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偉濤：有沒有買茅臺，是衡量價值投資的標準

20多年來，深圳萬利富達董事長兼首席投資官胡偉濤只專注做一件事，就是投資。他用長時間的實踐，驗證了價值投資的有效性。在他看來，和歷史對比，目前中國正處于投資的黃金時期，牛市已經在進行中；無論是從自身購房歷史還是未來看，股市的回報都遠遠好于房子；有沒有買茅臺，是衡量價值投資的標準。

近十年甚少露面的胡偉濤，于2018年伊始接受了新財富學院的專訪，他的談話主題包括：30多年來在股票市場的收獲和吃過的虧；如何在A股、B股和港股之間精準切換；價值投資在A股是否能夠實現；20多年來價值投資實踐分享；對于最賺錢的茅臺，始終不重倉的原因；如何選股，以及關于買點和賣點的思考等。

投資要買算得清、看得見、摸得著的品種

新財富學院：說說你最初入市的經歷？

胡偉濤：大學畢業在深國投下面的一家租賃公司工作，算是搞金融，離金融資本市場稍微近一點。1989年，帶著2000元入市，后又追加了兩三千，最后以總共不超過5000元的本金，到1992年賺了20萬，當年立刻花18萬在深圳買了人生中的第二套房，剩下2萬繼續在股市。此后每次在股市賺的錢，都要拿出八九成去買房，幾年時間已經有了5套房。

新財富學院：那時候為什么熱衷買房？

胡偉濤：當時大家的工資就兩三百，如果有房可以出租，四五套房每月可以拿到三兩千的租金。我出生在惠州農村，高考考入華南理工大學，作為當時較為稀少的大學畢業生，也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畢業時為了謀生，還去考了個大貨車車牌，只覺得這是最后的退路：不行可以去開泥頭車。那是1985年，泥頭車司機收入頗高。另外還花三年時間去深大進修英語，因為我覺得英語是一門不錯的工具。

不過，熱衷買房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1989-1997那幾年，只要進了市場，基本都能夠掙到一點。加上我對股市感興趣，離金融市場近，稍微有點眼光，收益比普通人高。但是我總覺得錢不該這么掙，總覺得沒有找到很踏實的掙錢方法。最典型的例子是深發展，我們幾個朋友一起找錢，買了深發展，沒想到一個星期后就漲了一倍多。我一直在摸索、尋找投資的方法，用不同的方法在嘗試，圖表、K線、技術分析都嘗試過。要說看圖，我比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厲害，但我還是覺得不靠譜，當時雖然說有六七成偏向價值投資，應該去買一些物有所值的東西，但是沒有這么堅定。那時候股票很少，所以自然而然有錢就買靠譜的東西，買點房子收租，至少還不怕下崗。我從來都沒想過房子會漲的。

新財富學院：后來是如何去大鵬證券的？

胡偉濤：有了幾套房子后，就選擇主動下崗了兩年，專門炒股票，我確實喜歡做股票。1997年有朋友推薦我去大鵬證券，他推薦就成了。

新財富學院：什么時候開始有了價值投資的理念？

胡偉濤：1997年我還是個人投資者，沒有發產品。我父親和叔叔拿他們的錢，讓我幫忙管。剛開始也幫他們掙過一點錢，很快就遇到亞洲金融危機，那是我第一次經歷那種危機——宏觀經濟出現比較大的問題。最后虧到自己的錢都補不上窟窿。自己的錢輸了沒有太多壓力，那是功夫不到家，繼續加油修煉提高，管親朋的錢壓力就比較大。當時在B股市場，流動性一下全部凍結。在那種時候，我不斷精選品種，把倉位往比較好的品種上轉移，相當于做結構性調整，虧損最多的時候虧了63%。但是和身邊的朋友對比，算是虧得少的，所有的朋友虧損沒有低于80%的，高的虧損了95%。這件事情讓我意識到，好的公司更抗跌。

跌95%和跌60%，有很大差別。跌了60%，漲一倍左右就翻本了，跌了90%要漲十倍，跌95%要漲20倍。我們做了結構性調整后還發現，那些好股票又慢慢漲了回來。到2001年，我把那些錢交回給我老爸的時候，頭尾三年多還給他們掙了160%。這讓我更加堅定，好股票在大跌的時候跌得少，危機過后還能幫我們掙錢。1999年科網概念股異常火爆，我當時判斷，這個潮流一定會傳到A股市場，當時不少品種都帶有科網概念。即便如此，這些品種我的持倉也一直沒有超過30%，我仍然堅持自己那套思路：買算得清、看得見、摸得著的品種。那時候就已經有一些價值投資的理念雛形。

投資回報：股市遠遠好于房產

新財富學院：什么時候轉戰港股？

胡偉濤：2001年。我當時覺得A股機會差不多挖掘完了。3年時間在香港市場賺了4倍，期間還經歷了911以及2003年的非典，兩次都是一天之內跌去50%。但是這兩次都不是經濟出現了什么問題，最多半年內就創新高。唯獨亞洲金融危機那一次，用了3年的時間才康復，那時候確實是實體經濟出問題。

2003年我又覺得A股有機會了，開始買萬科、中集、長安B。當時，很多莊股崩盤，一大波人虧錢，我們卻賺了很多錢，賺的是公司的錢，公司做大我們一起分蛋糕。我關心公司好壞、公司前景和估值水平，如果我的基礎數據對了，公司內在價值的提升最終會體現在股價上。

經過了那些危機和磨難，了解到價值投資可以讓自己受傷更輕，再過三兩年，悟到價值投資還可以讓人康復，而且能康復得很好。

新財富學院：你為何能及時切換？

胡偉濤：這不是偶然，就是去找便宜貨。這種投資體系從1997年開始就堅持，只不過現在組合更科學更完善和細致。

新財富學院：早期買的房子都還拿著嗎？現在是不是漲了很多？

胡偉濤：現在還剩4套房。后來買房純粹是個人喜歡，不是為增值。我認為買房掙錢只是偶然，房子掙的錢和股票真的沒法比。我最早買的房子，六七十平米，就已經要18萬，大概兩三千塊一平。現在那個地方的房子，頂多也就四五萬，這才漲了多少？以我多年買房經歷，從回報來看，股市遠遠好于房子。

投資成功，要分清是能力還是運氣

新財富學院：2015年A股經歷了一波飛漲和快速下跌，作為一個經歷了幾輪牛熊的人，當時是什么心態？

胡偉濤：那時候很多沒炒過股、連那家公司是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隨便買股票，有的都賺了5倍。我們當時也就2倍左右。他們有人說我們郁悶。回來我就說，我們一定要淡定，因為從我們的收益看完全有淡定的理由。

2015年左右，我在香港發現一只股票，投了二三十萬，一些朋友也買了，最終我們每個人都在一個月內賺了200多萬，這只股票就是文化中國。我為什么買它？當時國內影視股已經炒翻天了，炒到四五百億市值，當時它才一二十億市值，PE大概十幾倍，還有很重要一點，當時它還是騰訊概念股。我買完，它就開始漲，漲了兩個禮拜后停牌，之后阿里宣布收購。我是3.27港元/股買的，一個月賺了十倍。但是賺這種錢，也別太高興，因為運氣成分起碼占一半。雖然挑中它，有各種各樣的分析，但這是可持續的嗎？符合我們那一套體系的嗎？如果將來茅臺也能讓我們掙到錢的話，那才是我們真正值得慶賀的。

所以一定要明白，到底是能力還是運氣。如果運氣成分占比很高，那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沒什么好高興的。我們還是應該堅定走自己的路。我們的這套方法起碼經過了20年的考驗，還經過了不同市場的檢驗，在巴菲特那則是經過了五六十年檢驗，時間告訴我，這套方法是行得通的，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學來的東西。所以那時候我很淡定。

除了投資體系，還有一些做人的最簡單的道理：好人有好報。就這句話，放在股市也合適。好公司肯定有好價格，這個判斷不會錯，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尤其在大的磨難中能夠得到更多。比如當出現比較大的危機，泥沙俱下時，去調結構，把最喜歡的，買到頂配，哪怕是滿倉也沒問題。至少過去20年每次都是這樣，我們領先指數就是這么來的，希望未來我們還有這么好運。

新財富學院：您一天有多少時間在研究股票？

胡偉濤：沒事就研究股票。投資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早上六七點起來就開始看資訊，至少百分之八九十都跟股票資訊、投資有關。有時候4點鐘就起來看資訊，我享受其中的樂趣。唯一難過的是研究會有點累。從1997年到現在20年都是這種狀態，專注做一件事情。

貴州茅臺5倍的投資收益是如何做到的？

新財富學院：什么時候重點關注茅臺的？

胡偉濤：關注茅臺不是偶然，我們在茅臺發生“塑化劑”事件和“八項規定”事件之前就持有茅臺。

大家都講價值投資。價值投資是怎么來的？都是從國外引進來的。作為老牌價值投資者，老巴（巴菲特）怎么講？第一，業務簡單易懂；茅臺夠簡單吧？第二，有穩定的經營歷史。茅臺有這么多年的歷史，上市也有十幾二十年。第三，有寬闊的護城河。社會上有兩句話能體現茅臺的護城河，一是，茅臺不是酒，茅臺是茅臺。還有一句是，中國白酒就兩種，一種是茅臺，還有一種是其他酒。別的可能能COPY，茅臺不行。一般吃飯都這么問，有茅臺嗎？沒有茅臺那其他酒都隨便。護城河深，沒有負債，高ROE，高分紅率，很好的自由現金流，低投入高產出……我能想到的所有做價值投資的標準，它都具備。

2012年發生了“塑化劑”事件和“八項規定”事件，茅臺股價從280元開始一直跌。我身邊一天到晚都是“嗡嗡嗡”的聲音，“茅臺完蛋了”云云。我也有擔心，不過，可能因為我是學理工的，當我聽到所有這些問題的時候我都會問：真的嗎？為什么是那樣？

我們開始做市場調查。我當時的判斷主要基于很多點，首先當時茅臺也有出口，美國、香港都有賣，這些地方都是對食品安全非常重視的地區，我們內地在塑化劑事件最兇猛的時候，美國、香港的茅臺都沒有下架，一直在賣。有在美國的朋友拿茅臺去檢測，發現沒事。

其次，八項規定，限制“三公”消費，很多人認為茅臺馬上就不行了。我為了了解這件事情，去買了100箱茅臺，跟經銷商熟絡了，他就什么事都跟我講。我問他們，你們倉庫里有存貨嗎？他說哪里敢存貨，就掙你20塊錢就趕緊脫手。這就是他們的現實狀況，加個幾十塊錢就拋掉，這說明渠道沒有壓貨。再去終端看，我們12月份去倉庫考察，當時賣的就是11月、12月生產的，沒有存貨。我們又特意去廠里看生產車間，依舊是一天三班倒，連上洗手間都是小跑。

再者，做調研還要有獨立思考能力，不能完全聽代理商的。當時所有代理商都說，“沒意思啊，一瓶就賺你20塊”，普通人聽完可能真的會覺得這生意沒意思。但是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要跳出來看待這件事情。前兩年代理商619元拿貨，賣1600元，比賣白粉還賺錢。對他們來說，過去掙得多，現在出現巨大落差，講話肯定偏負面。但事實上，我得到的信息是，茅臺在價格跌到819元/瓶的時候，一樣是貨如輪轉，產多少銷多少，在這種最壞的情況下都不愁賣。

另一方面，我個人認為沒有了“三公”消費之后，茅臺基本上成為老百姓的消費品，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消費領域的公司，我完全可以按照消費品去評估，按照正常的邏輯去分析它的需求、未來的業績等。以前消費一不透明，二受政策影響大，基本面反而會有比較大的波動。

好公司、好企業、好估值都具備了。很多人一天到晚說價值投資，茅臺跌破十倍市盈率了，都不去買，還說是價投，我表示懷疑。除非你是有道德層面的判斷，有的人會說煙草、煙酒、博彩等不去買。我想如果有了這個判斷，我不反對。撇開這些，這么好的贏利模式的公司，這么便宜的價錢，還不敢買，還價值投資，我表示懷疑。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伊利，當年伊利大跌后我們開始加倉，一直買到了最低的價格，買到了頂格。與之相比，我覺得茅臺是更好的公司，護城河更寬。所以我說，有沒有買茅臺是衡量價值投資者的一桿標尺。

新財富學院：2013年到現在，你在茅臺上的收益如何？

胡偉濤：茅臺跌到118元/股的時候，市盈率已經跌破十倍。2013年下半年，跌到180元/股，我開始第一次加倉，越跌越買，最低買到120元，最后跌倒了118，所以我們平均價格買在140元左右，后來送了兩次股，派了一次現金，當時的140元相當于現在的100元左右。 到現在賺了5倍左右。

新財富學院：這一兩年茅臺的漲幅超出你的預期了嗎？

胡偉濤：我一直沒料到它會跑這么快，我不希望它跑這么快。三四年前我就一直講茅臺，但是那時候幾乎沒人聽，那時候我也沒想到有五倍，我心里想，一倍兩倍還是會有的，三五年有50%或一倍。五年50%意味著年化收益率8.45%。銀行每年5%的理財還有一堆人搶著買。

新財富學院：茅臺估值現在算高嗎？

胡偉濤：茅臺現在我覺得不便宜也不貴，合理價。

新財富學院：那么茅臺還能買嗎？

胡偉濤：看你想投資多久，看你的期望有多高。我覺得茅臺持有十年，應該能帶來年化收益率10%的回報。那就要問你，你能拿十年嗎？10%的年華收益率你滿意嗎？我覺得大家千萬不要看不上茅臺的十個點。大家應該越快轉變觀念越好，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中國從很小的經濟體發展到現在，經濟增長在放緩，基數在增大，全世界的經濟增長一定會下降，通貨膨脹也一定會降低，利率水平長遠來看一定會下降。所以不要停留在過去的觀念，認為一定要賺好幾十個點，應該把收益預期降到一個合理的水平上，十個點已經是非常好的投資。

新財富學院： 80、90一代消費茅臺的習慣沒有培養起來，這個問題你怎么看？

胡偉濤：這個問題，十年前也有人提，但是一句話就可以解決，年輕人也會老的嘛。我以前也不怎么喝茅臺，后來慢慢愛上。不信我請你喝個十次八次，你也會愛上。這是我的真實感受。

走正道，守本分，求共贏，得善終

新財富學院：很多人說A股市場是不適合價值投資？

胡偉濤：事實上這二三十年，我一直是這套方法。某個角度來說，我真希望大家都有“A股市場是不適合價值投資”這種想法，或者我應該讓媒體多宣揚“價值投資不實用”的理念，那我們的競爭者就更少。像老巴講的要贊助那些去上商學院的。

新財富學院：你對未來幾年的市場判斷是怎樣的？

胡偉濤：很樂觀，我對中國的未來充滿信心。放在過去20多年歷史中，目前的估值水平是難得的幾次有20倍以下的時期。跟美國比，標普500比，A股也已經很便宜。不久前央行公布外資首次突破1萬億，他們不是傻子，即使到今天他們還遠遠沒買夠。再者，過去中國人的資金都被樓市吸進去。房地產未來十年吸金能力下降，但是錢還在，唯一能容納的就是股市。

很多人為什么賺不到錢，我認為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追求暴利、不理性。這是價值觀有問題。我們公司總結了12個字的格言，就是要“走正道，守本分，求共贏，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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