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心理咨詢中的回潮現象

王亞杰

〔摘要〕本文從咨詢的親身經歷中發現心理咨詢中存在“回潮現象”，針對這一現象，結合個案的解決過程，說明對“回潮現象”的認識。

〔關鍵詞〕心理咨詢;自我;價值觀;回潮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8）10-0041-03

在心理咨詢中，有時候，在一陣子的改善之后，來訪者發現他的心理問題并沒有根本解決，反而有卷土重來的勢頭。這就是回潮現象。

王某，某中學高一年級學生，16周歲，獨生子，父親是國有企業職工，母親是家庭主婦，專門照顧孩子。王某是鴻鵠班的學生，學習成績一直比較好，但他很悲觀，總是思考為什么父母要把他生下來，曾經想過把所有的人殺光后自殺。在家庭方面，他很自卑，提及家庭條件和與父母一起生活都讓他覺得難堪。在班里，同學們的一些行為讓他看不慣，因為成績優秀（班里第一，年級前三），別人總喜歡和他作對比。在很多問題上，他不想順從別人的意思，多數人評價是非的標準也讓他覺得很別扭，自己雖然有一套自己的標準，但是總怕被別人影響。是去適應別人的觀念還是超脫這種限制，他心里很矛盾，內心時常存在沖突，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這樣想，所以他覺得很亂，思來想去，在腦子里繞來繞去的，既然生命最后都是死亡，那為什么不現在死。

第一次咨詢時因為他總是說“老師，我不知道怎么說，總之心里很亂，很煩”，后來，在我向他征求意見“是不是愿意擺沙盤”時，他同意了。沙盤中呈現的是城市里倒著的公交車、大魚吃小魚、戰死的士兵、埋著的骷髏等（見圖1），最初我覺得很恐慌，但似乎那一點點鮮艷的顏色又給我以希望，問題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悲觀。

第二次咨詢是我向王某的媽媽了解他的成長經歷，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經歷讓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如此消極。從王某的媽媽口中，我了解到這個學生是從小在姥姥家長大的。他的爸爸在他4歲那年離家出走，跑到深圳跟別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半年，之后又回來了。而恰恰這事被在深圳的孩子察覺到了。母親堅持不與父親離婚，但孩子回來卻問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姥姥眼中的爸爸更是樣樣不行，沒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孩子經常聽到的就是爸爸的不是。王某10歲那年，王某姥姥家里有4位親人在一年內相繼去世。也許這樣的經歷造成了王某在家庭方面的自卑，親人的相繼去世讓他對死亡有了這樣的認識。但是王某媽媽表示，王某從小就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孩子。

了解到王某的成長經歷后，我由原來的恐慌擔心轉為靜下心來思考他的問題。我開始覺得他并不會做出輕生這樣讓人擔心的事情。人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有價值觀念，總要有一種價值觀念為他解釋生活的意義，所以王某需要的是正確價值觀的引領。價值觀是指主體按照客觀事物對其自身及社會的意義或重要性進行評價和選擇的原則、信念和標準。價值觀是一個人思想意識的核心，對個人的思想和行為具有一定的導向或調節作用。高中階段正是中學生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時期，個人的價值觀直接影響著個體對各種觀念、事物和行為的判斷，使個體發現事物對自己的意義，確定自己奮斗的目標，并按照自己認為有價值的方式去行動。王某的一些看法如“不要總把成績看成一個人的全部、同學當中的富二代、官二代其實并不是他們自己得來的”等觀點其實都是無可非議的，只是與同學相處中，他們的一些表現或多或少地加劇了王某內心本來就存在的自卑（家庭方面）。因此，在咨詢中，我首先對王某的情緒進行了處理：運用逐步抽離法緩解他的煩躁情緒。待他平靜下來后，與其詳細展開探討讓他自卑的方面：長相、家庭條件、脾氣、秉性，明確什么是無法改變需要接受的，什么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改變的。其次，利用空椅子技術說出他對父母想說的話，宣泄內心壓抑的情緒，引導他正視目前的家庭，接受父母，然后從積極心理學的角度出發，進一步從家庭方面探討挖掘出對自己有利的因素。最后立足自身現狀，從理想這個方向切入，王某表示自己愿意做科研，想上中科院，我與他分析了他目前的優勢和不足，以及怎么樣可以完善自己讓自己更有自信。這樣的兩次探討后，王某露出了笑臉，表示：“老師，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謝謝老師?！笨墒蔷驮谖掖蛩憬Y束咨詢時，他卻以宿舍里和同學發生的矛盾一事，重復了之前跟我說過的話：“在很多問題上，我不想順從別人的意思，是去適應別人的觀念還是超脫這種限制，心里很矛盾，有些事想到終極意義就覺得沒意思，很多想法在腦子里繞來繞去的，很亂。”我先是一驚：怎么又回到從前了？難道咨詢白做了？后來，我腦子里突然涌現出一個詞——回潮，咨詢當中的回潮現象。

回潮現象與心理問題和行為改變的頑固性有關。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當我們生病用藥一個療程沒有結束，只看到自身癥狀似乎消失了，就急忙停藥的情況下，往往會出現一個癥狀向我們反撲的現象。這就要求我們堅持用藥，用滿一個療程。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消滅那些引起病癥的病毒或細菌。生理的疾病如此，心理的問題也相似。

在我咨詢的這個個案中，針對后來出現的人際關系的問題，我們重新進行了探討：發生矛盾時，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怎么認識這一事件的？哪一個是事實，而哪一個是你的觀念？識別這些觀念中存在的負面思維，該怎樣認知等。我知道，所有人際關系的問題，背后都是自我，對青少年來說，我一直主張幫他們建立自我觀念，盡力但不苛求。按照埃里克森的人格發展理論，青少年面臨新的社會要求和社會的沖突，會感到困擾和混亂，所以，青少年期的主要任務是建立一個新的同一感或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以及他在社會集體中所占的情感位置。這一階段的危機是自我同一性對角色混亂。社會交往能力的建立需要青少年學會從與同伴的交往中確認對自我的角色認同，對群體概念的認同，以及確立一種與他人相處的方式。這個時期內的青少年會變得情緒不穩定，敏感而脆弱，容易追求個性獨立的自我，很可能認同不被大眾接受的價值觀。所以作為心理教師，我們要給予正確的理解與引導。從我咨詢的這個個案來說，王某更是讓我清晰地看到了價值觀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它需要一個過程，在形成的過程中，也勢必會受到他人的影響。當然，對王某來說，父母在這方面的引領他看得很淡，因此，老師和同學（尤其是同學）對他的影響就表現得很突出。在后來的咨詢中，我們做了進一步的探討：明確哪些是他最為看重的，梳理出來作為主干，哪些只是主干周圍細小的分支，作為分支，應怎樣修剪使之成為滋養主干的一種力量。回潮之后，又經歷了二次咨詢，王某表示：“原來內心認定的東西更堅定了，也許堅持下來努力做自己會有困難，但我會一直努力！”

這個個案也讓我明白，在一邊解構一邊重構的過程中，出現回潮其實是正常的現象，這是因為來訪者沒有真正透徹地理解心理處方，沒能完全地接受新的觀念，調整好自身的心理應對策略的緣故。通透地理解心理分析，真正掌握自身的個性缺陷是有過程的，因此，也不能期待一蹴而就完成解構與重構的任務，應該允許他有一個吸收、學習、實踐、自我探索的過程，克服回潮的過程其實正是把心藥用足的過程。但是總而言之，趨勢是好的。就像潮汐現象一樣，雖然在落潮的過程中每一個起落看起來幾乎在同一個位置上，但整體趨勢總是漸漸消退的。心理問題的解決也是這么一個過程。在問題漸趨化解的整體趨勢中，并非每一時刻問題的嚴重程度都是消退的;有時候，它甚至看起來更為嚴重。可是，度過起落周期之后，我們發現，心理問題著實減輕了，就像兩次回潮之后，潮位明顯地下降了一樣。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時候的心理不良感受，已不再是過去基于癥狀的那種焦慮不安、那種自身反應不良所致的心理問題，而是新的，在面對同一刺激要求作出不同于過去的反應時的學習的困難，其性質是不同的。

（作者單位：河北省任丘市第一中學，任丘，062550）

編輯/趙 磊 終校/丁 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