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
“沈先生,這是新一期的學員名單,上次序列測定淘汰掉的30名學員已經處理好了。”助手恭恭敬敬地把數據板遞給沈恪,“但林老師她們那邊意見很大……”
“殘次品就是殘次品,他們的大腦跟不上時代的步伐,我能怎么辦?塞回娘胎里重造一遍嗎?”沈恪冷笑一聲,隨即門外傳來一陣催命似的拍門聲,“沈恪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冰塊男,給我開門,我告訴你,你今天不出來我就拆了你的樓……”
“你拆一個給我看看。”門里傳來沈恪不高不低的聲音。林一叉著腰,抬眼看了一圈嚴絲合縫的納米粒子房,心中生出濃濃的絕望感:“你這屋我先給你留著,出來說話!”
沈恪心道:“你這是第五次跟我吵序列測定的事兒,你真以為我傻啊!”然而還是按下按鈕給她開了門。
“你憑什么開除那30個孩子?就算序列測定……”“就算序列測定不合格,他們也有自己的才能?林一,我們是教育工作者不是慈善家,這里需要的是科技人才,不是你那些熱愛生活、熱愛藝術的科學白癡!”沈恪掀起眼皮反駁道。
“我沒法和你說明白。下午有一個教師活動,你和我去個地方。”林一把一張坐標地圖遞給沈恪,“我以為看得見天空的人,也能夠看見天空下的土地。是我錯了嗎?”
坐標地圖指示的地點在老城區。老城區的交通極不便利,只能坐老式的地鐵。然而這地鐵還有一段露在地面上。沈恪的強迫癥受到了極大的挑戰,林一倒是隨遇而安得很,哼著小曲兒,趴在窗框上看風景。她梳馬尾辮的模樣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如果沒有“母老虎”的一面,她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可惜他們永遠站在對立面,永遠為了幾個“殘次品”學生針鋒相對。沈恪忍不住要問她:“你為什么永遠跟我過不去,同為教育工作者,我們的分歧不該那么大呀?”
“你那叫科技怪物,造一波小怪物出來去荼毒下輩人。”林一撇嘴,“序列測定只把科學項目作為評價一個人的標準,人文關懷呢?社會道義呢?這些一點兒也不重要嗎?縱使你們已經用科技將社會抬到一定的高度,會不會摔下來呢?而人文素質就是摔下來時兜住你的最后一道保障。”
“可笑。我難道要因為他們心地善良就付他們薪水嗎?林一,我們都是高科技培養出來的人才,為什么反而要去反對它呢?”沈恪站起來凝視著林一,仿佛希望這樣能看透她的靈魂,然而并不能。
林一垂著頭,當沈恪以為她要一直沉默下去時,她輕輕說:“我們去探索現存體制的弊病,不是為了替它開脫,也不是為了屈從于此,而是為了給所有人一個公正的交待。”
“一個人哪能負擔那么多人的人生?”沈恪垂眼掩飾內心的動搖。
地鐵抵達的地方是一所學校。林一和沈恪剛走進校門,就看見一群孩子圍坐在一起聽故事。其中不乏從他們學校退學的孩子。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這些孩子都是殘次品啊!”沈恪震驚地回頭瞪林一。
“我知道。你把他們作為殘次品勸退是你的選擇,我把他們帶來這里,卻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林一微微笑著,看著遠方殘留的云霞。“我想培養一些與你不同的孩子,不那么自私自利,相信世界的美好,相信世界的溫柔。哪怕他們只是人群中的一小部分,哪怕他們不被高速發展的科技認可。因為存在即合理啊!”
夕陽下,女孩子的笑容燦爛而溫暖。沈恪突然想起,他們在大學時曾有一面之緣,那是在一次講座上,教授讓他們用一個詞來形容教育,他想到的是“致知”,然后就有一個女孩子站起來說:“過門。”
臺下哄笑之后,女孩子的聲音輕輕回蕩在封閉的大空間里:“那門是小的,路是窄的。我們的使命就是告訴他們,康莊大道和崎嶇小路同樣值得我們去走。”
“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你不要告訴我,我可不想失業。”沈恪笑著打趣道。
“不會的,你不會失業的。因為—”林一把手背在身后,賣了個關子,“因為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一定有它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