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后

七月水仙

在貴陽，有一個叫紅草湖的地方，湖面修起了一座橋，工程已近尾聲。兩岸都貫通了，只是還沒有交給業主方。近期在拆除橋面工程的一些欄桿模板，管安全的隊長毛勝華多次找項目經理譚建營，要求在橋下鋪設安全網，但是譚建營不同意，說還有半個月就拆完了，人都要走了，不用費那個神。

這不，六一的早上，大家還在工地舉行了安全宣誓，但到了晚上，就有人從橋上掉了下去！紅草湖水深流急，那人掉下去很快沒影了。這個人才來工地三天，還沒進行崗前培訓。施工都要結束了，怎么還要進新員工呢？據說，這位新員工是譚建營姐姐的兒子江安。

江安是獨生子，一年多前就從大學畢業了，對工作很挑剔，高不成低不就，最后想到投靠舅舅。來到工地后，他覺得新奇，到處亂轉。事發前，管安全的毛勝華不準他上橋面，他偏要上，兩人還吵了幾句。等到晚上10點多沒人，江安就溜到橋面上去了，看守是事發后從監控的視頻中看到的。

大半夜的出了人命，整個施工隊的人都驚醒了，紛紛拿主意，有的說要封鎖消息，有的說找潛水員下去撈人。毛勝華和大家的想法不同，他說“：我們第一件事是報告安監部門，這是出了人命的安全事故，不能隱瞞不報！”譚建營阻止道：“江安并沒有入職，不是我們的正式員工，不算我們公司的安全事故。”大伙暗暗松了口氣，因為如果他是職工出的事，就會影響到公司參與后續的投標工作。

這種事故不管責任怎么劃分，肯定是要給死者家屬賠錢的，不管賠多少錢，得先下湖把人撈起來，同時通知江安父母來處理后事。譚建營覺很對不起姐姐，說先撈人，也許他游到別處了，沒想象中的那么壞，先不要驚動他父母。

為了撈人，潛水員出身的譚建營決定親自下湖。見到他要親自下湖，毛勝華堅決地攔住了他：“譚經理，你有所不知，這個湖底是不能擾動的。這個湖的水質是一級的，供應著周邊幾千戶的居民用水，你下去擾動了湖底，會影響水質的。”譚建營聽了，說：“我就不信邪了，我下去還能影響水質！再說，江安如果是遇難了，不早點弄上來，那才真的會影響水質。”

毛勝華死死地拉住譚建營，他指點著湖的四周勸阻：“你看，那兒是火電發電廠 ，現在廢棄了，那是紅磚廠 ，也廢棄了多少年了！”

譚建營氣呼呼地說：“你鬼扯什么呀，那跟我下到湖底有什么關系？”毛勝華說：“就是有關系啊，它們在上游，一下雨，這么多年，雨水把它們的放射物質沖到湖底，你下去了，把水攪得翻動起來，就破壞水質了！到時環保部門來罰款，你受得了？”

譚建營冷笑道：“你當我是鱷魚啊？我下去能引起那么大的動靜？你找幾個人擋著我，我悄悄地下到湖底摸人，不行再說。”

兩人正在拉扯，忽然來了一個中年漢子，說：“譚經理，我的工程款你考慮得怎么樣了？不然我就告訴江安的父母，讓他們來找你要人。”那人是這個工地一支協力隊伍的負責人，外號黑魚。譚建營說：“喂，你就不能體諒我的心情嗎？”黑魚呵呵一笑：“原來是我求著你，現在出了事，該你求著我了，你不答應我的條件，我還要打電話告訴安監局呢！”

看到黑魚一點兒不給譚建營面子，毛勝華不勝憤怒地吼道：“你這也太落井下石啦！你現在應當幫我們想辦法下水撈人啊！”黑魚冷冷地說：“我知道你是他心腹，可他原來卡我多緊啊，害我少拿了多少工程款啊！這就是報應！”

此時的譚建營放低聲音說：“兄弟，山不轉水轉，你何必把事做絕呢！我答應按你的報價結算工程款，但是江安的賠償款你也要幫我處理！”處理的意思，就是拿錢賠給江安的父母。這筆費用按原來的例子，在一百萬元左右。黑魚說：“我的錢是紙啊？”

“反正江安是在你的公司入了職的，按照合同約定，是應當由你的公司負責賠償！”譚建營看他得意洋洋，把底子也露出來了。

“譚經理，那就看是你的前途重要，還是我的前途重要，我準備轉行了，江安死了，我不賠一分錢，你又能把我怎么樣呢？”黑魚振振有辭地說，“他是自己亂跑摔下去的，關我什么事。”

江安來了工地，為什么不能到譚建營手下入職？那是因為公司是國營的，但如果協力隊伍里有了優秀員工，就能通過推優選調到譚建營所在的公司，成為正式人員。譚建營只是把黑魚的小公司當作江安找到穩定工作的一塊跳板，沒想到江安來的第三天就出了事。

譚建營腹背受敵，只能聽從黑魚的安排。只要在結算書上簽了字，黑魚就能拿到高價工程款。

看到二人遠去的背影，毛勝華大喊：“譚經理，你等著我，千萬不要簽字啊！現在我去弄人！”

譚建營愕然地回了一聲好，他想，他去哪兒弄人啊？然后譚建營看到他往渡口跑去了，叫了一個劃子，往湖面遠處的一個小島劃去。

回到辦公室，譚建營樣樣照著黑魚說的辦，心里后悔了一萬遍，如果在橋下安上安全網，現在不至于被一個小包工頭威脅。

工程款結算書分很多張紙，等譚建營看完，半個小時過去了。只要簽上名字，黑魚就得逞了。

黑魚也怕毛勝華來個事件反轉，看到譚建營要簽字了，一顆心提得老高。可是門口偏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毛勝華沖進辦公室：“別簽，我把江安找回來了！”說著，領了個人進來。

譚建營猛地站起來，一把摟住江安，喊道：“真的是你，你沒事？”江安說：“我沒事，我是掉下去了，但砸在了一條漁船上。那個船老大正好和毛大哥認識，你剛要下湖時，毛大哥就看到了船老大的微信更新，說他昨晚在咱們橋下救了一個人，還附了圖。”

譚建營恨恨地把毛勝華的肩膀拍了一下，說：“你當時怎么不告訴我呢？”毛勝華說：“黑魚正好在跟你耍威風呢，我也想讓你吸取教訓，讓你知道安全的重要性，知道橋下掛安全網的重要性啊！”

“真是教訓深刻，你沒看到黑魚得意的五官都挪了位，還好有驚無險，現在咱們就去買安全網！”譚建營興沖沖地說。

譚建營關門時，才發現黑魚不知什么時候溜走了。

毛勝華說：“譚經理，幸虧這次有這么大的僥幸，下次可就沒這么好運了。你看，黑魚一直緊盯著你，工地一出事故，他就抓住你的把柄要挾你。我估計不止他一人，還有其他人想為難你，以后啊，工地的安全設施不能省了！”譚建營感謝地看著他，使勁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