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

陳清揚

中國女子金球獎

王霜

“一定要修了圖才能發啊！”在拍完金球獎的定妝照后，王霜再三叮囑攝影師。為了這次拍攝，她特意理了一個新發型，嚷嚷著要抓緊最后幾天減肥，還翻出了去年出征奧運會前隊伍發的西裝。

獲得由體壇傳媒發起的第一屆中國女子金球獎，王霜填補了她在個人榮譽上的一個空白。“真的是投票投出來的？”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偷偷樂了，“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盡管臉上的嬰兒肥漸漸褪去，年少成名的王霜依然保有天真稚氣的一面；而隨著這兩年經歷的挫折，她也在慢慢體會成長的代價，開始認真思考未來。

“特別有意義！”

喜歡王霜的人，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愛叫“我霜”。王霜自帶鄰家女孩的氣場，自18歲在國家隊出道起，就被外界寄予了厚望。從2015年世界杯上兩個技驚四座的馬賽回旋，到2016年兩個決定中國女足命運的點球，球場上的她，可以算是被大家看著長大的。

人們說，王霜有著中國足壇最好的人球結合能力，以及天馬星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每當她有驚艷的表現，網友都會呼吁讓她去代表國足踢十二強賽。雖然確實是從男足球星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國家隊中的張稀哲、丁海峰等人也都是同門師兄。但聽到讓自己代表國足的呼聲，王霜還是會笑場，連連擺手說：“女足怎么可能和男足比”。

隨著王霜的表現越發出彩，網絡上開始鋪天蓋地傳播著各種“中國女梅西”的視頻集錦，起初王霜會有些哭笑不得，嘀咕說：“我的偶像是C羅誒。”但當這種泛濫的炒作愈演愈烈時，她開始覺得反感，問朋友有沒有辦法刪掉這些視頻：“有時候我會問自己，難道我只有這些東西？”

王霜的啟蒙教練韓建私下里會管她叫“虛榮妹”，調侃她其實很在意外界的認可。2016賽季，王霜在國家隊和俱樂部均表現出色，獲得了女超聯賽冠軍和四國賽冠軍，但這沒能幫助她獲得那一年的女超最佳球員，對此王霜直言不諱，覺得自己特別挫敗。而能在2017年以一個“女子金球獎”的榮譽收尾，王霜說，這“特別、特別有意義”。

不完美的2017

抱著“金球”親吻的一刻，王霜美滋滋的，覺得“很有感覺”，迫不及待把照片分享給大家看；但她其實心里也清楚，這一年的自己，還遠遠談不上出色。

在2017年中國女足的19場比賽中，王霜首發出場16次，攻入5球，助攻6次，是球隊助攻最多的球員。她在國家隊中的作用，也遠非數據可以體現。在布魯諾鐵心把王霜從左邊前挪回前腰位置后，王霜成了國家隊的進攻核心，更好地發揮了自己組織進攻和傳威脅球的能力。她在對陣芬蘭的比賽中復制小羅的那一腳“no look pass”再度刷爆社交網絡，國外的粉絲也頂禮膜拜。但平心而論，在阿爾加夫杯和東亞杯這兩項2017年國家隊最重要的比賽中，王霜都表現平平。“今年（王）珊珊的狀態和表現確實比我要好，我們倆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王霜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

布魯諾的突然離任，是中國女足今年不得不提的一個轉折點，對于王霜也是如此。是布魯諾重用了王霜，讓她從國家隊的超級替補，逐漸成長為了進攻核心。但布魯諾對王霜的苛責，也從未因后者的蛻變而減少過一絲一毫。“王霜像草原上的一批野馬，我也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鍛煉她。”法國老頭在公開場合表揚過王霜兩次：一次是王霜在奧預賽讀秒絕平朝鮮的點球后，一次是16年永川四國賽王霜復制齊達內的經典進球后。接手球隊一年后，布魯諾評價說，“王霜具備了一切頂尖進攻球員的素質，但有時候還不夠專注。”

這是外界所能看到的贊美，而私下看不到的苛刻則更多：布魯諾曾因王霜沒有穿國家隊統一品牌贊助的拖鞋而上演過弗格森對待貝克漢姆的“飛靴門”，也曾對她在奧運會時到處交換徽章顯擺而大發雷霆。在布魯諾控制體重的管控下，她甚至得先交了罰款，才敢吃一個蘋果……

王霜說，她從來沒有覺得布魯諾喜歡自己。但在接受FIFA采訪時，她刻意感謝了布魯諾給予了自己更多的機會。當時已經處在下課危機中的布魯諾看到了這篇報道，破天荒給王霜發了一條信息。而在永川時，王霜說，她拼盡全力，也是想幫助“爺爺”可以留下來。至于當年那場“阻止留洋”的風波，布魯諾私下曾跟相熟的人說，他覺得中國女足的球員并沒有能夠在歐洲聯賽立足的能力——盡管他也頭疼于中國女足沒有世界級球員。那個時候，王霜確實也沒有從身心上都做好充分的留洋準備。

如今新任主帥埃約爾松也很器重王霜，11月22日對陣澳大利亞的首戰，冰島人把前場球員輪換了遍，唯獨沒動她，當時表現一般的王霜賽后說：“覺得挺對不起主教練的。”東亞杯，埃約爾松讓工作人員特意剪輯了一段王霜對陣日本隊時的八分鐘個人集錦，給她單獨開小灶，助理教練孫雯也主動提出在一旁跟著聽。

“王霜這一年好像沒什么進步。”是很多熟悉她、對她寄予厚望的人，共同的擔憂。王霜承認，自己這一年經歷的挫折比較多，尤其是在俱樂部。在2017賽季14場女超聯賽中，她代表大連權健首發出場13次，但只有一次打滿全場。更多時候，王霜都是在比賽的第5、60分鐘就被主帥法利德換下，她對此也表達了不理解，“在俱樂部總是被主教練換下來，感覺不受待見。連經理都問我，為什么在國家隊和俱樂部表現反差這么大。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2017年，王霜在國家隊重量級賽事中表現平平，但比賽中她仍是對手的重點盯防對象。

下一站歐洲？

對于過早成名的球員來說，捧殺和扼殺都是很難邁過的兩道檻。身邊人對王霜的擔憂也來自于此——他們經常用別人的事例來教育王霜，害怕她也會走彎路。

或許因為從小成長的環境所致，王霜有著很高的情商，會處處照顧他人的感受。有時候球場上急眼了，被相熟的人看到，她也會像做錯事被抓一樣，吐吐舌頭，覺得不好意思。但唯獨在自己明明表現不錯卻總被早早換下這件事上，她自始至終無法釋懷。生活中，王霜依然有很多孩子氣的一面：比如她會發一大堆自己不同時期的照片，“哭訴”自己又胖了畫風都不同了；比如死活不肯用共享單車，就因為覺得充押金是浪費錢；比如求人幫忙，她會拿出撒嬌賣萌的本事……但在球場上，王霜有著自己的堅持，自己覺得對的，就是對的。

從小跟著男孩一起踢球的王霜，長大成名后也時常面臨與男足球員相比的“煩惱”。

“我從來沒有因為被別人捧了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我離自己的目標還太遠，比我優秀的球員還太多。”王霜說，她的目標就是去歐洲踢球，“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達到別人的期待。但我覺得，如果一直留在國內、在一個沒有壓力的環境下踢球，我會安于現狀、不思進取。”

在“留洋歐洲”被外界期待了一兩年以后，王霜自認已經做好了克服任何困難的準備。她也會擔心自己出去了踢不上比賽，語言不通沒人陪伴，會不會被人說成只是去“鍍金”……但對于更高舞臺的渴望，還是讓她對于出國踢球愈發“蠢蠢欲動”。“明年我就23歲了，不甘心一輩子只能在國內。我想像姚明、李娜、孫繼海那樣，能在國外也闖出一片天。”平安夜當天，王霜給權健集團老板束昱輝發了很長的一封信，感謝了后者的賞識，也表達了渴望更高平臺的決心。

但在如今國內女超聯賽資本投入最多的時候選擇出國，王霜將要面臨的，是砍掉至少一半的薪資待遇。對于任何人而言，這都將是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職業壽命有限的女足球員更是如此。“肯定不甘心。但不甘心能怎么辦？要說不甘心，那我們還有好多不甘心呢。不甘心國家隊進不了大賽四強，不甘心女超聯賽如今的發展，但能改變什么呢？你改變不了大局，你只能改變自己。”王霜說，而改變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

對王霜來說，是布魯諾·比尼的信任讓她從國家隊的替補奇兵一步步成長為今天的中場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