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芳
中國起于商代,日本是從飛鳥時代開始,兩國都各自發(fā)展出了園林建筑,這樣一種通過在有限的用地空間里組織類自然的空間體驗的住宅布置形式。可以說兩國的園林建筑文化都經過了上千年的發(fā)展歷史。藝圃和詩仙堂開始建造的從16世紀到17世紀這個階段,無論對于中國,還是日本的園林建筑,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發(fā)展時期。比如奈良時代的池庭,同我們今天所常見的日本庭院的池的形狀“自然風形式”非常相近了[3]。而文人園林建筑作為自然式風景園林建筑的一個分支,有別于皇家園林建筑的復雜與莊重,自有其獨特的趣味性及藝術價值。
藝圃位于今上海西面的蘇州,明朝后期,蘇州就已經是人口眾多的都市了,到16世紀末期,整個蘇州有大約848km2的面積以及50萬左右的人口聚集。蘇州的教育文化特別的發(fā)達,所以從這里出了非常多的仕官,也同時包含了大量的退官者,這種獨立的文人仕官文化也為文人私家園林的發(fā)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日本京都,是從平安時代到江戶時代前期日本最大的都市,位于日本列島最中央位置的京都府是仿照中國唐長安規(guī)劃建造的一個城市,總面積828km2,與蘇州的面積非常接近。
兩城市無論從人口到面積,還是到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來說都是極其相近的,同時也說明了文人園林建筑的出現(xiàn)必須產生于一定的社會經濟環(huán)境下。士大夫文化仍是作為這一園林引導性的主流[1]。而隨著園林建筑的發(fā)展,又進一步促進了兩座城市這種相近的人文雅士氣質。
藝圃: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時任按察司副使的袁祖庚被誣告,于是辭職返回自家——蘇州府長洲縣修建了藝圃的前身“醉潁堂”。袁祖庚死后三十年,萬歷末年,文震孟購得“醉潁堂”,改名為“藥圃”。清順治十六年年末(1659年),姜埰經友人介紹,購入“藥圃”,將其改名為“頤圃”,其二兒將“頤圃”又更名為“藝圃”。姜氏之后,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商人吳斌將藝圃收入囊腫。道光三年(1923年)藝圃被吳傳所有。道光十九年(1839年),絲綢商人胡壽康同張如松為創(chuàng)建同業(yè)會館購入藝圃。這個時期最大的改變就是“博雅堂”被“延光閣”所替代,“藥圃”時期所有的房前有庭院,庭院南面為大面積水池的遞進式空間格局就此完全改變了。
詩仙堂:詩仙堂是寬永18年(1641年)德川家的家臣石川丈山為了歸隱生活所建造的園林住所。所謂“詩仙堂”名字的由來,是受當時中國最有名的36位詩人的影響所作。石川丈山90歲去世之前都一直以詩為樂,生活在此。石川死后,石川的養(yǎng)子石川半助將此宅贈與平巖仙桂。平巖仙桂去世后,天野彌五右衛(wèi)門、石谷五右衛(wèi)門兩人商議將此地轉讓給浪士三好安宅。安宅死后并無留下遺言,便由其交好祖嚴借住,后祖嚴搬往遠州,他的弟子云性后便一直住在此。后彈尼淺山搬入此宅。同時他也大量的修繕了詩仙堂的建筑。淺山死后的寬延二年十月,其弟子燈宗繼承了詩仙堂,燈宗將此處變成了一座寺院建筑。在這之后又經真教、泰良、泰林等多位僧人的異主,明治二十七年詩仙堂經過了一次較大范圍的修繕。
通過對兩座園林的歷史脈絡梳理我們清晰的看到了兩種不同文明類型下對一座園林,對園林里的建筑,在不同歷史時期,時代背景下所形成的截然不同的影響。商業(yè)文明更加發(fā)達的中國,藝圃的更迭更多的是通過買賣購入的形式進行著不斷的更新和替換,同時由于所持有人前后并與除交易以外更多的聯(lián)系,藝圃無論從命名到建筑布局都有著較大幅度的變化。對比詩仙堂,后者就明顯變動要相對柔和的多,因為前后繼承者大多是相傳或贈與或多或少有著情感上的聯(lián)系,除了在使用功能上有過一次大的變動以外,詩仙堂幾乎完好的保留了其歷史風貌,甚至連其名也是一以貫之的,即便是在建筑有更新,也更多的是從修繕的角度進行的,并無大面積的拆改重建。兩種不同的園林境遇對應兩種不用的社會體系,從而更加深刻的體現(xiàn)了建筑作為時代的參照物的這一鮮活的歷史屬性。
藝圃:藝圃的建筑更注重通過窗格圖案的不同組合達到豐富建筑趣味性以及體現(xiàn)某種寓意和追求的作用,建筑內部的房間分隔講究對稱的布局以及通過字畫等具有鮮明文人氣息的構建,體現(xiàn)出屋主淡雅、高遠的生活追求。江南園林,多白粉墻[2]。建筑材質方面受制于當時的建造技術以及固有建造傳統(tǒng)的影響,建筑多以木構、灰瓦、白墻為主,建筑內部空間寬闊高大,適合于當時中國各種家具的尺寸,扇形門的應用,讓建筑與園林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使得穿越建筑內外的空間更加通透。
詩仙堂:很明顯可以感覺的到詩仙堂的建筑更加的古樸和純粹,建筑材質上也多采用木材和灰瓦,圍墻大多采用土墻或石砌墻。建筑的高度上也相對于藝圃的建筑矮了不少,尤其是再加上日本的箭鏃地面普遍會抬高成榻榻米的形式,所以就更顯得整個建筑低矮,當然這也與日本席地而坐,席地而臥,并沒有什么高大家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一如我們最常見的日本建筑一樣,詩仙堂的門多采用推拉門,不過效果上同藝圃的扇形門一樣,具有根據不同時節(jié),調節(jié)室內外空間聯(lián)系的作用。詩仙堂的內部裝飾更加的簡樸和自然,并留有佛教的部分裝飾痕跡。
通過對藝圃和詩仙堂建筑單體的對比,可以得出建造工藝和生活習慣可以很大程度的作用在最終的建筑形態(tài)上這樣的結論。但是雖然二者在建筑形態(tài)上有較大差異,但東方建筑的內核,比如通透的空間,自然的選材,注重建筑在平面上的展開而不是更加的高聳等這些方面,二者間具有相當的類似性。
參照《日本庭院的特質》中對行率的分析手法,從形率比的數據我們可以看出在同樣緊湊的用地上,相對于更注重建筑的排布的蘇州藝圃來說,京都的詩仙堂更注重對山林之中的建筑庭院環(huán)境的塑造,而無論是對比與藝圃,或是日本回游式庭院空間的大面積池水組織來說,詩仙堂的用水是很精致的,也許是理水環(huán)境條件的限制,也許是建造者更希望表達一種山間小溪的感覺。簡單來說兩庭院最大的不同就是藝圃是一個庭院空間在建筑間穿插的空間組織形態(tài)。而詩仙堂是建筑組織在庭院中的布置模式。
兩園林的主要園林景觀都是位于建筑的南邊,但是不同的是,藝圃的入口在東南部,而詩的入口在用地的北部以上我們入口到庭院內部。按照主要的人流移動路線,筆者將重要的動線節(jié)點24個,在主要的節(jié)點上,對兩庭院的空間形態(tài)進行對比。

圖1

圖2
通過以上的分析圖我們可以得出兩庭院空間組織上的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1)入口處,藝圃的門更大,但空間上確是三面圍合式的。詩仙堂的門雖然小,卻是開敞式的。
(2)進入主要建筑園林空間的前端通路部分,藝圃通過兩側的高墻強調了空間的狹長,此段空間狹長且沒有高低變化,通過幾道門和墻上偶爾出現(xiàn)的裝飾窗來打破狹長空間的無趣味性。而詩仙堂的入門就是一點向上的臺階,同時通路兩旁也是通過竹林強調空間的狹長,這點與藝圃是類似的處理手法。
(3)藝圃的空間變化豐富,由建筑和連廊為成了各個小庭院,人的移動不斷地在明亮的庭院、昏暗的內廊和半明亮的建筑屋檐下切換。詩仙堂的建筑是一個整體,從玄關到建筑內部,通過建筑外廊來到方丈亭就可看到主景觀了,再穿過另一道外廊,就可以進入主園林景觀了。
(4)藝圃的主水景景觀開闊,從西邊的連廊可以一直沿著池水邊緣到達南部的假山,假山上道路錯綜復雜,高低變化豐富。是園內最活潑的空間部分。詩仙堂進入主庭院后首先是一段像下的樓梯,下了樓梯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全新的世界。這里藝與詩最大的不同是,藝是不斷上升的空間,詩是不斷下沉的空間。
總的來說,藝圃的園林和建筑互相交叉配置,建筑和園林并不互相獨立存在,而是被互相劃分,園林主要以圍墻確定內外邊界,園內也并無高大樹木,整體開放、明亮。詩仙堂對比藝圃,給人的感覺更趨近于深山之中的體驗,建筑如被之余山中,盡量弱化建筑的存在,同時無論是從植物的選擇和土石的配置上,詩都盡量還原自然本來的樣貌。園四周被高大樹木圍繞,劃分內外空間。相對于藝圃來說更加的封閉,如同另一個宇宙一樣的感覺。

圖3
[1]顧 凱.明代江南園林研究[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0:21,15.
[2]童 寯.江南園林志[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14:6,27.
[3]岡田憲久.日本の庭ことはじめ[M].東京:TOTO 出版社,2008:19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