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字摘要》開合口一二等韻同見現象探究

陳芳

摘? ? 要： 《辨字摘要》中合口三四等精組、來母字讀開口細音的情況較為常見，除合口三四等外，《辨字摘要》中還存在合口一二等韻字與開口韻字同見的情況。這種情況主要出現在“基”、“天”、“嗦”、“甘”韻系中，本文通過分析聲母對韻母的影響，結合《辨字摘要》所呈現出的語音情況，對合口一二等韻字與開口韻字同見的情況進行分析，總結出“基”、“天”、“嗦”三個韻系中合口韻的合口介音已經脫落，讀如開口音，“甘”韻系中的合口韻仍保留，開口韻字與合口韻字同音，讀如合口音。

關鍵詞： 《辨字摘要》? ? 開合口一二等韻? ? 唇音? ? 舌齒音

《辨字摘要》是一部成書于清乾隆時期的贛方言韻書，該書的作者為瀟水饒應召。瀟水為現在江西省樟樹市的一個地名，將《辨字摘要》的語音系統與樟樹語音系統進行比較，我們可確定《辨字摘要》記錄的當為清代樟樹縣的語音。《辨字摘要》一書按照平、上、去、入分為四卷，每卷中分韻，其中平聲37韻，上聲18韻，去聲19韻，入聲7韻，每韻中再分小韻，一個小韻也就是一組同音字。

上文已指出《辨字摘要》是按照聲調平、上、去、入分卷編排的，為了本文論述方便，本人將《辨字摘要》中的韻目進行了重新整理，按照陰聲韻、陽聲韻、入聲韻的分類方法繪制了下表：

說明：本表的繪制除依照韻尾的區別將《辨字摘要》的韻目分為陰聲韻、陽聲韻、入聲韻三類外，還根據每一韻的中古來源進行了分類整合，中古來源相同的韻視為同一韻系，列在一起，用分號與其他韻系分開，陰聲韻和陽聲韻取平聲中的第一個字作為韻系的代表字。《辨字摘要》中陽聲韻與入聲韻之間對應關系非常整齊，所以本人在整理此表的時候，入聲韻編排的順序嚴格對應了陽聲韻的編排順序。

《辨字摘要》中合口三四等精組、來母字多讀為開口細音，例如“基”韻系中遇攝三等精組來母字與止蟹攝開口三四等字同見。然而，在《辨字摘要》中除合口三四等韻與開口細音同見之外，合口一二等唇舌齒音字也存在與開口音同見的情況，下文將對這種情況進行詳細分析：

一、唇音聲母匣的開合口一二等韻同見

（一）“基”韻系

陰聲韻中存在唇音合口韻應歸入合口韻還是開口韻問題的韻系主要是“基”韻系和“嗦”韻系。在“基”韻系中大部分同聲母小韻開合口分立，而唇音聲母中存在古蟹攝合口一等灰韻字卻與古止蟹攝開口三四等字同見，例如：

卑：卑椑府移切碑陂彼為切俾并弭切屄布非切《正字通》螕邊兮切悲府眉切杯布回切

皮：皮疲郫符羈切羆彼為切脾裨符支切鼙部迷切琵枇毗貔房脂切陪培賠毰徘裴薄回切

被：被平義切比毗至切屁匹寐切狴篦邊兮切紕裨符支切畀必至切淠匹備切睥匹詣切婢庳便婢切弊幣敝斃毗祭切譬匹賜切避毗義切嬖博計切薜蒲計切備糒奰贔平祕切霈沛普蓋切旆蒲蓋切笩音旆《字彙》倍蓓薄亥切俾并弭切配滂佩切邶背佩佩焙悖柭蒲昧切柹

寐：寐媢彌二切魅媚明祕切袂彌弊切謎莫計切沬莫貝切妹昧瑁痗莫佩切佅莫話切

以上例子說明，《辨字摘要》中唇音聲母中古蟹攝合口一等灰韻字已經與古止蟹攝開口三四等字合流，那么在這種合流情況下是古蟹攝合口一等灰韻字與古止蟹攝開口三四等字一樣讀如開口細音，還是古止蟹攝開口三四等字與古蟹攝合口一等灰韻字一樣讀如合口洪音呢？“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隋唐合口一等唇音韻字大部分成系列地變成開口呼，具體為通攝幫組的舒聲韻，和蟹、臻、山、果四攝幫組的全部。”（張平忠《中古以來唇音開合口的演變》257-265）這種由合口呼向開口呼演變自明清以來就已經開始了。而這種變化在唇音聲母中出現的原因是在我們的實際發音中，唇音聲母會對后面的韻母產生影響，如果唇音后面接的是開口韻，則這個開口韻會表現出一些合口的特征，而若唇音聲母后接合口韻，合口韻的介音[u]會被唇音聲母掩蓋，合口特征則變得不那么明顯，長此以往，合口韻介音[u]則會脫落，合口韻也就由此變成開口韻。由此可知，“基”韻系中的來源于古蟹攝合口一等灰韻字應在唇音聲母的影響下，介音脫落，與來源于古止蟹攝開口三四等韻字合流，讀如開口細音。

（二）“天”韻系

除以上陰聲韻“基”韻系中有唇音聲母開合口韻同見的情況外，陽聲韻“天”韻系中也存在此現象，“天”韻系中古山攝合口一等桓韻唇音字與古曾梗攝開口一二等唇音字同見，舉例如下：

烹：烹撫庚切拌拌潘普官切拚方問切怦砰普耕切膨澎薄庚切荓薄經切

崩：崩痭北滕切帡必郢切祊甫盲切怦普耕切般搬薄官切

盤：盤槃縏般磐鞶蹣繁蟠薄官切● 補還切噃孚袁切弁皮變切胖普半切蟛薄庚切

萌：萌氓甍莫耕切墁謾饅鰻蔓瞞母官切漫● 莫半切杗莫郎切

滿：滿懣莫旱切猛艋蜢莫幸切

孟：孟莫更切漫莫半切

根據唇音對韻母的影響可知《辨字摘要》中“天”韻系中的古山攝合口一等桓韻唇音聲母字當與古曾梗攝開口一二等唇音聲母字一樣，讀如開口洪音。

二、舌齒音聲母下的開合口一二等韻同見

（一）“嗦”韻系

《辨字摘要》中除唇音聲母中出現開合口同見的現象外，舌齒音聲母中也存在此現象，例如陰聲韻“嗦”韻系，及陽聲韻“甘”韻系。

《辨字摘要》中“嗦”韻系主要來源于古果攝開口一等歌韻字和合口一等戈韻字。“嗦”韻系中，歌韻字與戈韻字之間存在開合對立關系，但這種對立只存在牙喉音聲母中，在舌齒音聲母中歌、戈韻字開合口同見，例如：

嗦：嗦梭莎蓑蘇禾切桫娑● 素何切

羅：羅蘿籮鑼囉魯何切氌郎何切《字彙》儺挪那諾何切騾螺腡落戈切挼奴禾切

裸：裸臝蓏郎果切砢來可切

朶：朶躱埵丁果切垜都果切嚲丁可切

惰：惰徒臥切墮隳徒果切唾湯臥切舵柁徒可切大唐佐切（隳通作墮《禮·月令》繼長增高，毋有壞墮。《釋文》墮亦作隳）

以上“歌”“戈”韻字同見的例子說明《辨字摘要》中開口一等“歌”韻韻舌齒音字與合口一等“戈”韻舌齒音字合流，但究竟是合口韻讀如開口韻還是開口韻讀如合口韻還需進一步討論。張光宇在《漢語方言合口介音消失的階段性》通過分析官話中合口介音消失的具體情況總結聲母對韻母開合口的影響時認為實際影響合口介音去留的關鍵是聲母的舌體位置，他認為“決定合口介音去留的關鍵是聲母發音時舌體后部是否隆起，以及隆起的程度越高合口介音越能獲得保存”。以上“嗦”韻系中合口韻字與開口韻字相混的情況均見于舌齒音端組字、精組字和來母字，這些聲母都屬于舌尖部位發音，舌體距離舌根發音較遠，因此合口介音趨向于丟失。因此筆者認為以上與開口一等“歌”韻舌齒音同見的合口一等“戈”韻字應該是在發音過程中受舌齒音聲母的影響，合口介音脫落，讀如開口洪音。

胡松柏主編的《贛文化通典·方言卷》（129頁）中寫道：“在現代贛方言中古果攝一等韻字不論開口合口，不論幫組、端組、精組一般讀[-o]。”現代贛方言中果攝韻字唇音和舌齒音字合口介音[u]都以脫落。然而在《辨字摘要》中僅端組和精組聲母體現出了合口一等韻字丟失合口介音，與開口一等韻字同音的現象，幫組聲母合口一等“戈”韻系單列，例如：

波：波番菠博禾切玻滂禾切

婆：婆蔢皤鄱薄波切

“嗦”韻系中的合口一等戈韻唇音字沒有與之對應的開口一等韻字，根據普通話中合口介音消失的次序唇音早于舌齒音的情況，《辨字摘要》中果攝合口一等韻舌齒音的合口介音已經消失，唇音幫組聲母合口介音還保留的情況似乎不符合語音的發展規律。造成這種現象的原意可能有兩種，一種可能是唇音戈韻的合口介音確實保留，《辨字摘要》所反映的樟樹市語音的合口介音脫落規律與普通話不同，另一種可能是唇音戈韻的合口介音已經脫落，但受唇音聲母的影響讀音帶有一些合口特征。但在《辨字摘要》中并不能找到例子來證明唇音“戈”韻系合口介音丟失，因此目前仍認為《辨字摘要》中合口一等“戈”韻唇音字仍讀如合口洪音。

（二）“甘”韻系

除陰聲韻“嗦”韻系，陽聲韻中也存在開合口一等韻字同見的情況，“甘”韻系中山攝合口一等舌齒音字與咸攝開口一等舌齒音字同見，舉例如下：

團：團漙剸度官切團● 摶徒官切曇壜覃潭譚蟫徒含切酣胡甘切驔徒玷切

鸞：鸞鑾巒欒圝落官切男楠南那含切喃女咸切

簪：簪作含切鉆借官切

以上山攝合口一等桓韻字是否因受舌齒音聲母的影響而與咸攝開口一等覃韻字同音讀如開口音呢？我們在關注山攝合口一等韻字與咸攝開口一等韻在舌齒音情況下同見的情況外，還注意到山攝合口一等舌齒音字還有單列的情況，舉例如下：

酸：酸痠狻素官切

暖：暖煖煗餪乃管切

纂：纂纘作管切

短：短斷都管切

斷：斷煅鍛丁貫切緞徒管切剸度官切

蒜：蒜蘇貫切算蘇管切

除陽聲韻“甘”韻系中存在古山攝合口一等韻字單列的情況外，與“甘”韻系相配的入聲韻“決”韻中古山攝合口一等韻字沒有和古咸攝開口一等韻字相混的情況，舉例如下：

奪：奪脫徒活切

掇：掇裰丁括切

撮：撮繓子括切蕞祖外切

《辨字摘要》中古咸攝開口一等韻多與古山攝開口一等韻合流，讀如開口洪音。若“甘”韻系中古山攝合口一等桓韻舌齒音字讀如古咸攝開口一等覃韻舌齒音字，讀為開口洪音，那么以上單列的山攝合口一等桓韻舌齒音字應與同樣主要來源于古山咸攝一二等韻的同聲母的開口韻字同列，而不應單列在“甘”韻系中。

侯精一在《現代漢語方言概論》一書中論述西南官話中介音[u]時說：“古蟹止山臻合口端系聲母字，本區工八個代表點有不同程度的讀開口呼的現象，u介音失落的多少依次是臻、止蟹、山。”張光宇證明了“凡主要元音越偏前，合口介音越容易消失”。然而《辨字摘要》中古臻攝字并未見開合口同見的情況，古臻攝合口一等韻字歸入“熏”韻系，開口一等韻字則歸入“天”韻系。“熏”韻系中臻攝合口一等韻字未見與其他韻字相混的情況，以下平、上、去及與之對應的入聲韻“佛”各舉一例：

平聲：孫：孫蓀猻飱思渾切

上聲：忖：忖倉本切噂玆損切樽祖昆切

去聲：巽：巽潠遜蘇困切

入聲韻：突：突揬凸腯陀骨切禿他谷切

“熏”韻系中不僅舌齒音聲母臻攝合口一等韻字與其他韻字不混，就連對合口韻母脫落影響更大的唇音聲母字未見與開口韻字同見的情況。若“熏”韻系臻攝合口一等唇舌齒音母字合口介音[u]已經脫落，讀如開口呼的話，那么臻攝合口一等唇舌齒音字應歸入“天”韻系，而不是列入“熏”韻系中。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甘”韻系中山攝合口一等桓韻舌齒音字的合口介音[u]脫落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本人認為“甘”韻系中古山攝合口一等桓韻舌齒音與古咸攝開口一等覃韻字讀為合口洪音。

三、結論

《辨字摘要》書中唇音聲母中合口一二等韻與開口韻同見的情況下，合口介音均在唇音聲母的影響下丟失，與普通話合口介音在唇音聲母影響下丟失的規律相似。舌齒音情況下，“嗦”韻系戈攝合口介音丟失，讀為開口韻，而若按受聲母影響合口介音丟失的次序，本應丟失合口介音的唇音字卻保留了合口介音。而“甘”韻系中合口一等桓韻舌齒音字與開口一等覃韻舌齒音字同見的情況與以上的情況都不相同，讀為合口韻。《辨字摘要》反映的是清代贛方言語音，保留有其獨特性。因此在分析其語音現象是可以借鑒官話的發展變化規律，但不可完全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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