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產業結構和“一帶一路”框架下的中土經濟合作

姜明新

內容提要 土耳其的產業結構是一種發展中的傳統產業結構。作為中東地區強國，其國民經濟部門比較齊全，但產業發展極不平衡；經濟總體發展較快，但基礎并不強固；經濟總量較大，但產業偏向中低端，其傳統優勢產業除紡織工業外日趨式微，新興產業優勢尚不突出。這種狀況為中土兩國開展產業協作、共同推進產業升級提供了機會。

關鍵詞 土耳其；產業結構；“一帶一路”；經濟合作

DOI： 10.19422/j.cnki.ddsj.2018.03.015

隨著2000年后中土經貿關系的迅猛發展，兩國貿易不平衡及貿易摩擦問題日益突出，這一問題事實上成了土耳其政經界長期糾結并影響兩國經濟關系的首要問題。而中國政府提出并全面推進的“一帶一路”倡議，為兩國通過產業合作解開這一死結并進一步提升雙邊經濟關系提供了新的契機。但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中國企業在土耳其市場多是獨自摸索，缺乏對土耳其產業結構的全面了解。有鑒于此，理清土耳其的主要產業結構及其現狀對加強中土產業合作、提高中國資本進入土耳其的針對性和戰略性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土耳其的產業結構

土耳其共和國建國以來，經過90多年的奮斗，逐步從一個落后的農業國蛻變為一個國民經濟門類比較齊全、產業結構比較合理的現代化國家，2016年其國內生產總值為8577億美元，居世界第17位，其農業、工業、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分別為6.93%、32.36%和60.72%。[1]

一、傳統工業體系比較完整，產業結構有待優化升級

土耳其的經濟增長曾長期由工業主導。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土耳其已經初步形成了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主要產業是紡織、食品、能源、化工、鋼鐵、水泥、汽車等。隨著產業政策從進口替代向出口導向的轉變，汽車、家電、鋼鐵及機械等產業逐漸占據主導地位，工業結構正處在轉型升級過程中。

（一）采掘業國民經濟占比低，油氣資源短缺制約經濟發展

土耳其采掘業目前已基本私有化。2014年采掘業僅占國內生產總值的1.6%，雇傭人數只占就業總數的0.5%，占出口收入的比重僅2.2%，而進口占總額的比重卻高達15.3%，[2] 其中石油和原材料進口還是土耳其經常項目長期赤字的主要原因，能源短缺是長期制約土耳其經濟發展的瓶頸。

（二）制造業逐步從傳統的勞動資本密集型向資本技術密集型轉型升級

土耳其傳統的制造業主要包括建國初期建立起來的紡織、食品等勞動密集型和鋼鐵、化工、建材等資本密集型企業。紡織業曾長期是土耳其最重要的工業部門和最大的出口創匯部門。隨著產業轉型升級，紡織業在土耳其出口收入中的比重逐步下降，但土耳其生產的服裝65%供出口，出口量居世界第七位。土耳其2016年粗鋼產量3320萬噸，居世界第八位。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土耳其鋼鐵出口收入占比10%，但土耳其仍是鋼鐵產品的凈進口國。[3] 化工領域，土耳其是歐洲第二大和全球第七大塑料生產國，歐洲第五大涂料生產國，化肥能滿足本國需求的75%。[4]

近些年土耳其汽車工業和家電工業異軍突起，已經成為國家主要產業和出口創匯的大戶。土耳其的汽車工業是典型的出口導向型產業。歐美日韓眾多汽車巨頭在土耳其投資建廠，且產品絕大部分出口，這讓土耳其成為歐洲最大的商用車生產國和世界第17大汽車制造國。而耐用消費品是土耳其近年崛起的另一個生產和出口大類，2014年其大型家電出口占出口總額的2.1%。[5]

（三）電力建設提速，但仍無法自給

自1989年以來，電力部門一直是政府優先發展項。盡管近年電廠建設快速增長，當前總裝機容量已增至80吉瓦，但仍趕不上日益增長的民用和工業需要，土耳其被迫從鄰國進口電力。據估算，2023年前土耳其電力需求還將以每年6%的速度增長。[6]

二、農業的國民經濟占比大幅下降，但生產規模和潛力巨大

農業曾長期是土耳其經濟的支柱和出口創匯的主要部門。但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占比迅速下降，甚至其糧食生產現在也不再能夠自給。盡管如此，土耳其仍是中東地區最大的農產品生產國和出口國，也是世界上煙草、開心果、榛子、葡萄干、水果和蔬菜的主要產區之一。2016年土耳其向全球190個國家和地區出口了1781種農產品，總額達169億美元。[7] 近年來外國資本，尤其是土耳其的中東出口市場對土耳其農業的商業開發興趣日益增強。

綜合起來，土耳其農業概況如下：一是糧食種植規模龐大，粗放經營難以自給。土耳其約一半的農地種植糧食，主要是小麥，但經營粗放，收成起伏不定，不能保障自給。二是經濟作物生產下滑。傳統出口創匯商品棉花和優質煙草的種植面積和產量均大幅下滑，油料作物向日葵、花生、大豆、芝麻、橄欖的產量也呈下滑態勢，由于補貼削減，土耳其甜菜產量大幅下降。三是果蔬生產是種植業亮點。隨著蔬菜、水果、堅果的產量、出口量迅猛增長，土耳其已成為繼中國、美國、印度和巴西之后的全球第五大蔬果生產國，每年出口創匯愈20億美元。四是畜牧業發展緩慢，肉類不能自給。土耳其是全球最大的馬海毛生產國之一，近年政府鼓勵養羊取毛和品種改良。由于長期經營粗放，土耳其肉類尚不能自給。五是漁業林產國民經濟占比極低。土耳其漁業產值不足國內生產總值的0.3%，還面臨過度捕撈、污染和環境惡化問題。林產規模也不足國內生產總值的1%，但森林覆蓋率居世界前列，至今很少開發，每年需大量進口木材。

三、服務業發展迅猛，潛力巨大

埃爾多安治下的黃金十年，土耳其服務業進步神速，不僅獲得量的增長，國民經濟占比六成多，而且獲得了質的躍升，尤其是在金融領域。值得注意的是，土耳其電子商務迅猛成長，市場規模已躍居歐洲第一，盡管目前其在國民經濟占比不高，但鑒于土耳其龐大且年輕的人口結構，其發展潛力巨大。

（一）金融系統穩健，資本市場發達，匯兌自由

經過世紀之交兩次金融危機的沖擊及隨后的改革，土耳其金融系統日益穩健。在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中，經過整頓的土耳其銀行業經受住了考驗，沒有出現系統性風險。當今的土耳其是世界上匯兌最自由的國家之一，其股票和公債市場向外國投資人全面開放，對資金與利潤匯出沒有任何限制。

（二）交通運輸建設提速，打造連接歐亞的陸?？战煌屑~

獨特的地理位置、快速發展的陸?？战煌ㄖ纹鹜炼渥鳛檫B接歐亞和東西方橋梁的夢想。目前，土耳其國內以公路運輸為主，公路客貨運占總量的95%和90%，鐵路客貨運只占2%和4%。在埃爾多安治下，土耳其加大基建投入，已修建完成1.36萬公里公路和總長708公里的兩條高鐵，海峽隧道也建成通車。土耳其目前正在伊斯坦布爾建設全球最大的機場，土耳其航空公司的運量和運能增速在歐洲都名列前茅。

（三）通訊服務全面升級，寬帶、移動業務進入普及階段

土耳其傳統郵政系統完善，還開通了網上郵政業務，電話幾乎村村通，寬帶和移動用戶快速增長。截至2016年，人口不到8000萬的土耳其有固定電話1150萬戶，移動電話7370萬戶，互聯網用戶4860萬戶。

（四）旅游業快速增長，成創匯支柱之一

2000年以來土耳其旅游業快速成長，金融危機和伊拉克戰爭都未能阻遏土耳其旅游業的業績增長。2009—2012年土耳其年均接待外國游客約3000萬人，年均創匯約220億美元，躋身全球接待游客數國家第六位[8] 。近年來，土耳其政府鼓勵私人投資旅游業，并推動從沿海向內陸發展的旅游多元化計劃。

“一帶一路”框架下的

中土經濟合作

從對土耳其產業結構的基本梳理中不難看出，土耳其的產業結構還是一種發展中的傳統產業結構。作為中東地區強國，其國民經濟部門比較齊全，但產業發展極不平衡；經濟總體發展較快，但基礎并不強固；經濟總量較大，但產業偏向中低端，其傳統優勢產業除紡織工業外日趨式微，新興產業優勢尚不突出。這種狀況為中土兩國開展產業協作、共同推進產業升級提供了機會。

隨著經濟高速增長的“黃金十年”的結束，近幾年土耳其重現了高通脹、高失業、高負債和高貿易逆差以及收入兩極分化問題。隨著改革的紅利遞減，這些問題不僅在短期內難以解決，而且還易于引發其他政治經濟社會矛盾。歐美大國由于自身尚未完全走出金融危機的影響而自顧不暇，當前更因土耳其“7·15”未遂政變問題而損害了雙方的政治互信，因此，如何突破目前的經濟發展瓶頸實現執政黨的“2023年愿景”成為土耳其必須面對的重大問題。

現實的壓力迫使土耳其開始更多地“向東看”，借鑒中國經驗，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和驅動力，爭取外國尤其是中國的投資與合作。2000年中土建立新型合作伙伴關系，此后兩國經貿關系飛速發展，2010年進一步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達成貨幣互換協議。2016年初，土耳其成為亞投行創始成員國并完成注資，兩國合作的基礎日益鞏固。同時，兩國高層頻繁互訪加深了雙方的政治互信，為進一步提升兩國的經濟合作水平提供了重要保障。

一、現階段中土經濟合作的路徑和重點

由于中國“一帶一路”倡議與土耳其經濟發展的基本目標都很明確，并且從土耳其方面來看，近年來其經濟發展陷入瓶頸，埃爾多安和執政黨亟需重振經濟以鞏固其執政地位，加上距離土“2023年愿景”目標時間緊迫且任務艱巨，因此近期中土經濟合作的基調和路徑，將會圍繞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和土方“2023年愿景”的目標進行對接和合作。

當前，為了實現“2023年愿景”，土耳其政府已經專門制定了5000億美元的投資激勵計劃，以支持在精煉和石化、港口、汽車、鐵路、機車車輛、運輸管道、電子、醫學、精密光學設備、制藥、航空航天、機械制造和合金等領域的大型投資，其中的重點領域是能源和交通，其投資高達2400億美元，力圖通過投資拉升其下滑的經濟增長。

第一，當前中土經濟合作的重點和突破口首先是交通和能源領域。交通基礎設施是一個“看得見、摸得著、體會得到”并且能帶動經濟增長的領域，故而為土政府所重視。在2023年前，土耳其尚有1.5萬公里等級公路與東西高鐵、南北鐵路需要修建，而中國企業擁有在土耳其市場已得到證明的技術實力、資金實力以及其他國家難以企及的高效率，這為中國企業在互利共贏的基礎上擴大進入土耳其基建市場提供了機會。

而能源短缺是制約土耳其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為實現電力自給，近些年土耳其大大加強了電力建設并采取極具吸引力的投資促進措施和電價補貼，尤其是在可再生能源領域。而中國企業除了參與土耳其水電、火電建設以外，還應加強核電、可再生能源電站的談判，甚至在實地調研的基礎上，可以通過靈活的方式投資建設、運營特許電廠。而在油氣領域，鑒于土耳其致力于打造能源過境樞紐的長期戰略，一方面可加強中土兩國在里海國家石油上游領域的開發合作，另一方面雙方可在油氣基礎設施及煉化等下游領域進行合作。

第二，瞄準土耳其國內市場，加強對土耳其制造業的投資和兼并。這其中最突出的是機動車制造業。盡管土耳其已經成為歐盟的汽車產業基地，出口量迅猛增長，但近幾年土耳其的機動車貿易逆差越來越大，已經到了不容忽視的程度，這充分說明土耳其的機動車制造業存在很大的結構性問題。因此，中國車企應把握機會，瞄準土耳其國內消費市場進行有針對性的投資和開發產品。同時，依托中國新能源汽車的成熟技術和產業優勢，培育和開發土耳其市場。

家電產業也是土耳其的強項，其產品大部出口歐盟，國內壟斷性強，中國企業可以利用家電產業迭代迅速的特點和自身的強大創新能力，通過合資與兼并進入土耳其市場，并繞開歐盟的貿易壁壘。同時，鑒于土耳其制造業的產業升級，中國企業要抓住機會推動我國裝備和成套設備的出口。

第三，加強服務業合作，尤其要以新經濟盤活帶動土耳其多個產業發展。土耳其有8000萬人口，人口年齡中位數僅31歲，是一個年輕的大市場。其互聯網經濟、互聯網金融進步很快但還不強，電商服務領域仍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大體仍是傳統商業的補充。如果選準時機進入土耳其互聯網市場，推動土耳其互聯網經濟向生活服務領域轉化，就可能盤活其農業和傳統制造業，帶動旅游、金融、交通、電信服務的升級，成為推動其經濟增長的新動力，同時也有助于解決長期困擾土耳其政府的就業難題。

此外，教育領域的合作也是提升兩國經濟合作和增進民心相通的有效方式。根據土耳其的實際，中國可以多種方式與土耳其合作辦學，有針對性地重點培養旅游、規劃、市場拓展和中文等實用人才，共同推動中土經濟合作、人文交流走向深入。

二、中土經濟合作需要注意的主要問題

首先，當代土耳其是一個劇烈變動中的社會，各種矛盾和社會問題不時爆發，加上土耳其人根深蒂固的大突厥主義和牽扯其中的“疆獨”問題的擾動，中土關系和兩國經濟合作不可避免會受到一定的沖擊和影響。但應該看到，這種沖擊和影響不是根本性的，合作共贏仍是兩國關系的基調，但每個打算開拓土耳其市場的企業家都應該未雨綢繆，以防患于未然。

其次，要時刻關注土耳其國內政局、周邊局勢和全球經濟的變化，因為外向型的土耳其經濟對外風險敞口較大，抗沖擊能力較弱，極易受內外部各種因素的擾動，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引發資本出逃和金融動蕩，給在土企業經營造成困難和損失。

同時，在中土經濟合作過程中，還必須更多關注知識產權保護和勞資關系問題。土耳其經濟尚處于轉型升級過程中，但大而不強、全而不均、快而不穩是其主要特征，這一階段必須時刻注意保護企業和產品的知識產權，做好必要的保密和防范工作。

此外，土耳其雇工成本高昂，但工作效率無法與中國工人相比，而其勞工保護政策比靠歐盟，工會作用也不容小覷，這些因素都是中國企業投資土耳其之前需認真考慮的，尤其要注意在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投資風險。對中國中小企業和貿易企業來講，還要注意土耳其的海關規則與相關法律問題，尤其要注意合作方的信用風險，避免清關風險和由此可能造成的重大經濟損失。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所

副研究員）

（責任編輯：蘇童）

[1] 數據來源：World Bank，“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 ， 2018-02-21

[2] Ibid， p.1136.

[3] 國際鋼鐵協會，《世界鋼鐵統計數據 2017》，第9、27頁。

[4] http：//www.invest.gov.tr/zh-CN/sectors/Pages/Chemical.aspx，2018-02-21

[5] “The 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 2016”， Europa World， p1140

[6] http：//www.invest.gov.tr/zh-CN/sectors/Pages/Energy.aspx，2018-02-21

[7] http：//www.invest.gov.tr/zh-CN/sectors/Pages/Agriculture.aspx，2018-02-21

[8] UNWTO Tourism Highlights， 2016 Edition， p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