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大不易”記

張君瑜

雖然自己一直在漂，但從沒想過自己也會北漂，蹚社會潮流的渾水漂到了北京。

記得在武漢剛畢業的時候，和一個詩友合租在學校附近，后來一個成績優秀的詩社學弟畢業，他離開校園時，“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請個三輪車把大學四年的行李搬到我們住的地方“投奔”我倆。當時我還略帶調侃地寫了首詩送給他，頷聯是“一車行李如南渡，滿腹經綸未北漂”。來自北方的學弟笑道：“北漂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廣州待了幾年，但也換住處無數，習慣了流浪的我，終于追隨流浪習慣的女友，于今年秋來到了她生活了五年多的北京。初來乍到，對我而言一切都是新的，除了女友，整個北京城再也沒有一個舊相識。其實，喜歡文史的我，早就對北京有一種憧憬——這個元明清近千年來的帝都，隨便一腳走在哪兒，都是一段歷史故事。但深知北京的房價貴，自知斤兩的我，是貿然不敢進京的。

初來之時，穩定之前，斷然不敢去享受帝都的繁華，住宿問題急需解決。沒有工作，靠手頭那萬把塊錢的積蓄，隨隨便便就兩手空空了。好在女友在京的朋友圈子多，她兩年多沒回北京，這次帶了個男朋友一起回來，蹭吃蹭喝不僅解決我倆最開始的生活問題，也分別在兩個朋友家落腳了。

馬連道，一個之前從未聽說過的地名，一個福建人占了一大半的地方，成了我來京第一個“家”。女友的老鄉一家在這兒做茶葉生意，我和他們一家以及兩名員工住在了一起。離開校園三四年了，終于又找到了住上下鋪的感覺。

出了灣子地鐵站，沿著一條賣茶葉茶具的大街，騎上十幾分鐘的共享單車，拐個彎就到了。一座老小區里某單元某層，雖然不寬敞，但也不顯得擁擠。不像廣州的城中村，一座座規規矩矩、方方正正、密密麻麻、暗無天日的房間，永遠不知道天晴和下雨，不知道日出與日落。這棟樓雖然老，但是給人一個可以透氣的空間，打開窗戶可以時不時地聽到附近工地機器的隆隆聲。

雖然來京了，但雙方并沒有想好是否在北京找工作。或許是過客，或許是歸人。在經過大約一個月的觀察后，選擇了姑且做個歸人，于是找房任務就來了。

女友的六年北京生活經驗，讓她比較容易權衡找房的優缺點了，拿個本子，記錄找房的各種要求和條件：便宜，因為我們沒錢，工作沒穩定；離北大和國家圖書館方便，因為時不時地可以去北大聽聽講座，參加活動，也要去國圖“充電”；住宿不要太差，資金不足，盡量買鍋碗瓢盆自己開火；租期不能太長，萬一離未來上班地點遠，可以脫身……選來選去，跟在她屁股后面東奔西跑，終于選定了天宮院——那個四號線地鐵的終點站，在北京地圖上找不到標志的地方，幾近河北。

新小區，一個北大校友租住后剩下4個月到期，房租每月990，廚衛整潔。不到9平米的房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窗外樹木林立，雖是秋季，但不失生機。一次性付了4000元成交，然后剩余的錢趕緊買鍋碗瓢盆，買米買菜，充足交通卡和電話費——仿佛真的從漂泊變成了定居，天宮院真的成了我倆的天宮。

住在了天宮院，找到了家的感覺。流浪了大半年，曾經的行李零零散散到處寄存。安頓下來后，趕緊告知各地的朋友，然后齊刷刷地收各地寄來的包裹。買書架、買臺燈、買海報、買茶具……小房間頓時塞得滿滿當當。幸好有個幾十平米的大廳，作為公共空間給我們幾家租戶堆放各種雜物。

或許是知道工作不會離天宮院太近吧，入住之初，雙方并沒有多大找好工作的壓力，有了一個溫暖的小窩，就應該安頓一下流浪的心。曾經以為我們會一直流浪下去的朋友聽聞我們租了房子，頗感驚訝。為了證明我們確實“定居”了，女友張羅了幾次朋友來天宮院聚餐，做菜本身就是我的強項，于是給了我顯擺廚藝的機會。

一兩個月的“樂不思蜀”，終究得努力找工作，女友的工作比我先穩定，可是她工作單位在人民大學附近，雖是4號線，但每天來回得花3個小時。每天晚上七八點下班，站二十幾站地鐵回來，顯然不方便，又重新找房。

最后通過她公司內部交流群，在一個同事手上續租下了雙榆樹東里的一個單間。住宿環境遠遠不及天宮院，價格卻接近三倍，好在離她上班近，離地鐵和公交站也都不遠，于是就這么定了。這次租房，更加受到朋友的驚嘆，“要么就漂泊，要么就一下子租兩個房子”。或許這種事，也只有我們這種習慣漂泊，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能做出來吧。

今天雖然看似在雙榆樹定下來了，可心仿佛還在漂，天宮院的房子也就剩下兩個月到期，行李也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一部分到雙榆樹。由于雙榆樹沒有做飯場所，趁天宮院房子到期之前，每到周末我們還是會回去，享受自己下廚的樂趣。

唐朝詩人白居易初到長安之時，帶著自己的詩作去拜謁文壇領袖顧況，顧況看到白居易的名字說了句：“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待讀到白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時，頓時感嘆道：“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難！老夫前言戲之爾。”想想自己無白居易之才，卻有白居易居長安之心，頗覺好笑。

或許明天，又是一眼不順，重新漂泊吧……

責任編輯 張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