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色彩的“搬運工”

任艷

前段時間，火爆熒屏的《國家寶藏》欄目里，出現了一位與舞臺的熱鬧氣場不太搭調的老者，雖然在舞臺上有些拘謹，但一提起中國畫里的顏料，他卻活力煥發，侃侃而談。這位老者正是傳統國畫顏料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仇慶年。

仇慶年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從小就喜歡畫畫。高中畢業后，20歲的他到蘇州當地一家國畫顏料作坊當學徒，開始學制作顏料，一干就是半個多世紀。

傳統國畫顏料的原料都是自然物，比如植物、動物、礦石等，其中，尤以礦石的需要量最大，制作也最為辛苦。

傳統的中國畫被稱為“丹青”，其中丹是朱砂，青即是石青，而這兩種顏色分別來自礦石朱砂與孔雀石。此外，橘黃、石黃、石綠等色也來自于礦石。而這些大自然的饋贈，現今存量已越來越少，大多“隱身”在邊緣地區的深山老林里，非常難找。

要想制出好顏料，還必須使用礦石中上等的“尖貨”，這又為尋找礦石增加了難度。但只要一聽說哪里有礦，不管多遠多偏，仇慶年都會第一時間前往。多年跑下來，仇慶年收集到了各色礦石標本，對于每一塊礦石的來歷、趣聞，他都如數家珍，視若珍寶。

但找原料還不是最苦的，最讓人崩潰的是制顏料，不僅要不怕累，還要耐得住寂寞。在拿到礦石后，首先要將它破碎，一邊用榔頭敲，一邊分揀，這樣是為了在一塊礦石中提取不同的色調;然后將碎塊放在乳缽里研磨，直到磨成粉末，再加水進入到水磨環節。每天磨8小時，還要磨上20天，從開始顆粒稍大，磨起來聲音刺耳，到后來聲音變得柔和，水面上浮起一層油光才算到位。接下來，將磨好的漿液用清水沖洗，去除雜質，靜置沉淀，分出懸浮物與沉淀物，烘干后才能產生第一道顏色。從沖洗到烘干如此反復四次，才能制作出從深到淺四道顏色。

整個過程，大部分環節都靠手工操作，顏料匠必須手到眼到，心無旁騖，體力、耐心缺一不可。仇慶年曾粗略算過，磨一次顏料要轉動數十萬次手臂，這門又苦又累的手藝，仇慶年卻從20歲一直做到了74歲。

此外，仇慶年不僅將手藝繼承了下來，還注意創新。為了解畫家最需要的顏料，他曾經專門拜師學習繪畫。他發現，傳統的花青色一用到畫中，顏色就不對味，通過與畫家們的交流，他認為是紙張的原因。古代的紙張都是太陽曬的，而現代工業化造紙則要加入漂白劑，這是導致花青色不純正的“罪魁禍首”。經過研究，仇慶年改進工藝，開發出一種名為“霜青”的顏料，避免了“變色”的尷尬。

仇老一直說，中國傳統顏料的顏色明亮純凈、華麗穩重，能歷經千年不褪色，但它們不是人造的，而是從自然界中“搬”過來的，我只能算是大自然的“搬運工”，相比五顏六色的顏料，人只需一個顏色就好——清白。

斗轉星移，發絲由烏轉銀，半個世紀過去了，仇慶年磨了一生的顏料，制出絢爛的中國丹青色，也守住了人生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