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流轉(zhuǎn)里，終究明白了你的愛

荊承

1

高考后，小亦才知道爸媽早在一年前就辦好了離婚手續(xù)，只是怕影響到她高考才沒有告訴她。平日里，他們依舊住在家里，扮演著夫妻和父母。小亦聽到消息后只是冷冷地說：“你們想多了，我才不會那么容易受影響呢。現(xiàn)在試也考完了，你們也攤牌了，不用辛苦裝了，我到底跟誰過？”

媽媽說：“跟我過。”

小亦說：“行吧，我出去找同學了。”說著出了門。

坐在路邊的小咖啡館里，小亦出神地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突然覺得非常憎恨這個世界。回到家時，她看到一些東西被打包，爸爸說明天會搬走。她沉默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小亦報考了北方的大學，她想遠遠地離開這座城市。

開學后不久，是小亦的生日。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走，在公園里，看到一群畫著濃眼線、貼長睫毛的老太太在跳舞。她想，大概媽媽以后也會變成這樣吧。

突然想起來，好久沒有聯(lián)系過媽媽。她不打電話，媽媽也不聞不問。“我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他們也許不再記得我的生日了吧。”

接到爸爸電話的時候，小亦正在階梯教室上課。爸爸說：“我到你們學校了，下課一塊吃飯啊。”

見到爸爸時，小亦才醒悟，爸爸早有自己的世界。他們坐在一起，漸漸不知該聊什么。

小亦猶豫了好久，還是給媽媽打了電話：“你來嗎？今天不是我生日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說：“明天吧，明天是周末了。”

周末，坐在電影院里看電影時，小亦深深地感覺到這個家是真的散了。雖然自己左邊坐著爸爸，右邊坐著媽媽，但三個人的排列組合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家，無論如何不再能計算出幸福。那天看的是一部合家歡電影，小亦卻在黑暗中默默地讓淚水流了一臉。

2

小亦大三時，爸爸再婚了。那一天，小亦當然沒有參加婚禮，她逃了課，在圖書館的角落里坐了一整天。

媽媽給她打來電話時，她泣不成聲：“他沒結(jié)婚的時候，我還一直有幻想，以為你們有復(fù)婚的可能，我還能有一個家。可是現(xiàn)在沒了，一點希望也沒了……”

電話靜默了很久，媽媽聽著小亦抽泣，等她平復(fù)。許久，媽媽在電話里說：“沒事的時候，回來看看我吧。”

小亦不回去，她還沒有原諒他們，是他們聯(lián)手把她的家弄沒了。寒暑假，她在學校附近找餐館做服務(wù)員，兼職做家教。她不讓自己停下來，仿佛這樣就可以忘記家庭的破碎所帶來的失落和痛苦。

爸爸到北京辦事，給小亦打電話，小亦問：“你在北京待幾天？我去找你，請你吃飯。”后來，因為事情太多，飯沒吃成。再后來，小亦忘了這件事。等爸爸再打電話來，他已在返程的路上。

那天正是“雙11”，公交車站、地鐵里、大屏幕上到處都是鼓勵消費的廣告，沒有人關(guān)心你在想什么，他們只關(guān)心你買了什么。都說時間是治療傷痛的解藥，小亦卻沒有在時間里得到任何療愈。

3

爸爸的電話在減少，最近的一次，他在電話里問新學期開始了吧，生活費夠用不夠用。小亦平靜地說：“爸，我去年就畢業(yè)了。你一定也不知道現(xiàn)在我在哪里工作、住在哪里、每月掙多少錢吧？”

小亦能感覺到爸爸在電話那頭的尷尬，自己又何嘗不是。她又聽到爸爸說：“小亦，不忙的時候多回去看看你媽媽。你知道，到我這個年紀，已經(jīng)身不由已，不是我過日子，是日子過我了……”

媽媽的愛和表達總是很稀薄，她很少打電話，偶爾的通話，她就說不忙的時候多回家。可是小亦總是很忙，或者說她總是刻意讓自己很忙。一次做一個項目，熬了好幾個通宵，累到?jīng)]時間吃飯，出租屋里也實在找不到什么吃的，小亦翻出兩袋板藍根泡了一大碗水喝掉。到凌晨，終于搞定，小亦關(guān)掉手機倒在床上，只想睡個天昏地暗。

為了省錢，小亦的出租屋是個隔斷間，沒有窗戶，終日靠白熾燈照明，關(guān)上門幾乎不辨白天黑夜。醒來時，已是黃昏。小亦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有幾十個未接來電，有幾個同學的、同事的，更多是媽媽打來的。小亦的心漏跳了一拍，這太不像媽媽了，她是那種極克制的人，是什么事讓她這樣急迫？

小亦回撥電話，等待接通的兩三秒鐘時間里，她覺得那樣漫長、口干舌燥，像不擅體育的人跑完3000米長跑的生理反應(yīng)。

4

小亦后來才知道，媽媽在擔心什么。原來就在小亦租住的小區(qū)發(fā)生了一起火災(zāi)，造成了很嚴重的損失。媽媽說那天她右眼皮一直跳，看到新聞趕緊撥打小亦的電話，卻打不通，平時很少求人的她，從各種渠道要了小亦同學、同事的聯(lián)系方式，讓他們幫忙聯(lián)系，確認平安。

很快，小區(qū)里進行安全大排查，整治不合格的出租屋，小亦沒地方住了。她說：“媽，我無家可歸了。”

“胡說！我在哪兒哪兒就是你的家！”

“現(xiàn)在房租漲了好多啊。”

“不行就回家來，哪兒混不了一口飯吃。”

回家的日子里，媽媽把愛默默地融在飯菜的溫熱與香氣里。她仍然記得小亦喜歡吃的飯菜以及一些小習慣。蔥花熗鍋炒土豆一定配烙餅，因為小亦喜歡拿餅蘸湯吃。不分時節(jié)地做了湯圓、粽子，因為小亦喜歡吃甜糯的食品。

小亦突然看到媽媽的白發(fā)。媽媽的頭發(fā)很黑，以前她總要小亦給她拔除少許的白頭發(fā)。這次，小亦順手撥開，卻看到一片生生的白發(fā)，刺痛眼睛。它們是什么時候生出來的啊？歲月不經(jīng)意間，偷走了媽媽的年華。

媽媽教小亦做糖醋排骨、魚香肉絲，小亦站在一邊認真地看，說：“網(wǎng)上都有制作方法，只差動手實踐了，稍加練習應(yīng)該就能做給你吃了。”

媽媽停下來說：“我不是想讓你做來給我吃，是想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能做給自己吃。年輕人都愛在外面吃，哪有自己做來吃好。”

“媽媽請原諒我吧，我所有的對立都是假象。”在某一個瞬間，小亦知道，她們母女二人在日常的生活中和解了。

在家過完春節(jié)，小亦又回到了北京，重新找房子。

媽媽發(fā)來信息說：“我們離了婚，但還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們終究是愛你的。”

很長一段時間，小亦覺得身后空空蕩蕩、一無所有。但此刻，她知道，時間不是解藥，時間里卻有良藥。光陰的流轉(zhuǎn)里，總會明白有人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