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陪朋友在外喝酒,席間驚聞金庸先生逝世,于是這場酒的后半程略微有些凝重。然而,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已習(xí)慣了煙消云散,哪怕悲憫來得再突然,也只是讓自己稍稍沉寂一陣,該喝的酒一飲而盡,扶杯互道鄭重,余生并不漫長。
但凡生死乃命中注定,我已過了一驚一乍的年齡,只會堅定人生的意義其實并不需一貫認為的那么宏大,所有人的歸途都將是一縷塵煙,而沿途允你大鬧一場,只是你是否愿意承受這凡塵俗世里的各種考驗。
金庸先生走了,我們的酒還沒喝完。嘈雜的餐廳依然生意火爆,窗外人來人往,夜包讓這座城市更加嫵媚動人,這一切似曾相識的日常與不露聲色的無情歲月不謀而合。我在日漸荒蕪的記憶深處默默為金大俠點上一炷香,告訴自己,留給我們的江湖所剩無幾了。
我們現(xiàn)今對武俠的審美和理解,來自少年時分的業(yè)余滋養(yǎng)。而這份滋養(yǎng)往往“來路不正”,躲在被窩里、埋在課桌下,用食指沾上唾液翻完《射雕英雄傳》,再去同學(xué)那里央求把《神雕俠侶》帶來。
少年游俠夢,青年墜情網(wǎng),而中年只剩養(yǎng)生。武俠的意義大概是金庸締造的一個只屬于少年的奇幻世界,明明說的是成人世界的故事,卻在少年的心中生根發(fā)芽,關(guān)于愛恨情仇,關(guān)于家國情懷,直至影響終身。
成年以后的武俠江湖夢,根植于萬人空巷時的黑白電視機前,那里面的每一首旋律刻骨銘心,以至于多年以后不經(jīng)意問聽到時,仿佛瞬間置身于繽紛浪漫的少年時期,排山倒海的感慨競有些舍不得分享。怕被玷污,怕被掩埋,怕流年似水。
從昨晚起,陸續(xù)有朋友在徽信里呼我,發(fā)圖給我看,分享鏈接給我,他們幾乎都是沖著我的徽信頭像來的。我從五年前用微信以來,頭像從未換過(郭靖彎弓射雕圖)。很少人明白我為何用郭靖做頭像,但他們都能推測出我一定喜歡金庸。
一直以來我都是個情商不高的人。很多年前,就有個女生氣急敗壞地說我像郭靖,笨頭笨腦,不解風(fēng)情。
我覺得郭靖挺好的,盡管笨頭笨腦,但他善良,他對所有人都好,但在所有人中一定有自己特別鐘情的。而我最欣賞的是,他有“降龍十八掌”,是個身懷絕技又低調(diào)謙虛的老實人,很符合我“悶騷”的氣質(zhì)。
我們的桃花島是一片燦爛的少年江湖,人們純真、美好,就連愛情這種深刻的東西也會在少年的心中撫育出情懷。有人總結(jié),男人的一生要遇見四個女人。岳靈珊:你愛她,但她不愛你;依琳:她愛你,但你不愛她;東方不敗:你愛她,她又愛你,但最后不能在一起;任盈盈:你未必愛她,但最后可能會在一起。
那時候的我,似懂非懂。如今人到中年,美好的少年武俠江湖已就此作別。
作為笨頭笨腦的“郭靖”,那時候我還有個一直不敢問的疑問,那些在書中后來沒有交代到的大俠們,后來怎樣了?他們也會死嗎?
你離開了江湖,江湖也有你的傳說。成年以后我總算明白了,那些大俠們也會死去的,在他們頭戴斗笠轉(zhuǎn)身而去的背影里,在飛雪飄零的山谷問,在枯葉亂卷的森林中,絕世的武功在人世間無處不在,伸手摸不著,卻能感受到俠影的存在。任何人都會死去,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著。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