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帥 王軍

《中國美術報》曾刊載浙江大學教授黃河清的一篇文章《中國“當代藝術”沒有中國性》,引起藝術界的爭鳴。文中提到“博伊斯曾表演給人洗腳,中國第一屆現代藝術大展上也有人表演洗腳;博伊斯建議將柏林墻增高5厘米,中國就有人表演‘把無名山增高1米……”
從“85美術新潮”開始,在所謂反傳統和“仿西”思潮的影響下,中國當代藝術一度脫離自己的土壤,割斷了自身的文脈。
經歷了近30年的自我認知和覺醒后,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國藝術家開始重新考問當代藝術價值,在作品中強化中國特有的藝術符號和核心價值觀。
著名批評家、策展人陳孝信曾提出,中國當代藝術要有自身鮮明的文化個性,就必須有一條明晰的文脈。中國傳統藝術蘊藏著五千年文明古國深厚的文化積淀,繪畫、書法、音樂、舞蹈、戲曲、園林、建筑雕塑、工藝美術等都緊緊聯結著中華文明的文脈,而中國的當代藝術也應具有鮮明的民族形式和獨特的文化風格。
在國家大劇院里,一組名為《頌》的陶瓷雕塑是多個通身白色、嘴唇紅艷的人形;在國家博物館里,一整塊墻面由形態各異的小件陶瓷填充,取名《涅槃》;在韓國麥粒音樂館的音樂廳里,一件巨幅陶瓷裝飾壁畫十分惹眼。這些極具觀賞性的作品沖擊著觀眾對陶瓷的傳統認識,它們均出自景德鎮陶瓷藝術家朱樂耕之手。
韓國麥粒美術館館長洪正吉對朱樂耕如此評價:“他的作品雖然具有很強的現代性,但他藝術的根還是深扎于中國文化的土壤之中,是現代的,但又是真正中國的。”
無論藝術表現形式如何前衛,濃重、地道的中國國粹味道沒有丟失。像朱樂耕這樣的藝術家還有很多。中國美術學院教授王冬齡作為書法家,將自己最新的系列作品命名為“亂書”。他的“亂”,打破了傳統書法的規則束縛,又創造了當代中國水墨藝術的新圖像。
著名的旅美藝術家蔡國強,以中國傳統四大發明之一的火藥作為藝術語言,將中國的山水、園林、都市與中國傳統文化相聯系,創作出了震撼海內外的《天梯》、2008年北京奧運會“大腳印”等爆破藝術作品。
2016年,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范迪安曾在第34屆世界藝術史大會上表示,“沿著藝術史的路徑探向傳統,又通過創造性思維返身當代,這種在藝術史和當下文化情境中的穿行,幾乎形成了一種創作的方式。”
衡量一個時代的文藝成就最終要看作品。古老中國的深刻變化和13億中國人民豐富的生產生活,造就了我們取之不竭的藝術傳承與創新資源,中國當代藝術完全可以為人類提供中國經驗。
在建筑界,普利茲克建筑獎得主、中國美術學院教授王澍多年來嘗試中國古典園林建筑與鄉土建筑的風格融合,他的作品簡潔優美,能夠喚起人們對傳統的記憶。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邱志杰則致力于將藝術史素材進行當代轉換,憑借著對西方古典建筑的理解,他用中國傳統竹編工藝制作了古希臘愛奧尼亞柱式。“相映成趣”的是,蜚聲世界的荷蘭建筑大師雷姆·庫哈斯鐘情于中國古代的斗拱建筑,他把對中國斗拱的研究成果帶到了威尼斯建筑雙年展上展出,從國際視角解讀中國文化。
中國的新生代藝術家崛起于21世紀初,他們多成長于被電視媒介和舶來娛樂包圍的環境,善于在多媒體跨界作品中描繪全球化浪潮下中國現代生活的加速。曹斐是其中的一名活躍分子,創作基地在廣州,她曾將過去十幾年間珠三角地區的發展濃縮在“影像珠三角”系列展覽中。在具有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錄像作品中,她讓“Cosplayer”(角色扮演者們)披著斗篷,穿著閃亮的金屬盔甲,在廣州的郊野上奔逐。
美國紐約現代美術館曾舉辦曹斐回顧展,英國倫敦華語視像節也曾舉辦“曹斐:一場游戲”影展,在國際舞臺上,中國藝術家表達著對中國社會變遷與中國當代藝術的思考。藝術世界里的中國語言,為世界帶來了新的視角。
當代中國藝術“文脈”的興旺需要開掘、歸納、概括和闡發。“文脈”唯有在新時代的藝術時空和語境中搏動起來,才能獲得新的生命力。
喻紅,陳丹青口中那位中國當代女性藝術家榜單上繞不開的英雄,最得意的油畫作品《游園驚夢》極富時代穿透感,“將夢境、真實、愛情、生死等都糅在一起”。
喻紅《游園驚夢》的靈感來源,是當年北京郊區一個廢棄的公園。公園建筑破敗,池塘里的荷花卻恣意生長,這種強烈的對比觸發了喻紅的創作沖動,她將環境、新聞素材和古代故事串聯在一起,構筑出了新的意象。“刻舟求劍”“盲人摸象”“水中撈月”“俄羅斯飛機失事”“敘利亞難民兒童”,在一個廢棄的中式園林中套疊出了時代鮮紅的印記。
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廣東畫院院長許欽松認為,“筆墨”當隨時代。“從歷史的角度看,藝術的高峰沒有唯一性。就好像唐宋的山水畫已經達到了高峰,但元明清仍然各有各的精彩,到了清朝還出現了石濤、八大這樣的大師。我們再回頭看黃賓虹的畫,他的筆墨功夫又和石濤、八大有很大不同”。
但這種跟隨,并不意味著丟棄傳統。傳統藝術創作一直在隨時代而發生變化,但“變化”并不意味著一切要推翻重來。與此同時,我們不能因為歷史上有高峰的存在,就否定了繼續朝前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