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硯傳奇

□ 蔡占奎

北宋己酉年冬，柯記綢緞莊的老板柯競杉去敦煌古陽關下的渥洼村收賬，住在一位遠親的家里。時逢嚴冬，又接連下了幾天大雪，戈壁灘上一片銀白，凜冽的寒風把駱駝刺吹得“嗚嗚”作響。這晚，柯競杉要抄寫欠賬，當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筆硯時，卻發現硯上蒙了一層晶瑩的薄冰，毛筆也凍得硬梆梆，根本寫不了字。他正想向遠親取點開水來泡泡筆，那遠親見狀一笑說：“賢侄，老朽有塊土硯，你看看是否合用？”說著，他取出硯臺，遞了過去。

柯競杉一看，這哪是什么硯臺？分明是半塊城磚，磚上面鑿出二寸深的一個小槽而已。他正想棄之一旁，卻發現這塊土硯里的墨水淋漓，似乎還有一股冉冉升騰的熱氣。這就怪了，屋里滴水成冰，寒氣逼人，這土硯咋還冒熱氣？柯競杉好奇地把凍筆往硯上一擱，不一會兒，筆竟然化開了。他異常高興，對遠親拱手道：“敢問老叔，這硯是何寶貝？”

遠親一笑說：“山里粗人，哪有寶貝藏身？此硯乃半塊陽關城磚，如此而已。”他見柯競杉搖頭不信，便又說：“陽關城磚歷盡滄桑，吸天地之靈氣，受日月之精華，加上土質優良，才會有其獨到之處。”

柯競杉又問：“此硯還有何妙處？”

遠親說：“妙處也談不上，只是頗為奇特的是，去年夏天，村里有人用它寫麥賬，寫完忘了收硯，此硯在太陽下曬了一整天，硯內墨汁竟也不干。”

柯競杉喜歡收藏古董，聽了這些話，非常高興。他對遠親又深深一揖說：“敢問老叔，此硯打算賣多少銀子？”

遠親搖手哈哈大笑：“真是見外，賢侄喜歡，拿去便是。”

柯競杉收完賬，又得了寶硯，歡天喜地回家了。柯競杉有個弟弟叫柯麻，是個很有名氣的石匠。他見哥哥捧回半塊城磚，高興得睡不著覺，便湊趣說：“這塊城磚歷時多年，已有石質，哥哥若喜歡，小弟為你雕龍刻鳳，你看如何？”柯競杉大喜，便把土硯交給了柯麻。柯麻拿出平生本事，在城磚上雕了騰龍戲鳳、高山流水，足足花了三個月才完工。

話說神宗皇帝趙頊胸無點墨，不識詩書，卻喜歡附庸風雅，某一年在京城辦了一個千家書會，更有一幫大臣為了討好皇上，借此名義大做文章，竟把一個千家書會搞得聲勢浩大。

這年，柯競杉的綢緞莊遭了火災，僅靠一點存銀過日子。俗話說：坐吃山空。沒多久，柯家已到了灶生蛛網的境地。這天柯競杉在街上閑逛，看見許多人在看城門的皇榜，他也擠進去一看，原來是京城有千家書會之舉。柯競杉暗忖：書會者，筆墨紙硯的盛會也，倘若我拿出陽關硯，書上一聯，有人看到石硯的妙處，我豈不是有了出頭之日！想到此，他不覺眼睛一亮，似乎又看到了重振家業的希望。

回到家，他略作收拾，便帶著陽關古硯奔赴京城。真是越急越出事，柯競杉一心想快點到京城，趁書寫之際推出古硯。不想走到途中，他竟害起病來。這病一拖就是兩個月，等到他病好了，已到深冬。雖是如此，柯競杉仍沒錯過千家書會的舉辦期限。柯競杉來到京都以后，直奔博古軒。

此時，千家書會雖近尾聲，但還是異常熱鬧。柯競杉一進去，首先看到的是神宗皇帝手書的御筆“華野遺風”，接著便是四海名家龍飛鳳舞的墨寶。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一幫大臣為了湊熱鬧，不管會寫還是不會寫，都紛紛獻藝。博古軒的大堂里作品云集，真是高雅的高雅，低俗的低俗，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柯競杉投上門帖，準備第二天書寫作品。

這天夜里，京城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早晨起來，寒氣逼人。柯競杉心中大喜，心想，真乃天助我也！他來到博古軒，但見大堂里已經來了許多書法高手，只因天降奇寒，硯臺結冰，毛筆凍得硬梆梆，都無法書寫，只得搓手跺足說閑話。柯競杉為了顯露自己，便在大堂擺開了筆硯，寫了一首王維作的詩《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柯競杉的書法雖并不出眾，卻也把敦煌草圣張芝的字帖練得嫻熟，所以字跡還能拿得出手。

各路書法高手正因天寒地凍，硯臺冰凍無法書寫而發愁，忽見柯競杉筆墨縱橫，便一起圍過來看熱鬧。見了他的字，有的點頭，有的訕笑，也有的緘口不言。但一看他的硯臺，人人大驚，個個贊不絕口。只見陽關古硯雕龍刻鳳、熠熠生輝，嚴寒中，硯臺好像剛從鍋臺上端下來，徐徐升騰著熱氣。不知誰嚷出一句：“真乃寶硯！”這句話一喊出，非同小可，博古軒里一下子炸了鍋，各路書法圣手紛紛把柯競杉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都爭相看寶硯。

這消息很快傳到神宗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大喜，在熙康殿召見了柯競杉。皇帝問：“卿用的何硯？”柯競杉答：“陽關古硯。”皇帝又問：“何為陽關古硯？”柯競杉故作深沉地回答：“天下古硯，何其多也，端硯可寫半城山色，洮硯揮隴古人家。江硯聚蜀川闊野，而唯獨陽關古硯嚴寒生輝，點染大漠關山！”

皇帝聞言大喜，立即封柯競杉為熙康殿學士，捧硯待詔。從此，陽關古硯名揚天下，視為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