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變的美顏

武一帆

“科斯塔，科斯塔！”萬達大都會球場看臺上回蕩著歌聲。坐在后排的男女老少都跑過來——他們擁抱不到他，但就是想參與，想靠近。迭戈·科斯塔和隊友們再次翻越廣告牌，滿懷喜悅溢于言表，他沒發現隊長加比低著頭，沒注意副隊長戈丁正在和裁判講情。紅牌！科斯塔愣在一旁，雙手攤開，一臉地難以置信，似乎從沒聽說“過度慶祝”也要吃黃牌。就好像17歲的他剛剛從街頭走進專業足球場，又從巴西貧民窟住進了馬德里郊區帶泳池的豪宅。裁判看準“時機”，用獨有的方式宣布：“歡迎回家！”

比托雷斯更好

這固然不是令馬競人愉悅的回歸秀。因為此前有同樣舉動的巴倫西亞前鋒羅德里戈就沒有領牌，不過國際足聯的規則就是這么寫的。本賽季西甲第7輪，拉科魯尼亞2比1戰勝赫塔贊，打入絕殺的安東內也躥上看臺接受球迷膜拜，欣然受罰。裁判尺度不一，雖然不是故意針對誰，但也沒有絲毫照顧氣氛和情緒的意思。托雷斯無奈道：“希望科斯塔能吸取教訓，不要再犯。”

托雷斯不護短一點也不奇怪，同樣都在切爾西和馬競效力過，他和科斯塔之間既無交集，也無交情。科斯塔從馬競轉投切爾西，讓昔日金童失去了最后一分立足之地，三年多的“藍橋”生涯，讓后者多了“鐵托”的外號。從米蘭輾轉回鄉，托雷斯不再有特權，他的每一分鐘登場時間都是用進球換來的，近三個冬窗，合同一年一簽的他都面臨著是走是留的問題。馬競9號即將年滿34歲，但既沒有退役的打算，也不想離開馬競，這里是他永遠的家。然而科斯塔最終還是回來了，迎著英雄股禮遇被請回來的，托雷斯不再是隊內唯一可以站樁的前鋒，他的戰術價值又少了幾分。

然而托雷斯不得不承認，正值競技黃金年齡的科斯塔正是馬競渴求而急需的。靠筑起銅墻鐵壁安身立命的馬競正面臨中后場主將全面老化的嚴峻形勢，戈丁、菲利佩、胡安弗蘭和加比的競技水準都有明顯退步，盧卡斯·埃爾南德斯、薩維奇和何塞·希門尼斯的水平不錯，但距離西蒙尼需要的世界頂尖水準還差不少。雖然賽季過半，“床單軍團”的防守表現依然冠絕歐陸——19輪聯賽僅失8球，比巴薩多1球——但進球數在西甲只能排到第7。19輪28粒進球，馬競的進攻效率與比利亞雷亞爾和埃瓦爾處在一檔，人家陣中可沒有年薪破千萬的格列茲曼。

其實橫向比較，馬競今年的進攻營收不算滲淡，比去年同期少6球，比前年同期甚至還多1球。各種一球小勝似乎不影響他們躋身西甲前三，進歐冠決賽，然而總是差一口氣。

有時候西蒙尼鼓動一下情緒，大家咬咬牙，這口氣穩住了就過關了；有時候這口氣一泄就誤了大事，比如本賽季歐冠小組賽客戰卡拉巴赫，全隊圍著禁區亂射就是進不了球。繼續往前翻，看一看科斯塔、法爾考當家那兩年，進球真不用費這么大周蕈，甚至曼朱基奇在隊的那個賽季也比現在要穩定。禁區內有人站樁，太多戰術難關迎刃而解。

搶戲格列茲曼

這個人就是科斯塔，和托雷斯一樣，他并不是最理想的站樁中鋒人選。和法爾考搭檔的那個賽季，科斯塔顯露出非常多樣化的輔助手段，無論拉扯防線還是做出高質量傳球，信手拈來。

但無論進球還是助攻，科斯塔在西蒙尼體系內作為“跑鋒”的戲份遠多過“柱鋒”，他需要跑起來，有至少20米的沖刺空間來發揮最大威力。相比在密密匝匝的進攻區域內制造混亂，馬競18號更像一匹野馬，一且有帶球向前突擊的機會，他肯定能進球、將球分給包抄的隊友或制造犯規。

然而如今馬競的進攻體系與科斯塔離開時發生了巨大變化。2013-14賽季，他是西蒙尼的體系核心：中場圍搶、精準的中場傳球、活躍但不搶戲的邊路擾動。但無論加比、蒂亞戈還是年輕的科克，最終目標都是發動快攻，把球送到科斯塔的腳下。而過去3年間，格列茲曼是唯一的核心，法國人承擔著進攻串聯、送出最后一傳和破門等多重任務。然而他終究不是梅西，有時候他扛不動。

從進球、慶祝到被罰下場，科斯塔只用了短短幾分鐘，就連主帥西蒙尼也對弟子的行徑感到無可奈何，但這不會影響科斯塔在馬競球迷心中的地位。

因此當科斯塔回歸，大家都在設想他和格列茲曼的協作能力究竟是“加減”或是“乘法”。角色主次問題從來都是豪門主帥需要重點處理的關鍵，從馬競18號再度登場的這幾場比賽而言，格列茲曼被“搶戲”在所難免，但整體踢得顯然更順暢了，菲利佩和弗爾薩利科的前插和后撤更干脆，科雷亞的深度穿插也顯得更有意義。在英超磨煉幾年，科斯塔的中鋒技術變得更加精熟而全面，身體對抗也更扎實，不再依賴一些街頭足球的伎倆。

不過，“雙核”運轉能維持多久，取決于格列茲曼的態度，若無國際足聯的轉會禁令，他現在恐怕已在穆里尼奧的指導下踢球。馬競一邊為接科斯塔回家付出了5500萬歐元（一說為6600萬）的轉會費，另一邊為留住格列茲曼，打破工資架構，讓法國前鋒領了兩倍于其他主力球員的工資。科斯塔復出，在更衣室地位和薪資上都不會謙讓，既考驗格列茲曼的心態，也考驗馬竟的財務管理。

科斯塔上演英雄歸來的背后，是他和格列茲曼如何共處的現實。至少目前來看，“雙核”運轉還算順利。

“混球和斗牛士”

科斯塔從來都不是一個謙讓的人，他是個“混球”，在場內、場外都是。他在比賽中的精湛演技不能用簡單的跳水、騙牌來描繪，那是融合了巴西街頭和西班牙職業足球圈終極奧義的生存技巧，受不擇手段的爭勝欲望所驅使。他趁西班牙隊比賽和集訓的機會，將自己和孔蒂的矛盾大大方方向媒體揭底，他了解孔蒂是個暴脾氣，再深層的原因，讓容易激動和發怒的那個人去說。從始至終，科斯塔表露過的態度只有一個：“我愛馬競，我要回家。”

一般意義的職業守則和所謂道德約束不了科斯塔，作為一個堅持自我原則的人，他很看得清局面。夏窗開啟后不久，他就公開與孔蒂翻臉，決意離開切爾西。他特意曬出凸起的肚腩和放浪的姿態，然后在馬競幫自己贖身之后立刻表示：“有教授（馬競體能師奧特加）管著，我很快就能瘦下來。”你不能批評他對切爾西缺乏職業態度，也不能褒獎他為馬競竭盡所有。只能說，他和馬競更親，和同樣強硬但更會“撫摸”自己的西蒙尼更合得來。

“迭戈回來了！”馬競球迷歡呼著，然而西班牙國家隊仍在科斯塔的問題上有明顯分歧。距離世界杯還有半年，洛佩特吉還在觀察，作為一名風格中庸的教練，他很難拒絕科斯塔這樣的球員：單打獨斗，肯付出，能進球；然而博斯克在過去兩屆大賽上犯的錯誤，他仍未找到解決辦法。依然是切爾西，主角變成了另外一座“塔”，莫拉塔更正統、更學院、更有人氣，更像是真正應該首發的中鋒；阿杜里斯也不再是西甲本土射手的唯一代表，阿斯帕斯是強有力的競爭者，且賽季體能消耗較少。而巴倫西亞的羅德里戈，似乎才是莫拉塔的直接競爭對象。

科斯塔呢？選擇代表“斗牛士”出戰，好像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無論對他還是西班牙，連博斯克都承認當時的抉擇是受局面所限。可是科斯塔很少提起，征召名單里有他，你就能看到那張“盛世美顏”；沒有他，就安安靜靜地曬太陽，不會在社交媒體上庸人自擾。他還是那個在塞爾塔、巴列卡諾和巴拉多利德的科斯塔，還是那個向著空蕩看臺飛吻慶祝的科斯塔。他不是演說家，但知道怎樣用只言片語激怒敵人，他不是謀略家，但懂得用最簡單的辦法達到目的。他是足球叢林的生存達人，過去是，未來還依然是西蒙尼切割西甲版圖的那把獵刀。

同樣都為馬德里球隊和切爾西效力過，比起更加學院派的莫拉塔，科斯塔似乎與西班牙國家隊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