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西方藝術起源的芻議

（安徽三聯學院藝術學院 安徽 合肥 230601）

藝術起源的辯論是一個古老而新穎的、歷史的、哲學的、美學的、藝術的命題，從古至今，從國外到國內，兩千多年來無數的哲學家、美學家、文學家、教育家、藝術家、心理學家等諸多學者都為之伏案苦讀、專研各家學說，引經據典，之后為其立傳著說，不惜筆墨。由于立說者的時代、階層、經濟、民族、地域、文化、角度等因素的不同及客觀歷史局限性，導致了對藝術起源認識與理解的差異性與多元化，眾說紛紜，自成一說，至今沒有統一的、權威的結論。

在我國，由于歷史原因現存的古籍資料有限，加之“藝術”又是一外來詞，再加之近現代西方科技與經濟的高度發達，在政治、法律、哲學、科學、經濟、藝術等方面多處于領先地位，導致了關于藝術起源的主要學說以西方為主。在西方藝術哲學史上，關于藝術起源的學說有數十種之多，其學說是建立在歷史的藝術范疇和認識論上的，本身就具有客觀歷史局限性，再拿千百年前的學說來涵蓋現代大藝術之起源說，必然是片面的和不準確的。

1.關鍵詞概念的區分

明確“藝術”、“起源”和“藝術的起源”幾個關鍵詞語的基本概念，是繼續研究和討論的基礎。現代對“藝術”概念的理解基本趨于一致，有著共同的認識，其當下主要范疇包括：文學、繪畫、雕刻、建筑、音樂、戲劇、電影、舞蹈、戲曲、攝影、廣播電視、園林、藝術設計等。“起源”有兩種含義：一是開始發生；二是事物發生的根源①。綜合“起源”的含義“藝術的起源”可以概括為藝術的開始及其產生根源，它是這里研究和討論的重點，且應當是建立在當下藝術范疇上的起源，是整個大藝術共同的發生根源，缺一都是不完整的。從以上闡釋可以看到，起源是新事物誕生的過程及其孕育的母體。客觀來說任何相關學說都具有歷史局限性，哪怕它對某一歷史的藝術概括的非常準確，但它不能概括后來藝術形式的起源。

2.西方具有代表性的藝術起源學說

西方關于藝術的起源學說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模仿說、勞動說、游戲說、巫術說、表現說等。這些學者從各自的歷史、文化和經濟等角度道出了自己的觀點，作出了大量的、深入的、有益的探索和研究，對人類文化的發展作出了應有的貢獻，但由于自身的和歷史的局限性，都不同程度存在著缺陷。

（1）以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模仿說”。它最早是由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提出，后經亞里士多德提倡與完善，是關于藝術起源最古老的理論學說②，后期得到了蘇格拉底、柏拉圖、黑格爾和狄多羅等人的繼承與發展。“模仿”是指照著某種現成的樣子學著做③。柏拉圖也認為藝術只能模仿現實世界的外表；達芬奇認為“繪畫要像一面鏡子一樣還原現實世界”④。這種學說從表面上看有些象早期的文學、繪畫、音樂、雕塑的起源，但模仿只是一種外在形式的動作與方式，沒有說明模仿的目的和動機，即為什么要模仿？有什么目的和動機？從某種角度來講目的和動機才是其真正的根本起源。古人類在巖壁上刻畫的動物，最初是為了記錄某種信息或原始巫術的祭祀，并不是為造型、色彩和構圖等，具有較顯著的實用性；人類最早模仿動物穴居、巢居，是為了生存；用骨器、石器或木棍模仿動物鋒利的牙齒和爪，是為了方便獵取食物；早期的藝術家創作的繪畫、音樂或雕塑等是因為有人愿意出價格收購、欣賞或可以換取一定的物質，以上均是從事該項活動的內在因素，也是其原始動力。再說它更不適于攝影、電影、廣播電視、藝術設計等藝術門類的起源說。

（2）以芬蘭的希爾恩和俄國的普列漢諾夫為代表的“勞動說”認為藝術起源于勞動。他們的依據是勞動創造了人類，創造了一切、也創造了藝術。在人類最初文明階段，廣義的勞動確實創造了一切，創造了人類文明，創造了新人類。勞動是目的性很強的活動方式，最早的人類勞動應該是狩獵、采集等活動，是動物性的本能，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逐漸演變成有意識、有目的、有技巧的活動，后者具有明顯的實用性。勞動只是的藝術起源的外因，它并不直接創造藝術，藝術是勞動的副產品，他們的觀點忽視了事物的“原始功能”。從客觀推導來說，舞蹈起源于對鳥獸的模仿和原始情欲的激發，后被引入巫術；建筑起源于對鳥巢和獸穴的模仿；雕塑最初也是對鳥獸及人的模仿，均不是直接起源于勞動。現代的攝影、電影、廣播電視、藝術設計等藝術門類和勞動的起源學說也沒有直接關系，而更多的是其具有的實用價值。

（3）以德國的席勒和英國的斯賓塞為代表的“游戲說”認為藝術起源于游戲，又稱席勒-斯賓塞理論。“游戲”辭海中的定義：一是以直接獲得快感（包括生理和心理的愉悅）為主要目的；二是主體參與互動。游戲來源于動物性的本能，即鍛煉肢體、求愛和性愛活動的過程，游戲中的審美是人類文明較高時才逐漸發現的，游戲也具有一定的實用性，即使人產生愉悅。在人類生產力極其低下時，是沒有現在意義上的游戲的。試問在當時極其惡略的環境下，饑不果腹，生命隨時受到威脅，怎么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游戲？游戲是受到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制約的，是生產力和精力過剩的一種活動方式。最初狀態是人類和動物的本能之一，后期也是凸顯人類文明的方式之一。再者游戲又怎么產生繪畫、雕塑、建筑、攝影、電影……。

（4）以英國人類學家泰勒為代表的“巫術說”，認為藝術起源于巫術，這是在西方最有影響的學說。“巫術”是企圖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對某些人、事物施加影響或給予控制的方術⑤。從廣義上來講最早的藝術從人類文明誕生的第一天就同時誕生了，而巫術是人類文明達到一定高度后逐漸產生的，最初是對自然或圖騰崇拜的一種集體活動，后被祭司掌控，再后來才發展成為現在意義的巫術。掌握巫術的人，是想利用巫術這樣一種方式來達到某種目的或操控某些事物和人，相信巫術的人是想利用巫術這種活動達到他想的目的，均具有較強的目的性和實用性。而在此之前原始藝術已經誕生了，如：建筑（穴居、巢居）、巖畫、舊石器時代的石器、骨器等都是現代藝術的早期形態，且與巫術沒有太大關系。

（5）以英國的雪萊和俄國的托爾斯泰為代表的“表現說”，這種學說認為藝術起源于人類表現和交流情感的需要，是藝術發生的主要動因⑥。這種學說得到了克羅奇、貝爾等人的積極倡導。英國哲學家，歷史學家和美學家科林伍德也說“藝術是表現”。至今發現最古老的法國拉斯科和西班牙阿爾塔米拉巖洞壁畫，距今有三至一萬年左右，壁畫描繪了大量的動物，其本意只是記錄了不同時期或時間的狩獵成果，其主觀表現的成分無從考證。這種表現說只是后人強加給先人的，他是站在自己那個時代的藝術家的立場和自己從事的藝術類別去理解的，而沒有站在原始人類的環境和位置去考慮。原始人是以“原始功能主義”為最高原則的。就像一個幼兒在涂鴉，他只會把他所見到的東西以圖形和色彩的形式畫出來，不會考慮所謂繪畫語言、技巧和個人情感。上古三帝鼎立時期的史官倉頡在造28個漢字時，也沒想到它將來會成為書法藝術，所以“表現”是所謂現代意義的“藝術家”情感和技巧的宣泄。

3.綜述

以上西方各種有關藝術起源學說，本身就存在不確定性和爭議性，且相互之間也存在矛盾，如同佛教故事中的盲人摸象，其結果必然是以偏概全。當下藝術是一個大藝術的時代，其范疇主要包括：文學、繪畫、雕刻、建筑、音樂、戲劇、舞蹈、戲曲、書法、攝影、電影、廣播電視、園林、藝術設計等。其中攝影、電影、廣播電視和現代的藝術設計，均在現代科技和經濟基礎上產生的，它們得益于在此之前的藝術形態或者某種科學發現，受科技的制約。如攝影早于電影、廣播早于電視，它們起源于當時的科技和創造者的構思，其原始動力來源于設備本身具備的實用價值，發明者和社會就是看中了其實用性具備的市場價值，之所以大行其道也得益于市場價值創造的經濟效益。藝術設計是一種實用性較強藝術門類，它是為人類提供健康、環保、舒適、增益的生活為目的，改變著我們的生活方式。

西方關于藝術起源的各種學說，就像幾個人駕駛著小船去尋找河流的源頭，到了上游他們分別進入了不同的支流，駕船繼續前行，支流越變越窄，直到無法行船，各自認為自己找到了源頭。他們都沒有下船繼續往前，也沒有分析自己所在的支流流量占整個河流流量的百分比，也不去分析這條支流源頭的地理環境，就發表了自己的結論。結果有的人離正真的源頭相差甚遠，如表現說、巫術說、游戲說等；有的人接近了源頭，如勞動說、模仿說等。源頭是顯性的，土地內部蘊含的水是隱性的，所以起源應包含顯性條件和隱性條件兩部分，缺一不可。

4.結語

對已有學術的學習、思辨乃至探討，有利于我們了解事物發展的脈絡，站在當下的社會環境中去思辨，有利于我們把握事物的本質和新的事態。就藝術的根本起源來講，古人類因為生產效率極其低下，生存和繁殖時刻受到威脅，沒有實用價值的事物是不會留在身邊，不會去制作，不會去使用，也不會傳承下來，因為生存是人類發展的第一要義。原始人的審美意識從來就不是超功利的純粹美，始終和“生存功能”交叉重疊，只是越來越表現出一種相對的獨立性⑦。先人們用著與我們相同的眼睛審視事物，卻用著與我們不同的或者截然相反的意識形態來感知。現在人們認為是藝術品的先人之遺物，實際在當時就是一種日常生活器物，一種使用功能很明確的使用物。西方有關藝術的起源學說雖然部分接觸到了起源的內在因素，如勞動說，但大部分都停留在顯性條件上，如模仿說、游戲說、巫術說；還有就是被后來文明人強加的，如表現說。

綜上所述，某種“藝術”在其原始狀態時均以“實用”得以產生、以“實用”得以傳承與革新，原始功能主義才是先人造物的最高原則。至于審美、表現和愉悅等都是后來文明人之事。英國著名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曾說：“文化在最初時以及伴隨其在整個進化過程中所起的根本作用，首先在于滿足人類最基本的需求”；普列漢諾夫也說：“人最初是從功利的觀點來觀察事物和現象，只是后來才站到審美的觀點來看待他們”。張道一教授說：“在人類的造物活動中，一開始便是從實用開始的。在實際應用中逐漸產生了審美意識。⑧”尚剛教授也寫到“工藝美術最關心適用，造型和裝飾往往體現著功能的需要。”路易·雅克·曼德·達蓋爾發明世界上第一臺照相機的動機只是想 “尋找一種方法可以很快成像”；現代攝影機的鼻祖生物學家馬萊在發明攝影機是只想“拍攝連續的圖像”而已，他們均沒有考慮所謂藝術的成分，現在絕大多數人們在使用這些器物時也是如此。之所以把它們歸類為藝術的門類，是后來的一部分人利用這種材料、技藝、設備與科技使之產生具有一定審美的事物而已。據此，再結合各藝術門類所具有的第一功能，以及誕生、發明、應用和傳承的動因，把藝術的外在形式和內在因素綜合分析，只有“實用說”才能從根源上、本質上概括現在所謂藝術范疇內的各門類起源之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