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話（詩）

黎晶

一

小時候的北京

大得不知道方位

只能從語言上辨別

東城西城的

說話都聽得出貴富

崇文宣武

一張嘴就知道貧窮

字正腔圓的京調

學不來裝不像

水土的養育

從骨子里滋生

二

通州的片子嘴

離天津衛最近

海風吹來的咸味道

二十公里的咫尺

就變了模樣

北京人城里人

一張嘴就酸

你是通縣的吧

鄉下人離開運河

看不見通州塔尖

就不會說話了

三

姥姥家在北京

西四磚塔胡同

北京的概念是城里

東西崇宣

那純正的京腔京韻

好聽不厭

姥姥給的零花錢

坐上大一路

從東到西

又從西到東

為聽售票員的叫喊

聽城里人的交談

姥姥笑了

聽京油子們貧嘴

那管飯呀

四

海淀最先背叛

幾所大專院校

聳立在桃園田野間

語言革命

普通話開始流傳

雖說是京味語基

卻沒了滑腔油調

相聲里的土話

胡同里的調門

剃頭挑子的叫喊

八旗遺少的問安

還是北京城的魂牽

五

北京話兒的混雜

是從中央部委開啟

全國調干進京

說京腔的沒有大官

光膀子拎鳥籠

面茶豆汁焦圈

那濃郁掉渣的京味

只能占據半壁江山

通縣的爺們兒進城

海里的大干部

海淀的大教授

用羨慕的眼光

說一聲

這才是老北京

說話全是相聲語言

通州人挺胸抬頭

走過八里橋

回頭看看燃燈塔

嗨

先有通州后有北京

六

這才多少年

北京話越來越聽不見

長安街王府井

滿街筒子的南腔北調

一會兒興粵語

一會兒東北趙本山

北京城根的遛彎人

全都變了味

還驕傲啥

北京成了語言的殖民地

嗨！

燕莎商城的大款

全聚德烤鴨店的土豪金

逼退了原汁原味的北京話

九城提督的大嗓門

聽朝陽溝豫劇家常便飯

七

北京全國的北京

憑啥都說北京話

得！

退吧

哪兒去

通州啊

通州火了

政府都搬到運河東了

那可是通州的鄉下

帶著運河的河泥味

聽著運河的槳聲

青枝綠葉的通州話

那才算是官話

土卻親切

那是運河泛起的浪花

八

北京話大

東西南北中

五十六個民族說話

洋文到處有

洋話老少嘴上掛

拜拜了您吶

撒由那拉

北京城墻沒了

胡同小吃沒了

冰糖蘿卜的叫聲沒了

爺們兒

雖說北京話大了

老祖宗留下語言

別丟了

您吶

留神吧

拆遷的那遍京味

把北京話留下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