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C2

張力

一

上課鈴聲響徹拂曉的校園。我氣喘吁吁地闖進教室，從口袋里掏出平板電腦放在課桌上。

“第一節是什么課？”我問同桌。

“策略。”

“完了！”我絕望地叫道，“昨天晚上老師布置我們練習的那三個關卡我忘了通過……”

“你趕緊趁著老師沒來補一下，昨天那三關都挺基礎的，運氣好的話，你能在老師檢查之前通過的。”同桌好心地提醒我。

我趕緊輸入平板電腦的密碼，然后打開了我們選修的那款策略游戲。幸運的是，同桌并沒有騙我。那三關的確不難，老師走進教室時，通關界面恰好出現。

二

四十年前，當“同人們的日常生活愈發疏遠，而只是被扭曲成刁鉆古怪的題目來為僵化的應試教育體制服務”的具體學科——也就是只有我祖父那一輩人才能熟練地念出它們名字的語數外、理化生、政史地——在年青一代掀起的“游戲革命”浪潮中被“扔進了廢紙簍”，而代之以“貼近生活并因此能夠給予年輕的受教育者無盡歡樂”的游戲時，整個國家都沉浸在蜜糖般的氣氛中。

被沉重的課業負擔壓得直不起腰來的學生們，終于挺直了腰桿。而那些一度斥責孩子“不務正業，整天沉迷游戲”的家長，也突然間噤若寒蟬了。當時的社會——據我的祖父介紹——彌漫著一種天真的狂熱，“孩子們因突如其來的解放而自由得無所適從”。

三

教室里掛著的倒計時牌顯示：距離終競還有130天。也就是說，我們距離春節前的那次市競只剩幾天了。一些游戲能力較強的同學正在討論近期的通關方略。我和我同桌的覺悟則沒那么高，只能天南地北地閑聊些其他話題。

“最新的終競改革方案出臺了。”我對我同桌說，“今年九月上高一的那一屆在終競時就可以自選游戲類型了。如果讓你選，你要選擇哪幾款？”

“戰爭、動作、冒險。”同桌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了解他成為“真正的男子漢”的夢想，這幾款游戲合他的胃口。“你呢？”他接著問。

“我選……”我欲言又止，硬生生把涌到嘴邊的“政治、歷史”憋了回去。

四

在廣大的學生群體中，我可能是為數不多的另類。相較于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游戲，早期的具體科目反倒更加吸引我。其中，最吸引我的是政治和歷史。如果在我祖父還是學生的那個年代，我可能會獲得一個只殘存在“游戲革命”前的老人們腦海里的、叫作“文科生”的古老稱號。

我喜歡看各式各樣跟政治、歷史相關的書籍。然而，我父母都是典型的正統派。他們是最早一批在“游戲革命”后成長起來的孩子。我母親認為我的愛好是毫無意義的，完全是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旁門左道”上；而我父親則更要激進些，他時常指責我的行為是一種“歷史的倒退”。我偷偷下載在平板電腦中的關于政治和歷史的電子書曾被父親發現后全部刪除，而當他發現我繼續在線上閱讀那些書籍后，頗有些無奈地對我說：“你能不能專心練會兒游戲？如果你能專心練上半天，我就允許你讀一個小時的歷史書。”

五

家中唯一能夠理解并支持我的人，是我的祖父。他在“游戲革命”前是一名文科生。但是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期內，他都不敢提起這個稱號。不過現在的社會環境比起三四十年前要寬松得多了，這是他敢于在家中同我興致勃勃地討論政治、歷史的原因，也是我敢于閱讀三四十年前的“禁書”的原因。由于系統地接受過政治和歷史方面的教育，他對于許多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的認識要比我的父母通透得多。

今天中午回到家，祖父搖著頭對我說：“現在的人們都覺得是‘游戲革命推翻了應試教育，實際上，‘游戲革命不過是換湯不換藥，最終還是要走回應試教育的老路上。”

我完全贊同他的看法。

這更加堅定了我不顧一切地學習文科知識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