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若市，心如水

鄧苗苗

古 代中國有著漫長的印章使用歷史。由公印到私印，印章從一種權力、身份地位的象征，逐漸轉變成了融雕刻與書法兩種藝術為一體的文化產物。故宮博物院藏有一方青田石章，上書“臣心如水”四字篆體朱文，意思是為官廉潔自守，心如水般清澈見底，語出西漢一位因諫獲罪的大臣——鄭崇。

一代良吏被“逆淘汰”

鄭崇生于高密望族，其父鄭賓通曉法律，是西漢著名御史大夫貢禹的下屬。而鄭崇本人也因能力突出，由郡文學史升遷至丞相大車屬，后在大司馬傅喜的推薦下，被漢哀帝擢為尚書仆射，手握重權。

鄭崇為官清廉，又時常直言切諫，在漢哀帝面前據理力爭，表達自己的觀點。每當聽見鄭崇的腳步聲，漢哀帝就心里一緊，知道他又來進諫了。漢哀帝還曾玩笑著說：“我能聽出鄭尚書的腳步聲。”所謂“我識鄭尚書履聲”。后來，人們亦以“鄭履”來指代那些清正廉潔、敢于強諫的官吏。

一開始，漢哀帝尚能虛心接受鄭崇的一些諫言，久而久之也逐漸感到了厭煩。而此時的鄭崇似乎毫無察覺，甚至“得寸進尺”地在兩件大事上觸了漢哀帝的逆鱗。

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漢哀帝打算封其祖母傅太后的堂弟傅商為侯，鄭崇聽聞此事后，立刻到漢哀帝面前進諫：“皇上，太后的親屬中已有多人被封侯，傅商無功被封是破壞制度、不得人心之舉，會給國家招來禍端。臣這次進諫，是賭上自己的性命為國家抵擋災難啊！”鄭崇的這番言論惹惱了傅太后和漢哀帝，漢哀帝執意將傅商封為汝昌侯，心里也對鄭崇有了芥蒂。

緊接著，鄭崇又因漢哀帝過分寵幸董賢之事進諫。董賢是漢哀帝男寵，深得漢哀帝的寵幸。在勸阻漢哀帝的過程中，鄭崇言辭過于直接激烈，漢哀帝對他更是不滿，多次以其他公事為借口斥責鄭崇。之后，鄭崇再也難得漢哀帝的信任。

鄭崇秉公辦事的耿直作風也讓他在官場舉步維艱，見風使舵的同僚趁機落井下石。尚書令趙昌上書漢哀帝，說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門找鄭崇辦事，他家熱鬧得如同集市一般，并指控他與宗族有所勾結。

漢哀帝命鄭崇前來對質，鄭崇坦然答道：“臣門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覆。”意思是，雖然確實有很多人來我的家中求我辦事，但我廉潔自守，清白如水，希望皇上明察！

可是，無論鄭崇如何自證清白，也免不了被治罪下獄、身死牢中的結局。后來，“臣心如水”四字便被人用來比喻為官清廉，算是對這位良吏的紀念。

穿越千年的共鳴

故宮博物院所藏的“臣心如水”青田石章，出自清代桂馥之手。桂馥是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篆刻家，他一生熱衷治學，直到60歲才被任命為云南永平縣知縣。

位于邊陲的云南永平山高水遠，環境險惡，遠離家鄉山東曲阜。在永平縣為官的10年，是桂馥人生中最艱難孤獨的日子。他常在詩文中表達這種煎熬的情緒：“邊地山城小，衙齋古寺荒。蒼苔緣榻上，怪鳥向人狂。箐谷夷獠雜，陰晴氣候涼。不知家萬里，夜夢理歸裝。”

盡管心中有些憤懣，桂馥仍是毫不懈怠地擔起了知縣的責任，著手整頓當地的不良作風，提高衙門的工作效率。永平是多民族雜居的縣城，桂馥注重調節民族間的關系，十分關心百姓實際的生活問題。考慮到永平因河流眾多而水災頻繁，桂馥想盡辦法疏浚河道，建造橋梁，解決了難題。作為文人，他也特別在意文化教育問題，不僅致力于學堂建設，還親自到學堂講課，為地方培養了一批人才。

桂馥在永平“為政寬簡，轄境稱治”，這段時間內永平經濟文化的繁榮發展，在歷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頁。但桂馥終究無法再回到他的家鄉，帶著些許遺憾病逝于永平。我們無從得知桂馥是何時刻下的“臣心如水”章，但篆刻之時他的心一定與千年前的鄭崇產生了共鳴，同樣堅守著那顆清白為官之心。

今天的為官者，當避“門如市”，更應“心如水”，面對誘惑，要有止水一般的寧靜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