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峰 劉 丹
(1.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綏化市第十中學 黑龍江綏化 152061)
從小說到電影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形式轉換,因為就兩者的本質而言他們分屬于不同的藝術類型,小說是語言的藝術,電影是一種視聽藝術,兩者所依賴的表達媒介分別是文字符號和視聽影像。所以改編更是一種對話,通過閱讀原作與作者進行對話,充分理解和領會文學作品,并從兩者的交集處加以選擇和再創作,完成文字向影像的藝術轉換,這種轉換一旦完成,產生的不僅是新的藝術形式,也是一種對原作新的、個性化的理解,蘊含的意義也與原作不盡相同。
《飄》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作者對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當時的社會、政治、背景、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生動反映,特別是對當時美國南部地區的莊園生活描繪,更可謂是淋漓盡致。包括各種角色人物的服裝、配飾、交際應酬細節、流行文化等等,對于這些方面的詳盡刻畫描述使得讀者可以全面、生動地對當時的美國南部莊園生活以及當時的社會文化形態有一個了解。1939年,《飄》被改編成了電影,也就是《亂世佳人》,這部電影也同樣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第十二屆奧斯卡金像獎中獲得了八項大獎。事實上,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獲得成功的并不多,而《亂世佳人》便是非常成功的一部作品,甚至被一些評論家認為是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最為成功的一部作品。在《亂世佳人》中,故事的敘事脈絡雖然算不上曲折離奇,但是也深深抓住了觀眾的情感代入感,利用多條線路的情節推動手法,將主人公郝思嘉小姐的愛情故事以及其豐滿的個人形象表現在了觀眾眼前。尤其是女主角費雯·麗的出色演出,將主人公郝思嘉的內心情感和生動形象進行了良好的展現,費雯·麗也憑借該角色一舉奪得第十二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小說與電影在要素方面有諸多相似之處,兩者都要設置一定的環境,要通過具體的人物形象去展開故事情節的敘述,只是兩者所依賴的表現媒介是完全不同的。
(一)人物情感表現方面的差別。文學作品與電影作品在人物情感表現方面存在一定的差別,這種差別也是由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形式造成的,這在《亂世佳人》這部電影品同《飄》的比較中也是如此。電影受限于故事展現的篇幅,不可能完全的將文學作品進行展現,在人物情感的展現方面也不會如《飄》中那樣的細膩。因而一部成功的改編電影作品,必然要抓住原文學作品中的精髓部分,這對于人物情感的展現上也是如此。事實上,《亂世佳人》就是抓住了《飄》中各種主要人物的情感精髓,在一些關鍵性的畫面中,將這種精髓情感進行了淋漓盡致的展現,這與演員的出色演出也有很大關系。例如對于主人公郝思嘉的感情表現,在電影中,斯嘉麗是一個勇敢、堅強但是同時也尖銳、刻薄、勢力的一個人物形象。而在對比《飄》對于主人公郝思嘉的描繪刻畫就可以發現,事實上郝思嘉是一個個人情感十分豐富,也十分復雜的一個人物形象。郝思嘉在很多時候也有脆弱的一面,而且在大是大非方面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是非觀,她在逆境中頑強的生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其頑強的個人性格和對別人的承諾。在對梅蘭妮和其兒子的照顧中,也體現出了郝思嘉的一種強大的責任心,這種油多種性格和個人情感組成的郝思嘉才是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也是眾多讀者觀眾喜歡郝思嘉的根本原因。
在電影《亂世佳人》中,對于主人公郝思嘉的情感表現雖然與《飄》有所差別,但是還是將郝思嘉的情感精髓部分展現了出來,也表現出了郝思嘉這一豐滿的人物形象[1]。但是由于電影篇幅所限,對于其他人物的情感表現則不是很全面,例如媚蘭,在電影中,媚蘭是一個善良、仁慈的形象,其個人形象也是偏于柔弱的,但是在《飄》中,對于媚蘭擁有勇氣的一面也展現的十分到位,這一點在電影《亂世佳人》中便沒有得到較好的體現。
(二)故事情節發展差別。我們在考察與分析電影改編得與失時當然不能僅僅從與原作的“似”與“不似”,或者僅僅從文學或者電影的單一角度來評判,而是要綜合全面地來加以把握,首先電影要具有整體上的辯證統一與邏輯性,符合電影藝術的審美標準,然后再從與原作的關系來考察。在《飄》中,隨著故事主題的發展,在故事情節的推動中對于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社會文化形態進行了詳細的描述,特別是對于南部地區的風土人情描繪,這種使讀者身臨其境的閱讀享受也是《飄》獲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在《飄》中對于環境的刻畫和描繪使用了大量的篇幅,而且在情節推動方面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這一點與電影《亂世佳人》的環境刻畫就存在著一定的差別。在《亂世佳人》中,對于場景的布設以及在風土人情的展現方面并不強烈,特別是在對于當時的社會文化形態表現上,遠遠不能同《飄》相比。電影與文學作品相比,更注重情節的推進和故事的發展,以此才能吸引觀眾,因而在敘事速度上也存在著很大的差別。《飄》中的敘事速度很慢,更像是主人公的一部人生記錄,在敘事速度和情節發展速度放慢要比電影滿許多。而電影由于時間和篇幅所限,不可能按照文學作品的敘事速度來進行情節開展,更多的是進行選擇性的情節推進,對于一些人為沒有必要的情節進行縮減,甚至是刪減掉一些人物。在《亂世佳人》中不到半小時的時間里,就敘述完了《飄》一到六章所有的內容,因而在電影中很難面面俱到的將各種故事情節進行展現,同時在電影中,每個畫面所包含的信息量也是巨大的。在故事情節的推動上,《亂世佳人》與《飄》也存在一些不同,例如對于斯佳麗經受挫折后,在逆境中頑強生存的部分,《亂世佳人》對于這一部分的表現是通過選擇幾個關鍵性的情節進行展現,并不如《飄》在情節推動上的全面和自然,在情節發展邏輯上也存在著一定的欠缺。這種固然是由電影的篇幅所限導致的,但是與導演對于《飄》的個人理解和解讀有著很大的關系,導演通過自己對《飄》的認識,將自己認為比較重要的部分進行重點展現,雖然會損失掉一些細節部分,但是對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卻有著很大的作用。
(三)敘事手法差別。小說是主要依靠文字符號來完成敘事的,而電影則主要依靠影像(包括聲音)來完成,這是小說與電影最明顯的區別。小說家使用的符號系統具有抽象性和隨意性等特點,文字表達可以更加自由靈活地敘述、描寫、抒情、議論,其能指與所指可以具有多種對應關系,而影像符號則更加直觀可感,基本為“所見即所指”,除此之外色彩、音樂、對話等也是電影中常用的表現媒介。
另外,在《亂世佳人》與《飄》的敘事手法上也存在著一定的差別,在《飄》中對于情節的引出比較自然,而且在很多地方都是通過對于背景環境描寫來進行故事情節推動,例如在《飄》中有這樣一段“屋前那一條直通大路的柏油夾道,原是南邊的主人家,家家要有的,現在經過她一番修整,便覺得蔥翠陰涼,并使其他的雜樹也因而生色。”在這段敘事描寫上,將“她”對于道路的修整這一部分敘事完全融入到了環境描寫中,在敘事手法上更加的自然,銜接起來也就更加的順暢。而在《亂世佳人》這部電影中,對于敘事手法的選擇更加符合電影敘事的要求,在情節推動方面更加緊湊,這是從電影角度講,吸引觀眾興趣的一個重要方法,但是也損失掉了原著《飄》中一些更加美好、自然的情節發展享受。《飄》在敘事手法上也更加的細膩,擅長制造一些環境氛圍,以此為故事的發展提供環境渲染效果,這種敘事手法是一些文學作品中慣用的手法,在電影中雖然也對此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展現,但是整體而言還遠遠達不到《飄》中的細膩程度[2]。因而《亂世佳人》在敘事手法上同《飄》的差別,一部分來自于電影篇幅的限制,另一部分也來自于導演和電影創作者們對于《飄》的獨特理解。此外,由于電影的特殊性,在情節方面進行更加緊湊的設計也是出于吸引觀眾的目的,事實上《亂世佳人》所獲得的巨大成功已經說明了觀眾對于這種敘事手法上改變的認可。
(一)人物背景及環境展現。在小說中敘事的時空相對于電影限制是較少的,敘述故事時情節之間的聯結轉換有更多的自由,電影受時長所限,必須盡量截取典型的畫面組合來達到敘事目的。對于《飄》而言,其最大的成功之處便在于對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社會形態刻畫,在《亂世佳人》中,對于這一點也進行了重點展現。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在美國歷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歷史時期,這一時期的美國社會文化形態也處于一種不斷變化中。在當時,無論是美國北部地區,還是南部地區,對于南北方哪一方獲得勝利從而掌握國家政權并沒有明確的認識。南北方也各自代表著不同利益群體的訴求,從正義方面,北方聯盟占據了優勢,而且北方聯盟政府也代表著美國國家政權的合法性,但是在軍事實力上卻又遜于南方。《飄》的主人公郝思嘉是南方一個莊園主的女兒,其本身的身份就有著一定的矛盾性,這在郝思嘉模糊的是非觀中也可以看出。對于戰爭的兩方,郝思嘉在本質上而言是不支持任何一方的,其本身就是一個有著一定社會地位的富家子女,過著上層社會浮夸、奢侈的生活,當這種生活被戰爭所打破時,郝思嘉的心理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亂世佳人》繼承了《飄》在背景、環境刻畫方面的成功,在各種宴會、舞會以及各種人物角色的服裝、語言上都進行了最大程度上的表現,在場景選擇上也符合《飄》對于環境、背景方面的設定[3]。從某種意義上講,《亂世佳人》在環境展現上的成功大大擬補了文學作品在生動表現這一方面的不足,真正的將觀眾帶入到了《飄》的環境中。
(二)人物情感。在人物情感的展現上,電影《亂世佳人》對于原著《飄》也進行了最大程度上的還原,特別是在主人公郝思嘉個人形象展現上,通過對郝思嘉這種復雜的個人情感刻畫,使得郝思嘉這一形象被萬千觀眾所銘記并且喜愛。在人物情感展現方面,《亂世佳人》將原著中郝思嘉的勇敢、堅強、任性、尖銳、勢力等復雜的個人形象進行了生動的展示。人的情感本身就是復雜的,在現實中也是如此,正所謂“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人物的情感也是基于環境、時間的改變而不斷變化的。在《飄》中,正是郝思嘉這種多變而又真實的情感變化,才使得這一人物形象變得飽滿和真實,使得讀者觀眾們對于郝思嘉這一人物的感知不再限于虛擬人物,而是一個真實、有血有肉的現實現實人物形象。例如在戰爭消息突然傳來的時候,郝思嘉突然決定嫁給查爾斯,之所以這樣決定,郝思嘉是完全是從一種任性和虛榮的角度下考慮的,郝思嘉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同時刺激艾希禮和其他追求者,快速的成了查爾斯的妻子。而不久后,查爾斯病逝,郝思嘉并沒因此悲傷,甚至還有所慶幸。在《亂世佳人》中,對于郝思嘉這一人物形象的復雜性進行了生動的展現,這種在人物情感方面的還原也是《亂世佳人》獲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文化意涵。事實上,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電影作品,在其成功的背后都可以看到在文化意涵方面的深刻影響,在這一點上,從《飄》到《亂世佳人》都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在《飄》的背后,所代表的是整個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社會變化,郝思嘉的經歷及情感變化事實上也正是當時大多數美國人的心理變遷,也折射出了在最普通的美國人眼中,對于南北戰爭的態度。毋庸置疑,南北戰爭是美國歷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個時期,在面臨著國家分裂與統一的大事上,大多數美國民眾正像郝思嘉那樣,并沒有明確的是非觀。而且郝思嘉的個人經歷也反映出了南北戰爭對于美國民眾的影響,郝思嘉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女變成在逆境中頑強生存的女性,在這種生存環境的變化中,其個人情感和內心世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受南北戰爭的影響,在這一時期很多的美國民眾都有類似的精力,在讀者和觀眾被帶入到這個故事中去的過程中,也對這種文化意涵產生了巨大的認可感。也正因如此,無數讀者和觀眾才會因主人公郝思嘉的經歷、情感、心理變化產生共鳴,《飄》和《亂世佳人》在這種巨大的認同感下所獲得成功也就不難理解了[4]。
在視覺表現方面,電影除了對話之外還可以借助于光影變換、色彩、音樂還有鏡頭的視角和運動等手法,來傳達出導演的許多審美傾向與意義所指。對于《飄》而言,《亂世佳人》這部根據其進行改變的電影出現是非常成功并且有必要的,事實上《亂世佳人》在獲得巨大成功后也成為了《飄》在一些不足方面的有效補充,將這部文學經典搬上熒幕也使得更多的讀者觀眾對于《飄》的理解更加的全面。已經提到過,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后獲得成功的例子并不多,而《亂世佳人》也就更加因此顯得難能可貴,《亂世佳人》在保留了《飄》的精髓后,也進行了一些改變和突出,這也是電影創作者們對于《飄》的自我理解。《亂世佳人》在一些部分,例如對主人公郝思嘉的情感、經歷進行選擇性的突出,也是創作者們在原著中主人公的復雜性上進行的選擇,并且對這些方面進行重點展現,這樣反映出了電影創作者對于郝思嘉形象的解讀。《飄》和《亂世佳人》無疑在美國的文學史、電影史上畫下了濃重的一筆,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對于美國之后的愛情文學作品、電影作品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到此,我們可以用布魯斯東的那句話來比喻小說與電影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小說與電影像兩條相交叉的直線,在某一點上會合,然后向不同的方向延伸。”[5](p69)能將《飄》改變為電影《亂世佳人》正是這種比喻的具體詮釋,小說原作中的元素在電影中既有諸多繼承同時又發生了許多的變化,他也充分注意到兩種不同藝術形式的敘事與表現方式的區別,盡可能合理地篩選故事情節,充分發揮電影的視覺表現優勢,完成兩者的藝術轉換。但是電影的表現畢竟是編導的個性理解后的產物,其中必定有導演的個性化表達和詮釋,新的意義的生成和增殖。雖然仍有諸多可改進提高之處,但整體而言是一次富有啟發性的改編之作。
從《飄》到《亂世佳人》,在這兩部不同形式的作品中間有著一些差別和聯系,在很大程度上,這種差別和聯系也是由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造成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飄》和《亂世佳人》都在各自的領域中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特別是在文化方面的影響,基于其深厚的文化意涵,對于讀者和觀眾的這種影響也將是長久的、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