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光渝
文化的基礎何在?傳統文化如何創新?僅依孔孟之道,能否形成比較一致的價值觀?
不要忘記,中國的傳統(傳統文化和文化傳統)主要是在農業社會中產生的,盡管它也吸收了牧業文化、海洋文化的一些優勢,但總體是適應農業社會的。所以,面對工業社會、信息社會,要把傳統完全“原生態”地保留下來,不可能。
繼承傳統,切忌混淆“精華”與“糟粕”。一種文化能夠長期存在幾千年,必然有它的合理性。對于合理的部分,到今天和未來都還是有用的,自然沒有必要舍近求遠,舍棄自己文化中的優秀資源,非要從外面引進。
同時,有些人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把一些淺顯的、甚至糟粕的東西,都貼上“國學”的標簽,變身“精華”而招搖。《三字經》《弟子規》之類,不過是古時的啟蒙讀物,雖然現在有人在解讀時“豐富”其“內涵”,但它們與“國學”相比,等而下之。
我們面向未來用以創新的資源,不僅來自于中國的傳統,也借鑒吸收外來的優秀文化。當然,是根據中國的實際需要來選擇,為我所用。一個國家在一定的歷史階段,需要通過借鑒外來文化以彌補自身的不足。這跟保留傳統文化的精華沒有沖突。國粹主義和崇洋媚外都不可取。
傳統文化的現代轉換是有可能的。當前最迫切的問題,不是坐而論道,要轉換,要創新,關鍵是要腳踏實地來做。
傳統文化中很多理念很好,但沒能轉換成為社會實踐,沒能形成相應的制度、法律或者規則。如果還是脫離實際,只做純學術的研究,凌空務虛,缺乏相應的制度安排和法律保障,說到底還是不能解決現實的問題。
比如說,儒家講君子要“慎獨”,靠每日“三省吾身”。可惜,社會上并非人人君子,靠“慎獨”解決社會問題就不現實。再如“存天理,滅人欲”,“人欲”是怎樣的范疇?君子或許可以界定,但是絕大多數人可能根本無法區分。
再比如“孝”。漢代特別強調“孝”的觀念,以“孝”治天下,漢武帝稱“孝武皇帝”,漢文帝稱“孝文皇帝”。對“孝”的重視無以復加。我們現在講“孝”,多半會把“孝”解釋為“尊老愛幼”,其實是非常簡單膚淺、蒼白無力的。“尊老愛幼”是出于人的天性。試問,普天之下,世界上哪一種文化、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民族不尊老愛幼?
從家庭意義上看,“孝”體現為對父母絕對權威的順從;從社會意義上看,“孝”即對統治者的敬畏和基于敬畏的絕對服從。這在現代社會還行得通嗎?實際上,在農業社會,孝的本質是家庭、家族的綿延。因為,農業社會主要依靠人來耕田種地,生產糧食。如果一個人喪失了勞動能力,或者不具備勞動能力時,他只能依靠其親人的生產來養活他。老人靠子孫,小孩靠父母,是供養或反哺的關系。這種家庭血緣的關系,建立在農業生產的基礎上。古代農業生產,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勞動力,勞動力從何而來?要靠生育,靠家庭人丁的繁衍。“家國同構”,家族綿延發達,國家才能興盛。基于此,古人才講“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現在的社會保障比較好,人們多半無后顧之憂,“養兒防老”的觀念漸行漸遠。而從個人角度,一些年輕人認為養育后代意味著“犧牲”自我。我們不妨回歸“孝”的傳統觀念,賦予它新的內涵——生兒育女不是個人的事情,而是一個人對于家庭、社會維持人類繁衍應有的責任、應盡的義務,更可以體驗為人父母的感受和人之為人的諸多含義和情懷。如果有了這樣的觀念,“雙職業,能生但選擇不生育”的年輕夫妻,就會反思:繼續選擇“丁客”(DINK)這種生活方式是否合適?進而克服因為養育后代帶來的事業上、家庭收入、甚至個人形象上的影響。轉換古代的“孝道”,對現代社會的綿延就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