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文新
多年來,美國為了各種利益訴求一再拿中美貿易失衡說事兒,以至于摩擦不斷。比如,2003年之后,中美貿易失衡成為逼迫人民幣升值的理由,但事實證明,人民幣升值對抑制中美貿易失衡毫無作用,美國對華貿易逆差或中國對美貿易順差,至少從數量上看,影響甚微。現在,特朗普又開始以此為由揮舞貿易大棒,“201”、“232”、“301”調查等一系列貿易制裁手段不斷推出。
特朗普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這樣做真能達成中美貿易平衡?或者是為了加大談判籌碼而逼迫中國妥協?其實我一直以為,美國拿貿易失衡說事兒,從來都是“項莊舞劍”,核心目的只有一個:限制,以至于最終擠垮中國經濟,至少它絕不愿意看到中國經濟成功地轉型升級、高質量地發展,當年的日本就是中國的前車之鑒。中美貿易摩擦和爭端不是偶然的,這是國際經濟格局演變之下的必然結果。
背景
一
發達國家紛紛回歸實體經濟之后,各國政府既要保護本國市場,同時還要爭奪國際市場,由此加劇了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
2015年6月我們提出“全球經濟格局進入后金融資本主義時代”的觀點,現在看,這一趨勢已經更加明顯。比如,英國脫歐已經變成現實,歐共體出現了很大晃動,民粹主義思潮回歸并執掌政權;繼奧巴馬提出“再工業化”之后,特朗普更加激進地推動這一進程,甚至背叛過去40年美國自己主導建立并全力推進的國際經貿秩序和規則;發達國家紛紛以各色手段爭奪全球實業資本、股權資本,為產業資本大開綠燈,比如美國以“降稅+制裁”——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誘迫他國企業到美國本土投資,同時以“QE+扭曲操作”壓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等等。
這些操作實際都是在重塑產業資本地位,無論其主觀意愿如何,至少在客觀上相對削弱了金融資本對于經濟的統治地位,金融資本至高無上——金融資本主義的時代特征也發生了相當程度的逆轉。如果我們確信這一趨勢,那我們就需要意識到:從奧巴馬開始,美國政壇日益激烈的爭斗,實際是作為產業資本代表人的總統——奧巴馬、特朗普與金融資本的政府代理人之間的較量,這是一個特殊的現象,其背后同樣是全球經濟格局的深刻轉變。
全球經濟格局轉變起源于2008年金融危機,這場危機讓世界各國看到了一個關鍵問題:一個國家沒有足夠的實業資本,經濟必然是金融化、空心化,即使是美國這樣擁有最強大的貨幣霸權和金融深度的國家,也難逃危機厄運。
美聯儲前主席保羅·沃爾克說,華爾街的金融業已經從“產業服務模式”變成“金融交易模式”,這是導致過去數十年間各種金融危機和金融動蕩的直接原因。美國密蘇里大學經濟學教授邁克爾·赫德森在《全球分裂》再版序言中表示,新自由主義(金融資本主義)是對20世紀70年代前第三世界國家建立國際經濟秩序努力的大逆轉,它的實質是美國利用自己的金融霸權在全球以金融手段接管這些國家,從而在全球重建以美國為中心的“食利者經濟”。
毋庸諱言,金融經濟其實就是“食利者經濟”,它是利用自身在財富再分配中的優勢地位去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那為什么金融在財富分配中占有絕對優勢?因為金融杠桿是經濟領域最高倍數的杠桿。《新資本論》一書說,過去40年,在無度的貪欲之下,金融杠桿不斷放大。20世紀70年代之前(產業資本主義時代),全球信貸總量與全球GDP之比小于1%,但到2000年,這個比值為150%,而發達國家更超過200%。而據麥肯錫全球經濟研究所的不完全統計,1980年,全球虛擬經濟總值與全球GDP的比值為100%多一點,而1995年膨脹到了215%,2005年突破300%達到316%,2010年達到338%,其中美國該比值達到420%,歐元區該比值達到380%,英國該比值達到350%。
如此之高的債務、信用——金融杠桿,其背后的財富再分配越發劇烈而殘酷。美銀美林的數據顯示,除去財富前10%的人口,其余90%的美國人所占社會財富,已經從30年前的36%下降到22%;1980年之后的30年里,美國1%高收入人群年均收入增長150%,0.1%高收入人群年均收入增長300%,而其90%的人群年均收入增長率只有15%。2010年,美國排名前25位的基金經理的收入總和是全美500家最大實業公司CEO收入總和的4倍。由此可見,以財富再分配為贏利追求的金融資本主義,使貧富兩極分化登峰造極。
更嚴重的是,當實體經濟所創造的財富無法滿足金融胃口時,泡沫經濟就出現了,金融危機因此而頻頻發生。中國農業銀行前首席經濟學家向松祚統計,1970年到1997年——金融資本主義階段,全世界總共爆發金融危機139次,其中44次發生在發達國家,99次發生在發展中國家;而此前1945年到1970年——產業資本主義時期,全世界總共爆發金融危機僅為39次。金融危機的爆發實際意味著貧富兩極分化不僅發生在一國內部,而且發生在富國和窮國之間。分析近40年的金融危機,每一次幾乎都會有一個或多個發展中國家倒下,多年積累的財富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每一次都會大量消滅中產階層,使一個國家內部的貧困人口大幅增加。
很顯然,維系金融資本主義時代的延續,地球都會破產的,因此人類必須改變,必須找到新的發展之路。但如何改?這是困擾當今世界經濟的核心問題。從發達國家的選擇看,美國堅定地選擇了回歸實業,德國和日本原來就是實體經濟為本的國家,而其他發達國家有些在觀望,有些也在大力恢復實體經濟。在這樣的背景下,各國政府都要保護本國市場,同時還要爭奪國際市場,如果大家都這樣做,“逆全球化、反貿易自由化”趨勢在所難免,其表象就是“貿易戰”頻發。
背景
二
中國善意與霸權謀利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反差,這當然會讓昔日霸主感到惶恐不安并進而把中國視為“對手”。全球經濟已經高度一體化,美國哪里是要和中國打“貿易戰”,分明是和整個世界打“貿易戰”
毫無疑問,一個占有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大國——中國的經濟崛起必將改變世界經濟版圖上舊有的權重關系。中國進入新時代,踐行新理論,讓全世界感到了來自東方大國的氣場,尤其是中國順應全球經濟格局演變,提出了“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張,發出“一帶一路”倡議,推動互利共贏的世界經濟新格局。這一切,不僅給世界經濟發展提供了中國智慧,而其所作所為更被世界矚目和欽佩。
中國善意與霸權謀利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反差,這當然會讓昔日霸主感到惶恐不安。不管美國是否理解中國堅持和平發展道路,也無論中國如何努力地表達善意,只要美國認為自己的霸權地位受到挑戰,那它就會不遺余力,時時刻刻找麻煩。實際上,打從奧巴馬開始,美國對中國的定位就開始不斷發生轉變,而特朗普當選總統之后,這樣的轉變更加明顯,2018年1月19日,美國國防部發布新版《國防戰略報告》,該報告弱化了恐怖主義威脅,將“國家間戰略競爭”視為美國家安全重點,文中10多次提及中國,并把俄中列為主要競爭對手;之后的1月30日,特朗普《國情咨文》中明確“大國競爭才是美國國家安全面臨的主要威脅”,而中國從過去的“競爭者”定位,被提升至“美國對手”的定位。
有這樣的背景,美國政府執意要在貿易問題上對中國挑起戰端還奇怪嗎?
現在有人認為,中國應當盡可能減少“對美貿易順差”,而減輕自己的貿易壓力。實際上,這不僅做不到,而且無濟于事。2003年開始,美國以貿易失衡為由逼迫人民幣升值。如圖一所示,2005年人民幣開始升值,中美貿易順差不僅沒減少,反而在增加。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中美貿易失衡本來就不是匯率問題,而是全球經濟一體化、全球性產業分工帶給中國——出口加工國的必然產物,也是里根、撒切爾當年主導推動、全球經濟從產業資本主義時代進入金融資本主義時代的必然產物。
當年,全球物價因中東戰爭、石油禁運導致的石油價格暴漲而暴漲,美國不去停止戰爭壓低物價,而是通過把聯邦基準利率提高到20%去壓制物價。結果,全球經濟不僅歷史第一次發生滯脹,更重要的結果是,高利率讓制造業企業在美國本土無法生存,而大規模轉移到低成本國家或地區,從而逐步形成了全球化的產業分工,美國以金融、技術、標準和人才的擁有站在產業鏈頂端,通過印鈔就可以獲得他國生產的一般消費品,而此巨額利益被世界公認為“鑄幣稅”,它是霸權貨幣國家的特權。
難怪,當年親手把聯邦基準利率拉高到20%的保羅·沃爾克先生,今天在談及那段經歷時只會淡淡一句“那是政治”。那的確是政治,是美英聯手讓金融財團統治全球經濟的國際政治。
而中國通過改革開放有的放矢,獲得了承接這次產業轉移機會,迅速變成了加工貿易大國。中國生產的一般消費品,美國基本不再生產了,于是,中美經貿關系開始了“貿易、債務循環模式”,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將其定義為:美國印鈔購買中國生產的一般消費品,而中國收入美元再去購買美國國債。
所以,只要全球舊有經濟模式不改,中美貿易失衡問題就不可能得到有效解決。這一點,美國的精英們都明白,各發達經濟體的精英們也都明白,但為了自身利益,他們選擇了“方向性失聰”。而中國出于中美關系大局的考量,出于自身經濟長遠發展大局的考量,也會做出適度的妥協和讓步。但中國有自己的底線。
中國經濟正在創新發展、轉型升級。中國的和平崛起,讓霸權主義的穩定性感到震懾,于是中國“威脅論”又此起彼伏,同時會利用各種各樣的手段給中國添麻煩。但他們忽視了一個關鍵的事實,全球經濟已經高度一體化,例如當美國阻止中國電子產品進入美國之時,必定減少中國對韓國、日本以致歐洲的電子元器件的需求。所以說,美國哪里是要和中國打“貿易戰”,分明是和整個世界打“貿易戰”。美國當局者需要清醒,全世界都不愿意看到毫無新意的“貿易戰”,而更希望看到中美成為合作共贏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