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彬

“中國人的敗類!”
3月8號上午,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新聞中心舉行記者會,外交部部長王毅就“中國外交政策和對外關系”回答中外記者提問,22個問題回答完畢之后,王毅起身離席,這時有記者追問,對精日分子怎么看?聽清問題后,王毅食指一揮,干脆利落地說了這六個字,轉身離去。
翻開媒體報道,新聞發言人怒懟媒體提問的場景一點兒都不少見,有的正氣凜然、有理有據,有的就顯得不那么成功了。
事實上,每年全國兩會期間,都會有霸氣回復刷屏。比如2017年,傅瑩以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新聞發言人的身份登場,面對CNN(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記者關于中國軍費預算增長、南海島礁建設等問題的提問,她給出一段超長的回答。其中有一段是這樣的:“看看過去這十多年,世界上發生了那么多的沖突,甚至是戰爭,造成了嚴重的、大量的人員傷亡、財產的損失,那么多難民流離失所,哪個是中國造成的?中國從來沒有給任何國家帶來任何傷害。”
其實說這番話的時候,傅瑩的語速并不快,也沒有咄咄逼人。但就是這種心平氣和的反擊風格卻不怒自威,“怒懟”一說也開始迅速傳播,并引發網友的熱捧。
近年來,這樣的場景在外交領域尤為明顯,面對一些強行刷存在感的提問,外交部發言人們妙語連珠,足以匯集成一本“怒懟金句”辭典。2014年,秦剛曾用“歷史健忘癥”和“選擇性失憶癥”,來批駁日本右翼否認侵華歷史的言行;2016年,洪磊就用“刷存在感”來駁斥日本在南海問題上的“不良居心”;而在華春瑩的“怒懟辭典”里,中國成語屢屢出擊,她曾分別送出兩個成語給日本和澳大利亞——“疑鄰盜斧”和“殷鑒不遠”。前者是回應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擬加快修憲進程一事,后者則是針對澳大利亞外長畢曉普就所謂南海仲裁案對中國的妄加批評。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金燦榮說,近年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的語言風格更加活潑,少了“照本宣科”的觀感,更加口語化、更“接地氣兒”。“這種轉變背后,說明中方更加自信了,也說明發言人有了更加寬松的表達空間。”而網友給他們起了個頗具潮流感的稱謂——“怒懟天團”,怒懟不是單純的怒發沖冠,而是關鍵時刻有理有利有節地擺明立場、回擊挑釁,展示大國的自信、擔當與力量。
說起怒懟,就不能忽視另一支精銳隊伍——國防部新聞發言人。2016年7月的一場國防部例行記者會上,出現了最著名的怒懟回復之一,有記者說,網上出現一張疑似戰略核潛艇的照片,拍攝地點在南海的某個軍事基地,請予以證實。當時的國防部新聞發言人楊宇軍說,我可以給你透露一個秘密,中國軍隊在這方面有個原則,那就是這個武器裝備應該部署在哪里,它就會部署在哪里。
國防部發言人不僅機智,還把各種網絡用語玩得很溜,比如回復朝鮮核試驗相關問題時稱,美國卡特防長不必甩鍋,這個鍋我們不背;在談及美國軍方在南海的“航行自由”行動時說,美國擺出一副為世界和平操碎了心的樣子。這下要求國外翻譯的心理陰影面積了。
在新聞發言人中,有些人的怒懟就顯得不太爽利,不僅不像上述回復那么有理有節,甚至還有點“社會我發言哥,人狠話不多”的意味。
2016年,有媒體報道了“承德社保局科員私吞九百萬養老金,虧空要248名參保人補齊”一事。參保人李桂霞告訴媒體,承德市社保局曾告知他們集中辦理補繳養老保險的時間,并稱,如果不在該期限內補繳,將被“踢出來”,“以后想繳都沒有機會了,從此享受不到養老保險”。
不過,河北承德市人社局(承德市社保局上級部門)副局長、新聞發言人高志祥并不認可李桂霞所說的“被迫補繳”,還怒懟道“什么叫被迫啊?她說的被迫,不知道你作為記者怎么理解,是拿著刀子捅你,還是逼著你?還是怎么回事?”高志祥強調,補繳養老保險都是自愿的,不補繳可以申請退出。
要知道,無言以對和無從反駁是兩回事。
還有的怒懟則太過著急了些。幾年前,媒體人羅昌平向中紀委實名舉報時任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劉鐵男,國家能源局新聞辦公室當天就回應,這純屬污蔑造謠,還義正辭嚴地表示要報案,采取法律手段處理此事。后來,劉鐵男落馬,《人民日報》發表評論《新聞發言人本是公職 怎會為“家奴”》直接給懟了回去。
“新聞發言人不合理怒懟的最大原因來自于職業素養的欠缺”,擔任過省級政府新聞發言人的代林告訴本刊記者,由于制度還并不算完善,一些新聞發言人的水平跟不上要求的現象比比皆是。
2018年剛開年,武漢的大雪給這座城市的運轉帶來巨大影響。這座城市應對暴雨還有一套,可老天一任性,換個玩法,城市管理的步伐就顯得踉蹌狼狽。《法制日報》就刊文批評其應急措施滯后。
這讓武漢城管委信息宣傳教育處處長兼新聞發言人葉志衛很不高興,他在微博上反擊,說這篇報道“睜眼說瞎話,想嘩眾取寵,結果反被唾罵”,最后還附加了一個唾罵的表情。
其實報道中有記者親自打車的調查體驗,有地鐵出站口頂棚坍塌的事例,有雪后摔傷數據,也有與同樣遭遇大雪的其他南方城市的對比,實在說不上是“假新聞”。事后,葉志衛刪掉了這條評論。
代林認為,在社會民生領域,如果把所有批評都頂回去,不但不能給部門帶來榮耀,還會將其扯進輿論質疑的陷阱。更重要的是,對新聞發言人的言行舉止也要有規范性規定,對違反規定、損害政府形象和公信力的行為一定要問責。
“如果沒有領導的授權,什么都不能說。”代林認為,新聞發言人是一個系統和團隊,絕不是挑一兩個能說會道者去作秀,這需要全單位甚至整個系統的干部普遍的媒介素養提高,更需要單位系統主要領導解放思想觀念。
2003年“非典”過后,中國首次啟動真正意義上的新聞發言人制度,并開始專注發言人培訓班。2008年之后的五年時間,培訓班制度讓全國各省區的新聞辦全部成立,新聞發言人制度也在此過程中更加普及。
連續第三年擔任全國政協會議新聞發言人的王國慶曾表示,現在制度有了,發言人有了,可是不愿講、不敢講、不會講的現象仍然存在。
“讓新聞發言人愿講、敢講、會講,首先要進一步創造讓他們必須‘講話的硬性條件,其次是要加強培訓,幫助他們不斷提高這方面的能力水平。”王國慶說,還有就是營造一個寬松的環境,就算發言人錯了,領導也應包容一下,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差錯,提醒一下,下次注意就是了。同時也呼吁媒體能營造一個寬松的媒體輿論環境,尤其是互聯網上的公眾輿論,也要寬松一些。“我和一些同志交流時告訴他們,記者提問不是挑釁而是挑戰,如果你有兩三次被記者逼得走投無路,逼到墻角,最后又能成功解圍,水平很快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