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是鋼

社會的主要矛盾轉化了，吃飽肚子早已不成問題。而在不久的從前，食能果腹，非同小可。賈平凹有一個形影不離的鐵哥們兒，只是因為吃的問題，兩人形同陌路。某日，哥倆個摘了一堆桑葚，說好一人吃一半。可當賈平凹去洗手的時候。那位哥們兒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兒，又把賈平凹那份兒的一半兒，偷著吃了。二人反目。賈平凹說：“那時人窮，吃是第一重要的。”

紅軍落腳吳起鎮時，陜北的糧食畝產一般只有五六十斤。好的時候，部隊每天供應兩頓稀的一頓干的。艱難時期，有時全天都沒有干的。整風時，有人被指出的劣跡居然是飯量大。當然組織上馬上糾正，吃得多不能作為整風的內容。有四位年輕的戰士實在餓急了，打了一只大狼，連夜煮熟一頓吃了個精光。

一位同學的哥哥，因為曾經獨自吃完了一個大豬頭，故得綽號“豬頭”。每當被人提及此事，他都羞愧難當。

京劇大家李維康耿其昌在一次接受電視訪談時披露了一個細節：耿其昌因為吃得多，婚后長時間糧票等不混用，唯恐拖累了李維康一家。

一位名作家說他小葷不吃蒼蠅，大葷不吃死人。盡管夸張，由此可見，吃得多，在任何短缺時期都是雪上加霜的事兒。因為人類發展的歷史幾乎與饑餓長期相關。

在食品等物質極為豐盛的今天，我們可以輕松地議及“能吃”這樣的話題了。

作為總編纂，紀曉嵐組織領導了多達79039卷10億字的四庫全書的編輯工作。其實他還是一位能吃的文人，二三斤牛肉就著茶水輕松下肚。某次有人與其交談，下人端上一大盤火腿，交談結束，盤子已經空了。

作家翻譯家蘇曼殊能吃是出了名兒的，他早已把身體健康扔到了九霄云外。吳江土特產麥芽糖餅，一般人吃三四個足矣，他一吃20個。因為喜吃甜品，他曾取下金牙換糖吃，曾經日食酥糖30包。他自己記載某餐生姜炒雞三大碟，蝦仁面一碗，蘋果五個。他的病嚴禁吃糖，可住院期間他還私自跑出去專吃八寶飯、年糕、栗子、冰淇淋等，病床枕下常現糖果包裝紙。在一封他寫給柳亞子的信的結尾是這樣寫的：寫于紅燒牛肉雞片黃魚之畔。有人說他35歲短暫的人生實際與從不節制的飲食有很大的關系。

有的人能吃是因為工作確實需要。京劇大師張君秋有一條金嗓子，底氣十足，滿堂回響。他曾道出原因之一就是能吃。“唱我這派得能吃。”一般說來，演員都是飽吹餓唱，但是張君秋是吃飽了再唱。汪曾祺曾經介紹：君秋演玉堂春，已經化好了妝，還來它40個餃子！前面崇公道高叫一聲“蘇三走動啊”，他一抹嘴兒“苦哇”就上去了……在武漢演出，每天晚上鱖魚汆湯，二斤來重一條，一個人吃得干干凈凈。汪曾祺還說到程硯秋和張君秋都愛吃醬肘子，程硯秋比張君秋還能吃。在上海飯館吃飯，非常油膩的用青魚內臟做的“青魚托肺”，他一次要兩只。在老正興吃大閘蟹，他一頓能吃八個。

蕭乾兩次記述巴金的食量，而反映出的是巴老的仁厚宅心、古道熱腸和先人后己的修為。

上世紀50年代，巴金每次從上海來北京都要請幾位并不春風得意的老友下一趟川菜館子。“他的飯量也真是驚人，時常我們已善罷甘休，他還要獨自打掃一番戰場，把盤盤都掃蕩得一干二凈。”在另一篇文章中是這樣記錄的：最驚人的是席中總是由巴金打掃戰場，看著他青筋凸起，簡直和他寫文章一樣認真，當時我就把他的強健等同他的飯量，能夠使他不知疲倦地一天寫上七八千字。因而我得出一個老生常談的結論，能吃才能干！

每次讀到這一細節，我都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掏錢宴友，先緊著賓客，當別人確實撂下筷子，自己才放開肚皮……

把能吃才能干掛在嘴邊的據說是袁世凱。有人記錄他早餐可以吃20個雞蛋，一盤蛋糕。晚年仍可以整只吃蒸鴨子和燜肘子。而他以57歲謝世與如此非科學的飲食習慣恐怕大有關聯。

不過，人是鐵飯是鋼，無論到什么時候也是真理。關鍵要看你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