕疵要求公訴人員進行補正和解釋說明的習慣性做法,使之合法化。但這種相對比較妥協的立法方式卻會使得通過對瑕疵證據立法來提高司法證明合法化的立法目的與實踐中長期存在的通過訴訟階段不斷補正證據效力的做法相互矛盾,司法實踐中根深蒂固的追訴犯罪的職業觀念導致司法人員為了追訴犯罪而不斷追求形式性的合法化的證據資格,即不斷地通過予以補正和解釋性說明的方式完善證據資格,這和最初的立法目的背道相馳的。司法實踐中更多地選擇通過司法實踐經驗或通過領導批示來對待瑕疵證據的做法不斷沖擊相關法律規范的實際效力。
在我國現階段的刑事訴訟過程中,瑕疵證據的存在不可避免。瑕疵證據與非法證據有別,對認定案件事實具有幫助作用。目前的瑕疵證據補正證明體系仍然存在問題需要理論去探索,需要不斷通過實踐去解決。基于目前的研究,筆者提出如下建議:
1.在立法層面,應當明確瑕疵證據立法的目的是為了規范我國的證據體系,提高瑕疵證據法律規范的可操作性,逐步減少瑕疵證據的出現,進而提高司法質量。瑕疵證據雖然可以幫助認定事實,之前的立法也規定瑕疵證據可以通過補正效力或是作出合理解釋的方式完善證據資格成為定案的依據,但其存在本身就帶有不合法性。因此在今后的立法中應當明確瑕疵證據的立法目的是為了減少甚至消除瑕疵證據的存在,而不是為了實現實體公正而放棄程序公正,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推動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確立,推動我國證據體系的完善和發展。
2.在實踐層面,統一公、檢、法三機關瑕疵證據認定標準,界定訴訟證明職能分工,發揮瑕疵證據法律規范的程序性價值。隨著理論和實踐的不斷發展,我國的司法實踐由注重實體性價值逐漸向關注實體性價值也重視程序性價值轉變,針對證據的程序性規范也逐步完善起來,但是針對瑕疵證據的程序性規范卻很少。公、檢、法三機關在認定瑕疵證據時標準不一,法官在認定瑕疵證據資格時的裁量權也較大,最終導致瑕疵證據的處理方式隨意性強。在今后的實踐中,應當統一公、檢、法的認定標準,將證據瑕疵的認定與瑕疵證據資格的最終認定職能進行合理分工,將瑕疵證據的情形具體化,通過瑕疵證據的程序性規范保障瑕疵證據效力的合法性。
3.在制度層面,立足于我國司法實踐的現實情況,在借鑒其他國家或地區先進經驗的基礎之上完善我國的瑕疵證據制度體系。瑕疵證據制度體系中最重要的是瑕疵證據的認定和效力補正、資格完善制度。為了更好地實現瑕疵證據的認定和證據資格完善的目的,還應該建立一些具體制度。首先,建立瑕疵證據舉證時效制度,通過確立一定的舉證時限來減少實踐中瑕疵證據補正次數不限的情形,讓證據效力補正不再成為常態。其次,建立瑕疵證據補正責任制度,法律賦予了偵查機關和檢查機關瑕疵證據效力補正的權力,同樣也應當設立相應的責任制度,法律責任的設立可以更好地監督偵查主體和檢察主體的行為,不斷推進偵查取證行為的合法化。
【參考文獻】
[1]呂澤華.我國瑕疵證據補正證明的實證分析與理論再構[J].法學論壇.2017(4)
[2]任華哲,郭寅穎.論刑事訴訟中的瑕疵證據[J].法學評論.20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