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接骨方

顧敬堂

張老爺子有一張祖傳的接骨方。靠著這副藥方的收入，張老爺子又當爹又當媽，一人把三個兒子養得跟牛犢子一般壯實。

可家里什么都好，就有一件事讓張老爺子不順心。仨小子挨著肩膀長大，脾氣都挺火爆，經常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大打出手，把張老爺子氣得每次都掄著棒子挨個揍一遍，過后哥仨還是該動手絕對不吵吵。

老大初中一畢業，張老爺子對他說道：“你不是喜歡打架嗎？干脆你考體校吧，就去學拳擊，有機會跑外國擂臺上揍洋鬼子才叫本事呢！”

老大一聽，這個好呀！他沒費啥事就去體校了。

轉年老二也讀初三了，也準備學拳擊。張老爺子不同意：“咱家又不是開拳擊場的，你換個別的！”

老二立馬說道：“要不我學摔跤吧，以后和老大動起手來也不吃虧。”

張老爺子上手給老二一頓揍，最后還是把他送去學摔跤了。

輪到老三時，他在中考的節骨眼上忽然病倒了，啥也沒考上，一賭氣不念了，仗著身體健壯，到礦上當了井下工人，成了哥仨中第一個賺錢的人。

轉過年，張老爺子的身體忽然就不行了，老三趕緊把他送到醫院，這頭打電話讓倆哥哥趕緊回來。等哥倆趕回來的時候，張老爺子回光返照一般精神了，對三個兒子交代起后事。

老大老二都在上學，正用錢呢，老爺子這一走，學費都成問題了。老三拍了拍胸脯說道：“爹，你放心，我掙錢了，以后大哥二哥的學費我包了，保證供他倆畢業。”

老大悶聲說道：“這成啥事了，哪能讓你供，不行我下來工作，供著老二！”

老二也不干了：“憑啥呀，你眼瞅畢業了，成績也不錯，我下來！”

哥仨誰也不讓誰，吵個沒完。老爺子喘著粗氣說道：“別爭了，要不你們哥仨打一架吧，誰輸了聽誰的！”

老大老二一聽，擼起袖子就要動手，老三喊道：“停停停，沒聽咱爹說嘛，誰輸了聽誰的，我現在肯定打不過你倆，就聽我的！”

老大老二這才反應過來，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辦。

老爺子氣喘吁吁地說道：“就按老三的主意辦。另外，我把接骨藥方分開了，你們哥仨一人一份，誰也不許看別人的，有求藥的，必須你們哥仨同時到場，各人配各人的方子，合在一起才是一服藥，掙的錢除去學費，三個人分。”

老爹眼看著就不行了，哥仨也顧不上爭執，一起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之后的兩三年里，因老大老二從事的運動都很容易受傷，每當隊友骨折的時候，都會給老三打電話，三人各自按藥方配好自己那份，然后合成一服藥，非常管用。一來二去哥仨的接骨藥名氣越來越大，賣藥的收入不但夠老大老二上學用，哥仨還攢下了不少錢。

老大畢業后沒能出國揍洋人，留在體校當了教練；老二干到省里，拿了回省摔跤冠軍，也到站退役了，之后在中學當了體育老師；老三在礦上當了隊長，小日子過得也不錯。哥仨都結了婚，住得也不遠，隔三差五約著喝點小酒，也不打架了，和睦得很。

老大老二琢磨著自己都有不錯的工作，只有弟弟當工人，就想把自己手上那份接骨藥方送給他，讓他多掙點錢，可老三說啥不干，哥倆也沒辦法，遇到有骨折的照樣還得三兄弟一起出馬才能配藥。

天有不測風云，這天老三媳婦突然給老大老二打來電話：“倆哥哥快來吧，老三在井下出事了！”

哥倆火燎屁股般地趕到醫院。原來是礦井下落石頭把老三腿砸斷了，萬幸沒出人命。老三腿上打著夾板，安慰兩位哥哥：“咱家是干啥的，骨折算啥大事？趕緊的，給兄弟配藥去！”

老大掏出一張方子遞給老二：“都這時候了，還玩啥神秘呀？老三，你也把方子給你二哥，讓他一起抓了！”

老三掏出手機：“我存微信里了，這就發給二哥。”

“叮咚”一聲，微信過去了，老二打開一看，眼睛睜得老大：“啥玩意？這不和我的方子一樣嘛！”

老大湊過去讀道：“血竭、沒藥、自然銅、骨碎補……我的方子也是這個呀！”

三人愣了半天，沒琢磨出老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還是老三媳婦反應快，笑呵呵地說道：“你們哥仨以前天天打架，老爺子準是怕你們兄弟以后不和睦，這才把方子拆開，讓你們誰都離不開誰，你們手里的劑量都是三分之一份的，合起來正好是一服藥的量。”哥仨聽完相視一笑，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說不出來的親近。

用了自家的藥，老三很快出院了，但還要在家休養，其間照樣有許多患者前來抓藥。這天，老三給倆哥哥打電話，讓他倆一起來配藥。倆哥哥很奇怪：“都一樣的方子，你按三倍的劑量配不就得了嗎？”

老三無奈地說道：“咱哥仨配藥的事兒遠近聞名，我一個人配，人家根本不相信，說我糊弄他們！”

三兄弟放下電話，腦子里不約而同地浮現出老爹的面孔，暗暗贊嘆一聲：“姜還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