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階段研究

李其瑋，顧　新，趙長軼

(1.四川大學 商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4；2.四川大學 創新與創業管理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3.四川大學 軟科學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

一、問題的提出

在“互聯網+”、創新3.0系統的新格局下，知識作為最有價值的資產，為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發展提供內核動力[1]。獲取并保持知識優勢，對推動產業價值升級和實現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價值增值具有重要意義。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非線性生產范式、價值創造的動態性和多樣共生性[2]，決定了其知識優勢的演化是一個復雜非線性的動態過程，不同于傳統生命周期理論和競爭優勢理論的推演。本文結合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特征，綜合運用生命周期理論、生態進化理論和混沌理論，分析其知識優勢“點—鏈—網”立體演化過程，揭示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階段和規律，為產業發展提供強有力的創新動力。

1.產業創新生態系統

2004年PCAST首次提出“創新生態系統”(Innovation Ecosystem)的概念后，國內外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其內涵、結構、功能、演化機制和運行框架等進行了研究。從產業的角度，部分學者對產業技術(集群)、戰略性新興產業、高科技產業或創意產業等領域的創新生態系統展開了深入研究，研究焦點主要集中于含義、結構、協同創新、治理機制和風險控制機制等。一般認為，產業創新生態系統是產業鏈、價值鏈和生態鏈相連接的創新群落[3]，是具有特定空間、穩定結構和創新功能的開放、復雜系統[4]，兼具多樣共生、動態演化、異質協同和繼承進化等核心特征。

2.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特征

郭莉[5]基于諾斯的路徑依賴理論，建立了產業生態系統演化的路徑依賴模型，發現產業生態創新越早，產業生態發展越容易突破對原有線性生產范式的路徑依賴；曹如中等[6]研究提出創意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與自然生態系統內的遺傳、變異和選擇機制十分類似，其演化過程有明顯的生命周期性特征；羅國鋒和林笑宜[7]通過類比自然生態，提出創新生態系統存在四種演化機制：遺傳、變異、衍生和選擇，認為其動力來源是政府、企業、用戶及其他利益相關者；孫冰等[8]結合技術生態位、市場生態位和社會技術范式特征，將創新生態系統演化階段劃分為技術保護期、市場選擇期和競爭擴散期；張貴和劉雪芹[9]借鑒自然生態系統中的生態場理論，提出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成長是在追趕競爭力、合作外溢力、環境根植力和外部擾動力的非線性疊加下共同作用的結果，分為孕育期、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孫源[3]從共生視角提出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基于特定的共生環境，在共生模式下相互協調，最終實現共同進化。綜上所述，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具有非線性、生命周期性、生態進化性和共生性特點。

3.知識優勢的類型及演化

知識優勢是優于對手的、可持續的、更能帶來利潤或效益的優勢知識和技能[10]，一些學者研究了不同類型的知識優勢，如技術訣竅和知識產權等無形資產知識優勢[11]、轉化為產品和服務的知識優勢[12]、知識流動過程中知識共享和知識創造形成的知識優勢[13]、知識存量優勢和知識增量優勢[14]等。本文借鑒李其瑋等[10]的研究成果，將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歸納為三種不同類型：即專有性知識優勢(指優勢知識產權)、成本領先知識優勢(低成本的知識協同效應)和利益領先知識優勢(具有市場優勢的產品或服務)。

徐勇[15]認為知識優勢與其他競爭優勢一樣，在時間上具有顯現、增強、維持到衰竭過程的生命周期，持續的知識創新可以構建企業的知識優勢鏈，從而形成企業知識優勢的連續性；許曉冰等[16]從市場價值實現角度，將知識優勢的喪失分為絕對喪失和相對喪失，其中絕對喪失主要源于競爭企業的模仿，相對喪失則來源于對市場的敏感度下降、選擇失誤和知識資源整合能力不足等，并提出虛擬主導企業應建立價值戰略、知識交流平臺、學習與激勵文化和必要的資源條件，以確保持續的知識優勢。從現有研究來看，有關知識優勢演化的研究較少，大多局限于傳統生命周期理論和競爭優勢理論，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研究尚屬空白。

二、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過程

對于產業創新生態系統來說，其知識優勢的演化根植于系統的整體演化過程，是一個從初級到高級、從簡單到復雜的非線性動態過程，同樣具有生命周期性、生態進化性和共生性的特點。生命周期性主要體現為產業創新生態系統中單一知識優勢(點式)從醞釀、成長、成熟到衰退的生命周期過程，屬于知識優勢演化的初級階段；生態進化性主要體現在單一知識優勢通過遺傳、衍生和變異等機制進化為多個知識優勢(鏈條)的過程，這是知識優勢演化的中級階段；共生性則體現了多個知識優勢(鏈條)通過疊加、共生等相互作用達到的混沌狀態(網絡)，屬于知識優勢演化的高級階段。由此，結合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三種類型(專有性、成本領先和利益領先)，將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分為生命周期階段、生態進化階段和混沌共生階段，即“點—鏈—網”立體演化過程。

1.初級階段：生命周期階段

在產業創新生態系統中，單一知識優勢具有一個從醞釀、成長、成熟到衰退的過程，體現為知識優勢的生命周期。

(1)單一專有性知識優勢的生命周期過程為：通過知識投入、吸收和開發，從小的原始創新或技術改進創新，成長為獨占性的優勢知識產權或技術專利，并逐步在市場中處于強勢地位，直至競爭者侵蝕該項專利技術或該項知識產權失效，此時該知識優勢進入衰退階段，直至最終消失。

(2)單一成本領先知識優勢的生命周期過程為：基于正式和非正式的組織間交互式學習，經過知識轉移、知識共享和知識創造[17]等知識協同過程，促進知識總成本、單位成本和邊際成本的逐漸下降，形成成本領先的知識共享或轉移平臺體系，直至競爭者模仿或達到更低的成本效應，此時該知識優勢逐步衰退。

(3)單一利益領先知識優勢的生命周期過程為：以市場要求和客戶需求為導向，結合市場變化適時進行知識戰略調整，將優勢的知識轉化為高利潤、高收益、高品牌價值和高附加值的優勢產品或服務，隨著消費者的認可度增強，產品或服務的市場占有率上升，利潤增加，直至市場有挑戰者進入或消費者偏好改變時，該項知識優勢逐漸消亡。

2.中級階段：生態進化階段

“進化”(Evolution)一詞的原意是漸進演化。組織和復雜系統的發展演化均涉及變異、承襲(遺傳)和衍生機制[18]。產業創新生態系統中，從單一知識優勢向多個知識優勢的演化過程與自然生態系統進化過程有很多相似之處，包括遺傳、衍生、變異和選擇四大機制。

(1)遺傳機制。在生態系統進化過程中，更適應環境的優良基因會通過繁殖在生態系統內得到擴散。與之相類似，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遺傳機制，即通過遺傳原有知識優勢中的核心知識基因，實現知識優勢的代際傳遞，從而使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知識創新保持一定的慣性。一般來說，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規模越大、既有優勢越明顯，其知識優勢的“遺傳因子”也越強。其中，專有性知識優勢通過持續研發將知識優勢A中的核心優勢基因傳遞至A+，逐步進化為A++，從而形成一條遺傳進化鏈條；成本領先知識優勢通過知識共享實現成本持續下降，將知識優勢B中的核心優勢基因傳遞至B+，逐步進化為B++，從而形成一條遺傳進化鏈條；利益領先知識優勢通過持續將優勢知識和技能轉化為產品或服務，將知識優勢C中的核心優勢基因傳遞至C+，逐步進化為C++，從而形成一條遺傳進化鏈條。

(2)衍生機制。衍生是從母體物質得到新物質。在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實踐中，知識優勢的衍生機制指通過對原有知識優勢的整合、雜交和融合，產生知識優勢的溢出[19]，進而生成新知識優勢的過程。其主要包括兩種模式：一是對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內不同層次、結構和內容的知識優勢進行縱向整合，促進原有知識優勢衍生出新的知識優勢。二是對外部知識的引進和吸收，并與原有知識優勢進行橫向融合，改善知識體系結構，衍生出新的知識優勢。其中，專有性知識優勢通過外部橫向聯合或內部縱向聯合，從知識優勢A中逐步衍生出A1、A2……，最終逐步進化為As，實現衍生進化；成本領先知識優勢通過不斷加強內部縱向聯合，從知識優勢B中逐步衍生出B1、B2……，最終逐步進化為Bs，體現出衍生進化機制；利益領先知識優勢通過持續的外部橫向聯合，從知識優勢C中逐步衍生出C1、C2……，最終逐步進化為Cs，形成一條衍生進化鏈條。

(3)變異機制。變異通常是基因在重新組合和嫁接中產生突變，促進生態系統基因庫的多樣性。類似地，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變異機制即打破原有的創新慣性，促使優勢“知識元”[20]在一定條件下重構和突變，帶來知識優勢結構的質變，是一種主動積極的創新突破機制。短期內，突破性知識優勢可能在創新性能和績效上低于原有知識優勢，但隨著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內外配置體系的逐步完善，突破性知識優勢可能會超越并替代原有知識優勢。其中，專有性知識優勢通過不同產業領域的知識創新，從知識優勢A逐漸突破進化為A+1，A+2，…，A+X，實現變異進化；成本領先知識優勢通過在不同產業領域不斷降低成本，從知識優勢B逐漸突破進化為B+1，B+2，…，B+X，體現為一條變異進化鏈條；利益領先知識優勢通過優勢知識和技能在不同產業領域的深化運用，從知識優勢C逐漸突破進化為C+1，C+2，…，C+X，形成一條變異進化路徑。

(4)選擇機制。選擇描繪了生態系統中優勝劣汰的現象。在產業創新生態系統中，知識優勢的選擇指從多樣化的知識創新中篩選出最適者，使系統整體知識優勢朝著更優化的鏈式演化，主要包括被動的自然選擇過程和能動的適應過程[7]。在這一過程中，好的知識優勢得以保留和進化，壞的知識優勢被淘汰。

3.高級階段：混沌共生階段

混沌揭示了從有序到共生的演化過程[21]，是一種貌似隨機的非線性動力學系統[22]。作為一門基礎理論和混沌動力學除了應用于控制理論、智能信息科學等工學領域之外，與經濟金融和管理學等領域的跨界研究也日益興起，部分學者借鑒混沌系統理論研究企業科技創新混沌動力學模型[23]、探討知識創新的演化趨勢和規律[24]等，總體來看，混沌理論已成為研究復雜管理系統非線性行為的有效模式。隨著產業創新生態系統逐步成長為一個非線性復雜系統[25]，其知識優勢經過點式初級階段和鏈條中級階段的演化后，逐步進入非周期性但有界的網狀軌道，從而進化為多樣化、多元化的高級非線性混沌系統，用Logistic映射可以表示為：Xn+1=f(Xn，λ)=λ Xn(1-Xn)。其中，Xn代表知識優勢效度，其取值范圍為Xn∈ [0，1]；λ代表控制參數，由系統功能結構和創新機制決定，進入混沌區域的取值范圍為λ∈(3.57，4][24]，此時X的值不會收斂于任何穩定狀態，系統具有大的創新空間和潛能，同時需承擔的風險也不斷加大，知識優勢總量不穩定，知識優勢的涌現具有不可預測性，從而呈現出特有的復雜網絡運動規律。這一網絡運動規律即混沌特性：一是有界性，其運動軌跡始終限于“混沌吸引域”，其演化規律從整體上說是穩定的。二是隨機共生性，其任意區域內概率分布密度函數不為零，體現了局部不穩定性和共生性。三是分岔性，其演化過程具有多葉、多層自相似特征。四是普適性，其演化速度和高度在系統內外普遍適用。在這一階段，專有性、成本領先和利益領先三類知識優勢在現有優勢基礎上，通過生態進化機制作用，逐漸升級、各自成為一個知識優勢網絡。這三個知識優勢網絡相互滲透與相互作用，推動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知識優勢進入混沌和共生階段，產生倍增的優勢效應。

三、案例分析：全球智能手機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

近年來，伴隨移動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智能手機迅速普及，以蘋果、三星和華為等公司為代表的智能手機的產業競爭進入白熱化階段。智能手機銷量呈現爆發式增長態勢，預計未來幾年全球智能手機的普及率將由目前的50%上升至90%，2017年全球智能手機目標用戶達到49.5億。

本文借鑒呂一博等[26]的多案例比較研究方法，選取目前三大智能手機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即蘋果公司主導下的美國模式、三星電子為核心的韓國模式和華為公司為代表的中國模式為案例研究對象，通過企業公開檔案、網絡媒體、市場調研機構報告和國內外期刊數據庫等渠道獲取典型事件信息，對三大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過程進行分析(如表1所示)。這三大系統極具代表性，且發展特征各異，易于比較研究的開展。從表1可以看出，處于不同競爭地位的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其知識優勢的演化表現形式各有差異：蘋果公司主導下的美國智能手機產業系統處于市場引領地位，經過單一知識優勢生命周期的長期演化，以及知識優勢鏈的遺傳、衍生、變異和選擇等多種機制的作用，已形成較為多元化、成熟的知識優勢技術體系，組成一個創新共生網絡，處于知識優勢演化的高級階段。以三星電子為核心的韓國智能手機產業系統處于市場對壘地位，同樣經過長期的演化發展，其知識優勢體系本來已初具規模、發展態勢良好，但因受到“爆炸門”事件的影響，品牌市值受挫、消費者信任度下降和市場份額下降，面臨知識優勢體系重構的局面，處于知識優勢演化的中級階段。以華為公司為代表的中國智能手機產業系統處于市場跟隨地位，經過技術模仿、自有品牌缺乏和低端機價格戰等發展階段后，逐漸開始重視技術研發和自有品牌的建設，并立足自身優勢集中資源打造中高端產品，努力從“硬件+軟件+溝通+服務”著手，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智能手機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現正處于知識優勢從初級到中級轉變的演化階段。

總體來說，無論上述三大智能手機產業創新生態系統處于何種市場地位，其知識優勢演化均經歷或正在經歷著生命周期階段、生態進化階段或混沌共生階段，驗證了“點—鏈—網”立體演化過程的適用性和合理性。

表1　全球智能手機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演化的案例比較分析

四、結論與啟示

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是一個非線性動態過程，結合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特征，本文主要得到以下結論與啟示：

首先，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演化是一個 “點—鏈—網”立體演化過程，知識優勢的演化劃分為初級階段、中級階段和高級階段，分別對應于生命周期階段(點式)、生態進化階段(鏈條)和混沌共生階段(網絡)。

其次，運用生命周期理論、生態進化理論和混沌理論，分析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專有性、成本領先和利益領先三類知識優勢從初級到高級、從單一到多個、從簡單到復雜、從形成到進化的三階段演化過程，其中單一知識優勢的演化體現為醞釀、成長、成熟和衰退的生命周期過程，知識優勢鏈的演化包括遺傳、衍生、變異和選擇機制，知識優勢網絡的演化體現出混沌特性，強調協同、共生和混合。

最后，以蘋果、三星和華為公司作為案例研究對象，結合全球智能手機產業的發展，對產業創新生態系統知識優勢的演化階段進行多案例比較研究，分析三大智能手機產業模式分別處于知識優勢演化的何種階段，驗證了“點—鏈—網”立體演化過程的適用性和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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