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旭
(1. 安徽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2. 亳州職業技術學院 思政部,安徽 亳州 236800)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我們民族的“根”與“魂”,“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為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提供了豐厚滋養。中華傳統美德是中華文化精髓,蘊含著豐富的思想道德資源。”明清時期的徽州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人文環境厚重,加之傳統儒家思想對其影響至深,使之倫理思想呈現出特有的魅力,重孝道、明人倫等成為徽州倫理思想所特有的標識,成為徽州人一以貫之的品性,鑄就了徽州聞名遐邇的道德典范。新時代下,繼承和弘揚明清徽州倫理思想,對傳承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對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以及增強我國文化自信力等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和借鑒意義。
“百善孝為先”。“孝”作為儒家倫理思想的核心,是儒家文化的精髓,是為人之根本,在徽州地區完美呈現。“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徽州人遵守孝道、堅守孝道,對孝道的演繹成為徽州特有的地域文化。
(一)養親
自古以來,徽州之所以稱之為重要商幫,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在于贍養父母所為,“父母生予八尺軀,上之不能乘時取甲第以樹勛朝家;次弗克竊三秉之粟以奉母歡,曷稱為子?”[1]說的就是為了贍養父母,徽州人不得不外出營商,以取養父母生活之便。徽州地處深山之內,山丘成群,嶺谷交錯,自古有“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農田和莊園”之說,“上無金銀銅錫之產,戶無蠶繅布縷之藝,且遠于魚鹽山海,無舟車不利險阻,”[2]在《徽商便覽緣起》中記載:
吾徽居萬山環繞中,川谷崎嶇,峰巒掩映,山多而地少。遇山川平衍處,人民即聚族居之。以人口孳乳故,徽地所產之食料,不足供徽地所居之人口,于是經商之事業以起,牽車牛遠服賈,今日徽商之足跡,殆將遍于國中。夫商人離其世守之廬墓,別其親愛之家庭,奔走四方,靡有定處者,乃因生計所迫。
在貧瘠的土地上如何生存,如何孝之父母,使之安度晚年一直成為徽州人不斷思索追問和解決的問題。徽州不僅為了贍養父母可以外出營商。另外,也可以為養之父母,而棄商、棄官以奉養之。徽州婺源縣人金玉成“見椿庭獨力難支,因棄儒就商。往來白門、湘漢間,累巨貲,為堂上歡。”[3]黟縣人楊春元“服賈以奉父母,撫諸弟無私蓄。”[4]余光敫因“祖母、母氏春秋高,君又不忍遠離,遂棄店事而歸侍養”[5]。
徽州人堅守的“養親”還體現在對祖輩的贍養上。績溪名儒程通“以孝之節”名垂千古,他在《陳情乞祖還鄉表》中寫到,父雖早已離去,但對祖父依有贍養職責,他說,“臣無父而有祖,祖即父也。祖無子而有孫,孫猶子也。豈有父子骨肉坐視其苦,恬然無憂,烏在其為孝乎?”程通引用孟子的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并強調指出,父親、祖父和自己血脈相連,贍養他們是職責所在。程通的行為是對“孝”最好的闡釋,體現了為人子女的品性。
(二)敬親
孔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孔子認為,對于父母的贍養是子女的分內之事,若是不予贍養,這和牲畜沒有多大區別。因此,贍養是子女對待父母最起碼、最基本的孝養方式。但是,“敬養”不僅是物質和精神上得以滿足,最關鍵要對父母“愛”和“敬”,這是更高層次的“孝”。《禮記·祭義》云:“養可能也,敬為難。”孔穎達疏:“供養父母可能為也,但尊敬父母是為難也”。《家禮》亦曰:“容貌必恭,執事必謹,言語應對必下氣怡聲,出入起居必謹扶衛之,不敢涕唾喧呼于父母舅姑之側。父母舅姑不命之坐,不敢坐。不命之退,不敢退。”[6]新時代下,隨著我國經濟飛速發展,人們在滿足物質生活需要的同時,正在向人類美好生活的方向不斷追求。因此,對于父母的孝養,在滿足他們物質生活需要的時候,關鍵能滿足父母精神上的歡樂和愉悅,即“色養”,何謂色養?《論語·為政》云:“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子夏問孝。子曰:‘色難’”。
對父母的“色養”,要以其精神愉悅為重。徽州人堅持的“色養”,官民皆守。婺源縣明末名臣何如寵,《明史》稱他“母年九十,色養不衰。操行恬雅,與物無競,難進易退,世尤高之。”何如寵為人正直,寬宏待人,平易近人,與賓以友相見,成為品行高潔、人格純正之人,對其父母的敬養毋庸置疑。徽州人對父母的“色養”舉不勝舉。下面僅以清·光緒年間信宜縣籍人物為證(如表1):

表1 清徽州信宜縣籍“色養”典型事跡表(部分)
俗話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色養”父母一時容易,但堅持下來確實不易。徽州人對父母的“色養”堅定不移、矢志不渝,貫串在徽州人日常生活和行為之中。
日常生活中,徽州人對父母百依百順,父母稍有不悅,便整日惶惶不安、寢食難安。歙縣唐模人仲容,“少讀書白岳,性至孝,親意少有不豫,露立三夕不就寢”。《歙事閑譚》無獨有偶,婺源人王杰對其繼母畢恭畢敬,他“少失恃,繼母遇之寡恩,杰曲意承歡,無少怠”[7]。另外,對父母兄長從不懈怠,溫文爾雅,以禮相待。朱繼楫“奉母孝,事兄繼松、繼桂恭謹誠篤”[8]。生活和營商中,徽州人若有不順之事以及對父母的責罰,從不遷怒父母,總是溫順的像父母對待我們小時那樣來對待父母。程志銓“事父母則柔伏如嬰兒。先母督子女猶嚴,恒因事責兄笞以百計,兄解衣受杖,未嘗有怨色”[9]。
對父母的“孝”,不僅體現在日常的飲食起居方面,以禮以敬之,還體現在尋親上。由于地理位置等因素所為,徽州人大多以從商為主,一走就是幾年、幾十年乃至一生,為了尋找杳無音信的父母,他們不辭辛苦,孜孜以求。在民國(《歙縣志》卷8《人物孝友》)曾記載:
黃鑒,字德昭(歙縣人)。父志禮,商游失意,久不歸,鑒為兒時問父安在,輒號泣不食。家素貧,拾薪養母。年十四,告母行,訪其父,出訣仲弟曰:“若不能歸父者,不復返也。”蹤跡四方莫能得。一日舟至黃州遇一舟,鑒倚蓬立,來舟長年見之,謂志禮曰:“彼少年甚類公。”志禮急呼,泊舟去稍遠,鑒聞呼心動,返舟訊之,知為父子,相持大慟,兩舟嗟異。
這種對父母的牽掛、對父母報答養育之恩,深深銘刻在徽州人內心深處。同時,這種“色養”的情懷,也格外彰顯了徽州倫理思想的道德力量,其根基之深、影響之遠。
從徽州族譜和日志等記載可以查到,徽州人對“孝”的詮釋不僅僅在思想上予以苛求,在行動上也與此保持密切一致。當然,這種“孝”是廣義之“孝”,而非作狹義理解,這種“孝”的對象,包括與己有血緣關系的祖父母、兄長等,也包括無血緣關系的繼父母、繼祖父母等等,這種逐步擴展到“大家”的“孝”,突出彰顯了儒家孝文化在徽州深深扎根,并日益顯現出徽州特有孝文化深厚的文化底蘊。這些典型代表一方面呈現了徽州人孜孜以求、勇往直前、敢于創新的優秀品質;另一方面也彰顯了徽州厚重的倫理思想植根民心,成為徽州一道亮麗的風景。
朱子在《白鹿洞書院學規》中曾說過:“人之異于禽獸,是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他認為,人和動物的區別無異于,人是有感情的血肉之軀,而一般動物則無感情。父子、君臣、夫婦、長幼和朋友之間有情有義、禮儀相待,這是人和動物的本質區別。朱子又指出:“人所以異者,以其有仁義禮智。若為子而孝,為弟而悌,禽獸豈能之哉?”徽州自古有“東南鄒魯”、“程朱故里”之譽,這與朱子不無聯系。朱子,祖籍婺源縣,與徽州多有學術交流,對徽州思想影響至深,“我新安為朱子桑梓之邦,則宜讀朱子之書,取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禮,以鄒魯之風自待,而以鄒魯之風傳之子若孫也。”[10]這種尚習朱子理學以致達到精勤理學的傳統,促使《家禮》成為明清徽州人人的必修科目,也成就了徽州地區儒學厚重的優良傳統,其中對人倫關系重視有加,風氣流傳至今。
清績溪人梁安高氏指出:“人倫有五,曰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人而無倫,何異禽獸?”[11]徽州對人倫關系的重視,成為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傳統,并把有無倫理作為成人的重要標尺。“人與禽獸不同,皆因人有倫理,禽獸無倫理,所以人要有倫理才算得個人。”[12]徽州人通過倫理綱常規范世人,匡正綱紀,以扶持世道。明清徽州對族內人倫綱常整治主要體現在:
(一)重名分
明清徽州族譜家規中對名分有著嚴格的規定,對尊卑、長幼等倫理思想進行系統的規約,這種倫理綱常的規定有著內在原因。首先體現在維護統治階級(族長等)意志的客觀要求。在《正德十三年惇敘堂舊家規十條·明正倫理》中記載道:
凡我一家之中,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各安其位,斯可也。如生我者為父母,及諸伯叔父皆是父。我生者為子孫,及諸堂從子孫皆是子也。先吾生者為兄,后我生者為弟。父母生育一體,而分由親及疏,雖堂伯叔緦麻兄弟,無不怡怡有恩。若夫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非其配偶不敢犯禮以相從。上自夫先祖之名諱,子孫不得重犯取名,下至于卑賤之呼喚,必須另為別樣,勿使貴賤混淆,如此則名分以正。名分既正,則倫理以明,倫理既明,則家可得而齊矣。
這段家規嚴格規定了“尊卑有序、夫婦有別”等綱常倫理,通過名分、倫理的規章條約來維護家族秩序,強調父子、兄弟、夫婦各安其位,把父母與伯叔同等對待,對諸堂子孫一視同仁,并規定了兄弟之序,取名有禮等,對各種人等予以各司其職、各謀其政,從而維持倫常的安定,達到維護統治階級地位和齊家治族的倫理之目的。
其次,是實現族內和諧有序的需要。清嘉慶年間,位于徽州黟縣西南的南屏葉氏族譜規定:“尊卑有等,長幼有倫,毋論禮見燕見,進退威儀,言論稱謂,各從其職,毋敢褻狎。”[13]族譜嚴格規定了族內尊卑、長幼等各自稱謂,要以禮相見,按其稱謂謀其職,理其政,嚴以禮節,切勿輕慢待之。同時,對名分的規定,既彰顯了地位的尊卑,又調節族內秩序的穩定,是世教大防和人倫之要領。清朝宣統年間,徽州歙縣雄村義成朱氏宗譜寫到:“名分者,世教之大防,人倫之要領也。名不正則情不順,分不明則理不足。情與理虧,而措之天下,何者?非背謬之行,蓋尊卑長幼之間不別之為尊卑、為長幼,則名失。名既失,遂不循尊卑長幼之節,而分亦失。”[14]
(二)敦孝悌
在《論語·學而》中,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在這里,“孝弟”亦為“孝悌”,意指孝敬爹娘,敬愛兄長。有子認為,一個人的為人,首先看在他對爹娘的孝順和對兄長的敬愛上,這是“仁”之根本。朱熹曾注曰:“善事父母為孝,善事兄長為弟。”即是說,敦孝悌是有善事父母和兄長兩個方面。
明清時期的徽州,由于長期受到朱子理學的熏陶,受到儒家倫理思想的耳聞目染,徽州人對父母的孝和對兄長的悌貫串到他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成為老少皆知的行為道理。清乾隆年間,歙縣東門許氏宗譜中寫到:“孝也者,善事父母之謂也;弟也者,善事兄長之謂也。是蓋不學而知,不慮而能,自一念之善充之,則可以至于堯舜。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之謂也。”[15]同一時期的休寧黃氏重修族譜中指出:“事親從兄,良心真切,堯舜之道不外是焉。圣諭十六條首著敦孝悌以重人倫,良有以也。近世舍近圖遠,忽易趨難,致根本有虧,枝葉旋萎,豈知行遠自邇,登高自卑,離孝悌而談仁義,譬諸無源之水,見其立涸耳。《書》云:惟孝悌于兄弟,施于有政。又《論語》云:孝悌,為仁之本,蓋言孝悌之不可不敦也。三復斯言,能無猛省?”[16]要求對族內嚴格恪守“敦孝悌以重人倫”的思想,明確規定心無二用,良心真切,以事親從兄。清雍正年間,歙縣潭渡黃氏族譜中也規定:“孝弟之道,圣經賢傳載記甚詳,其曲禮小學尤于子弟之職切近,須時時玩繹,事事遵循,更當深求其中義理而出之以至誠,不可僅襲儀文末節,反失天性正愛。”[17]要求族內所有人員一律重視孝弟并予以踐行之。以下將以表格的形式僅對清光緒年間的“敦孝悌”事跡予以展現(如表2):

表2 清光緒年間“敦孝悌”典型事跡表(部分)
從以上宗譜史料可以明晰看到,孝順父母、兄友弟恭等“孝悌”倫理思想,對徽州人來說,已經內化于人,外化于行,成為他們世代恪守的成人、為人之道,他們把儒家道德倫理演繹的完美極致,成為徽州倫理思想的重要內容。
在行業整體受挫的環境下,他帶領的牛欄山逆市上行,刷新著光瓶酒銷售的奇跡。業績暴漲背后,所凸顯的不僅是產品策略的勝利,更是他長期以來對市場生態的深刻洞察。
明清時期徽州倫理思想涉及到“仁”、“義”、“禮”、“智”、“信”等多個方面,本文僅從“重孝道”和“明人倫”兩個方面進行闡釋。關于“孝道”,重點闡述了徽州人對父母的日常關懷和“色養”之態,為人子女需做到如孔子所言:“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后能事親。”方為人之“孝”。而對于“明人倫”,則從“重名分”和“敦孝悌”進行梳理和詮釋,通過對它們的研析進一步了解到,徽州人倫思想的歷史意義和現實價值。徽州倫理思想是徽州優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了徽州區域文化特有的魅力,蘊涵著豐富的家國思想,具有深刻的地域特色。新時代下,繼承和弘揚這一倫理思想對社會主義美麗中國的建設平添了色彩,也為“人類命運共同體”以及“自由人的聯合體”的實現提供諸多參考和借鑒。當然,徽州文化歷史悠久、底蘊深厚,對它的倫理思想研究以及如何使之成為走進新時代的強大號角,仍需我們不斷孜孜以求,不斷深入探討。特別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文化自信”以來,不斷深挖民族優秀文化,傳承優秀文化品質,則成為我們亟待解決的重大課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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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清)績溪縣南關許余氏惇敘堂宗譜(卷八):家訓·首明倫理[O].清光緒十五年刻本.
[13](清)黟縣南屏葉氏族譜(卷一):祖訓家風·正名分[O].清嘉慶十七年木活字本.
[14](清)古歙義成朱氏宗譜(卷首):朱氏祖訓·辨正名分[O].清宣統年間刊本.
[15](清)重修古歙東門許氏宗譜(卷八):許氏家規·居家孝弟[O].清乾隆二年刻本.
[16](清)休寧古林黃氏重修族譜(卷首下):祠規·敦孝悌[O].
[17](清)歙縣潭渡孝里黃氏族譜(卷四):潭渡孝里黃氏家訓·孝敬[O].清雍正九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