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謖
(天津商業大學,天津300134)
提 要:馬克思的生產方式符碼是詹姆遜闡釋學的主導符碼。詹姆遜認為,文本是階級斗爭的場所,文本的闡釋就是要發掘被邊緣化和被壓制的政治無意識,即階級的集體意識和人類解放的烏托邦,意識形態和烏托邦是文本闡釋的兩個維度。詹姆遜的政治無意識理論借鑒中世紀闡釋學的方法論和薩特、阿爾都塞和本雅明的理論資源,是馬克思主義和弗洛伊德理論的一種混合。政治無意識是詹姆遜的元理論,詹姆遜從政治無意識出發,完成把后現代主義文化納入馬克思主義闡釋學的理論構建。
詹姆遜是美國當代著名新馬克思主義批評家、文學批評家和后現代主義文化批評家。1934年,詹姆遜出生于美國克利夫蘭,曾在哈佛大學和耶魯大學學習,并分別到法國和德國深造。他對英美經驗主義、美國實用主義、歐洲馬克思主義、存在主義、結構主義、形式主義等理論的研究都有很深的造詣。他的博士論文——《薩特,一種風格的起源》的發表引起理論界的關注,這標志著他開始走向文學批評的世界,也標志著他走進存在主義的深處,預示著他開始由追隨薩特轉向研究馬克思主義。在這篇文章中,他放棄傳統的文學研究方法,即與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一書中提出的藝術品4要素:世界—作品—藝術家—欣賞者有相似之處,但又不同于當時流行的“新批評”的新研究道路,是“一種新風格的起源”。詹姆遜強調作品的文本性,但他借用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理論,強調用文學、社會和歷史相聯系的方法進行文本闡釋。他批評“新批評”理論的封閉整體論和現象學文學的主體論,提出馬克思主義闡釋學。他的闡釋學從法國的結構主義和存在主義出發,特別借鑒弗萊在《批評的剖析》中文學作品社會原型的分析方法。同時,他將文學作品作為一種文本,納入到整個基于生產方式決定的資本主義各個歷史發展階段,來考察作為資本主義上層建筑的文化與文學現象。在《論闡釋:文學是社會的象征性行為》中,詹姆遜指出,“本書將論證對文學文本進行政治闡釋的優越性。它不把政治視角當做某種補充方法,不將其作為當下流行的其它闡釋方法——精神分析或神話批評的、文體的、倫理的、結構的方法——的選擇性輔助,而是作為一切閱讀和一切闡釋的絕對視閾”(詹姆遜1999:8)。他認為,馬克思主義是“唯一一種包羅萬象的意義遷譯轉換的技巧或機制”(同上1997:21)。與其他的理論符碼相比,馬克思主義不僅能夠深入全面地介入不同理論符碼之間,而且還能夠調和不同理論符碼之間的矛盾并澄清混淆之處,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優越性。
總體而言,詹姆遜考察過黑格爾、馬克思的辯證法和歷史觀、曼德爾的資本主義發展階段觀、威廉斯和弗萊的文化觀、俄國的形式主義、法國的結構主義、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拉康的鏡像理論以及盧卡奇、阿爾都塞、阿多諾、本雅明等西方馬克思主義社會批評理論等。他早期的3部著作:《馬克思主義與形式》《語言的牢籠》和《政治無意識》,被英國同行特里·伊格爾頓譽為“西方馬克思主義”三部曲(盡管伊格爾頓說過詹姆遜是頑固的黑格爾主義者)。如果說《馬克思主義與形式》和《語言的牢籠》是歐洲大陸哲學以及西方馬克思主義在北美傳播的主要文本,那么1981年詹姆遜發表的《政治無意識》則徹底奠定他在文化批評領域的學術地位。在該書中詹姆遜提出,文本的闡釋就是要發掘被邊緣化和被壓制的關于階級的集體話語和解放的烏托邦。“政治無意識”既是方法問題又是本體問題,是詹姆遜闡釋學的元理論。當然,詹姆遜在文學/文化批評界的學術地位不僅因為他是少有的幾個系統地研究歐洲大陸哲學思想的美國學者之一,更是由于他研究的跨度、深度和高度。有學者認為,他與哈貝馬斯、伊格爾頓并稱為學術界3大主要理論家。
《政治無意識》發表的歷史背景是:20世紀中期的歐美理論界,反烏托邦、反社會主義、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思潮在西方理論界逐漸占據主流;西方左派政治運動沉寂,批判理論轉向后結構主義;在一片“反對理論”(米勒、克納普等)、“反對方法”(費耶阿本德)、“反對共識”(利奧塔)、“反對闡釋”(桑塔斯),模仿黑格爾“藝術終結論”的各種“終結論”,如丹尼爾·貝爾的“意識形態終結論”等,學術氛圍下,詹姆遜試圖恢復被冷落的馬克思主義,恢復激進政治的活力。后來福山的“歷史終結論”、約翰·霍根的“科學終結論”、羅蘭·巴爾特“作者之死”等都是反共產主義烏托邦的典型代表。莫里斯·邁思納總結這種反共產主義烏托邦的代表人物有:塔爾蒙、諾曼·科恩、漢納·阿倫特、卡爾·波普、亞當·烏拉姆以及其同事。此時,能否把已經發生“斷裂性”變化的歐美資本主義納入作為一種現代性敘事的馬克思主義的視野,也就是馬克思主義如何闡釋晚期或者后現代的資本主義的問題,這是詹姆遜在《政治無意識》中要回答的問題。
所謂闡釋學,就是關于理解和闡釋的學問。它可以做廣義的解釋,即關于理解和闡釋“文本”意義的理論或哲學。闡釋學的萌芽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在西方文化中具有悠久的歷史。從詞源來看,闡釋學(Hermeneutik)一詞的希臘文Hermes(一般譯為:赫爾墨斯)本為希臘神話中一位信使的名字(從這里可以看出,詹姆遜考察烏托邦、本雅明的“寓言精神”和后現代的賽博朋克Cyberpunk的黑格爾視角)。這位信使是眾神之主宙斯之子,其職責是向諸神和人類傳遞并解釋宙斯的消息和旨令,也就是把最高神即宙斯的旨意具體變成其它神和人類的思想和行為。后來,亞里士多德把闡釋定義為“排除歧義的活動”,也就是命令保真的活動。到羅馬普及基督教時期,闡釋學得到巨大的發展。此時的闡釋學本質上是神學技術學或“解經學”,即按照官方的旨意解釋《圣經》的學問。但是,學術界一般認為,哲學闡釋學的真正創始人是伽達默爾。1960年,伽達默爾出版的《真理與方法》一書被公認為是哲學解釋學奠基之作。這時闡釋學的定義發生福柯所說的“知識的斷裂”。伽達默爾認為,哲學的解釋學與其說是方法論問題,不如說是本體論問題。“理解活動和解釋活動本質上是辯證的。”(姚建斌2013:14)而闡釋學作為一門系統化的關于理解和解釋的理論或者說“普通的學科”,即發展出適用于所有文本的術語、理論和方法的學科,則由施萊爾馬赫以及發現施萊爾馬赫的狄德羅完成。借鑒阿斯特把文字、意義和精神界定為解釋的3要素的理論,施萊爾馬赫認為,闡釋的主要活動就是重建文本與它所賴以形成的社會歷史情境之間的聯系,即讀者通過“心理移情”的方法,在心理上進入作者創作文本時所處的社會歷史情境中,主觀地重建客觀過程。施萊爾馬赫的闡釋學把“心理重建”的方法當作闡釋學的基本方法,不僅“揚棄古典詮釋學關于‘神圣絕對’的文本意義之假設”,而且為從“文本中心論”到“作者中心論”的范式轉變奠定理論基礎。
但是,不同于伽達默爾和施萊爾馬赫,馬克思主義闡釋的起點是“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反映與作用的關系。文化/文本,作為馬克思話語譜系中的上層建筑現象往往以意識形態總體的方式存在。這樣,由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總和組成的生產方式就自然地成為馬克思主義闡釋學的“主導符碼”。作為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左派知識分子,詹姆遜既沒有從近代闡釋學,也沒有從伽達默爾的現代哲學闡釋學中借鑒理論工具。相反,他借鑒馬克思主義的宏觀敘事視角,即人類社會的產生到人類最后走向的闡釋,以生產方式作為理論起點,回到中世紀基督教闡釋學,展開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文化表征的歷時考察。在《馬克思主義與形式》中,詹姆遜就已經明確地把但丁所代表的中世紀4維度:歷史的、寓言的、道德的和神秘的闡釋體系同20世紀的現實聯系起來。仿照中世紀闡釋體系,他做出自己的理解和調整:把“神秘闡釋的”變為“政治的解讀”(歷史的“集體”意義)、“道德闡釋的”變為“心理的解讀”(個體主體)、“寓言闡釋的”變為“寓言手段,或闡釋符碼”和“直義闡釋的”變為“歷史的或文本的指涉”(Jameson 1981:20)。在詹姆遜看來,這個自下而上的4重意義的闡釋系統,他稱之為“西方傳統中第一個偉大闡釋系統”,具有很大的啟示意義(詹姆遜1999:9)。他進一步指出,“馬克思主義與基督教所共有的基本上是一種歷史境況:因為馬克思主義現在投射出對于普遍性的要求以及確立普通文化的企圖。而這正是基督教在羅馬帝國衰落的歲月和中世紀鼎盛時期的特征”(姚建斌2002:78)。基督教也是一種意識形態,一種對人類整體的闡釋。實際上,不僅僅是詹姆遜,施萊爾馬赫、狄爾泰、伽達默爾、哈貝馬斯和弗萊都研究過這個中世紀的闡釋體系。只不過是詹姆遜把這個闡釋框架與馬克思的生產方式理論、曼德爾的資本主義的3階段論和威廉斯的資本主義文化的3成分論相結合,提出關于資本主義文化的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文化理論。
在《馬克思主義與形式》中,詹姆遜試圖構建一種包容一切的歷史主義闡釋體系。他認為,有必要在后現代主義語境中打破解構主義的包圍,恢復馬克思主義的宏大敘事。格雷馬斯提出著名的“語義方陣”(見圖1),即“指意活動的基本結構”。這個意義發現的結構主要是指用圖式來描述文本可能產生的一切意義的結構,即(S1)-(S2)-(~S1)-(~S2)結構。我們可以通過“矛盾”和“對立”的關系從任意的一個起點(如S1)來設計、推導意義的系統。詹姆遜借鑒這個思路,提出文化/文學批評不在于理解作者的意思,更不在于對文本的字面解釋,而關鍵在于重構或重寫文本,即提供一種把后現代主義時期的個體命運與社會現實及人類未來進行宏觀的、歷史的和政治的解釋。在這個闡釋體系中,意識形態所投射的諷喻在每個層面的轉換都含有一種意識形態或力必多的投入機制,都有新的意義產生,文本或者作者只是意義發生的源頭。文本主導敘事應該經歷從低級到高級的轉換,文本得以被闡釋而走向更深層的意義。這個過程也和人類集體的歷史向終極推進的進程一致。文本只有經過這樣的闡釋才真正完成格雷馬斯“語義方陣”的意義闡釋的全部。根據詹姆遜的闡釋,歐美保守主義控制下的“新批評”是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產物,它主張就文學論文學,“文本之外,別無其他”,它反對社會結構對文本形式和內容的規定性,主張用藝術性和審美性視角替代歷史性、政治性、階級性(集體性)的闡釋。詹姆遜認為,這是“私有”這一資本主義社會生活的傾向性法則,使我們“作為一個個體主體的存在而殘缺不全,并且使我們的思想在時代與變化方面麻木不仁”(Jameson 1981:58)。這樣,詹姆遜通過意識形態的闡釋把文化批評引向文化政治批評。

圖1 格雷馬斯的“語義方陣”(格雷馬斯2011:139-161)
就馬克思主義譜系而言,除馬克思本人以外,詹姆遜的闡釋學還主要借鑒薩特、阿爾都塞、本雅明等人的文化與文學理論。薩特以柏格森哲學——是當時法國笛卡爾機械宇宙觀和帕斯卡直覺主義的交匯點——作為起點,針對馬克思主義的“人的不在場”的問題,主要是解決主觀與客觀的二元對立問題,提出能動實踐的個人的一種“反人的惰性的存在”和“多種群體集合存在”。薩特改寫胡塞爾的“意向性理論”,提出基于“共在”的“對象—我們”與“主體—我們”的意識本身的存在的問題。在《純粹理性批判》中薩特用馬克思的話語,尤其是階級斗爭的觀念,試圖把海德格爾的玄思轉變成世俗社會學的實證。薩特說,進入市場交換的不是個人自己或者商品,而是抽象的價值,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在“作為集合的市場中”存在著一種虛假的統一,即一種非總體化的總體。薩特也分析作為群的直接否定性出現的集團,尤其是作為戰斗集團或行動中的集團的工人階級。從撰寫博士論文《薩特——一種風格的起源》開始,詹姆遜就開始走向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陣地。他關于總體性、意識形態的存在以及工人階級的階級話語等理論有從薩特的存在主義直接“拿來”的成分。
同時,阿爾都塞也是詹姆遜重點研究的一個學者。阿爾都塞用結構主義的術語重新定義馬克思的“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他反對盧卡奇的“表現性因果律”,認為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表面上存在差異,但實際上結構相同,這樣后者才能反映前者(見圖2)。經濟基礎不再是上層建筑隱蔽的決定因素,而是存在于上層建筑之內,上層建筑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存在差異性和能動性。這樣,阿爾都塞用結構性因果律替代盧卡奇的表現性因果律,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由一元決定論導向多元決定論。這樣,文學/文本闡釋的實質在于發掘文本“不在場的歷史”,文本的空白、裂縫和沉默之處,也就是把歷史被壓抑和被淹沒的現實重現于文本表面。阿爾都塞認為,馬克思從亞當·斯密和李嘉圖的經典著作中,尤其是關于勞動的論述中,發現兩個“空白”或者“它所沉默的東西”。馬克思把“這些空白本身當作一種存在的空白生產出來,并且表現出來”(指馬克思提出“勞動力價值”的問題,筆者注)(阿爾都塞 巴里巴爾2001:8)。馬歇雷在《文學生產理論》一書中提出,“從根本上說,意識形態是沉默的……我們應該質詢作品中沒有說出和不能說的,正是為了這些沉默才寫出作品。這樣,作品的內在順序比起它的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雜亂無章來,意義就不大。作品顯示的順序純屬想象的順序,是投射在無序上面的,是對意識形態沖突的想象性解決”(Macherey 1978:155)。詹姆遜說,“(阿爾都塞關注)社會結構內部各個因素的相互關系,只不過他是通過這些因素的結構差異和相互間的距離將其關聯起來,而不是指俄國形式主義……因此,阿爾都塞的結果因果律正如和它對立的“表現的因果律”一樣從根本上都是中介實踐”(詹姆遜1999:31)。結合結構主義的“痕跡”和俄國形式主義的“陌生化”手段,詹姆遜提出通過這種“中介”進行阿爾都塞和其弟子皮埃爾·馬歇雷所說的“癥候式閱讀”,以重構存在于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作為缺場原因的“歷史”的文本。

圖2 阿爾都塞“在結果因果律中缺席的歷史”圖(同上:27)
此外,詹姆遜認為,“本雅明無疑是20世紀最偉大、最淵博的文學批評家之一”(同上1997:314)。本雅明曾指出,故事中兩種特定類型的故事講述者產生于定居的農民和航海的商人這兩種生活形態中。詹姆遜認為,本雅明勾勒出文學藝術的“敘事方式經歷了從講故事的口傳方式到文學寫作再到后語言時代機器”作為媒介的傳播方式,這也是社會結構和意識形態的逐步發展過程。詹姆遜的文化階段論、文本類象性對文化/文本分析從審美向政治維度方法論的轉變以及關于階級解放的寓言等都直接與本雅明有關。在文學與政治的關系上,本雅明堅持藝術上的政治可以通過關注藝術作品的形式而不是內容來獲得。而且,他對藝術的分析從審美維度向歷史和政治維度邁進的模式啟發詹姆遜關于文本從審美到政治性理解的轉換。但詹姆遜對本雅明關于機械和機械發明的迷戀很不以為然,認為這已遠離馬克思主義。總體上,詹姆遜認為,本雅明的闡釋學是馬克思主義闡釋學的變體(詹姆遜1995:60)。
什么是政治無意識呢?從字面來看,詹姆遜的“政治”是指馬克思主義的集體政治或者說階級政治。如果說馬克思主義是從資本主義的經濟細胞——商品出發,主要集中于屬于集體的公共領域的階級性或結構性政治,那么,弗洛伊德則從人的具體行為出發進行闡釋,也就是說,弗洛伊德的解釋完全屬于私人領域的解釋范式。弗洛伊德認為,在前意識和意識之外就是“無意識”。意識和力比多機制左右人的行為。“前意識”與現實生活無關,是指意識的觀念和思想。“無意識”是被壓在精神層面下的最底層,是人類精神中占據最原始但最大量和最活躍的部分。無意識欲望因為種種原因受到壓抑,得不到滿足,故以夢的形式進入意識表層,從而使無意識欲望得到滿足。在弗洛伊德的理論中,夢是意識和無意識斗爭的結果。無意識愿望不被社會性話語所認可,因此不得不采取偽裝的形式,所以夢有“顯義”和“隱義”的雙層結構。弗洛伊德解釋的是個體夢的原因,而實際上,詹姆遜的政治無意識不是那種與個體精神有關的受壓抑的欲望和驅動,而是一種集體無意識,一種被文本遏制的階級的意識形態。必須指出,詹姆遜的集體無意識是馬克思的階級政治和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的某種結合。但是,它又不同于弗萊的神話——原型批評意義上的集體無意識,它更近似于本雅明的歷史噩夢。在詹姆遜看來,文本本身也是“遏制策略”,和弗洛伊德的夢可以類比,但文本本身也要表達內在的社會愿望,或者說一種烏托邦思想,即一種階級斗爭的想象性解決,這由文化/文學的生產方式決定。文本的特殊敘述方式,即文本的形式,對文本意義的生成具有“無意識”的規定性。文本意義生成是通過在意識形態遏制策略可允許的范圍內曲折地表達。所以,文學/文化批評必須要像揭示夢的隱義一樣,發掘文本背后不在場的歷史,也就是集體的無意識。(詹姆遜1999:10-11)文本本身的存在就是不被認可的個體、集體的政治無意識的斗爭結果,所以,對文本的闡釋,也就是詹姆遜的文學批評,須要納入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和人類解放的話語體系,須要通過文本表層結構的“解構”而重構文本的潛在結構即潛文本,須要闡釋文本的“掩蓋的集體無意識”和“不在場的歷史”。
詹姆遜認為,文本的政治性以各種隱蔽的、歪曲的形式間接地存在,它常常存在于文本結構的空白、裂痕和沉默中,也就是文本想說而未能說出的東西。福迪的《魯濱遜漂流記》中的星期五就是被剝削階級的原型,是伊甸園里的仆人。斯坦貝克在《憤怒的葡萄》中采用《舊約·出埃及記》的神話模式。《憤怒的葡萄》的3個主要部分:干旱、旅行和加州來源于《舊約﹒出埃及記》的在埃及受苦、出埃及和定居伽南的宗教原型。在本雅明看來,從來沒有一個文化的文獻記載不是同時作為一個野蠻的文化記錄而出現的,只是暴力和野蠻的遺產在新文化的文本中,從來不是通過內容而是通過形式保留并積淀下來。所以,詹姆遜認為,政治無意識本身就是文本的潛在機制,文學/文化批評要尋找階級斗爭的蹤跡(同上:10-11)。這樣圍繞政治無意識中意識形態和烏托邦兩個維度的分析,詹姆遜提出后現代主義文化政治策略以及晚期資本主義的全球化理論。到此,他完成把后現代主義文化納入馬克思主義闡釋體系的構建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