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記》、《漢書》札記

馬敬亞

摘? ? 要： 本文是作者對(duì)于中華書局標(biāo)點(diǎn)本《史記》（2004年第1版）、中華書局點(diǎn)校本《漢書》（1962年第1版）所作的讀書札記，共11則，希望對(duì)二書正文及注文的校勘研究有些許匡補(bǔ)。

關(guān)鍵詞： 史記? ? 漢書? ? 校勘

前后有三男

《史記·孝景本紀(jì)》：“孝文在代時(shí)，前后有三男，及竇太后得幸，前后死，及三子更死，故孝景得立。”（頁559）

按：《史記·外戚世家》、《漢書·外戚傳》均作“四男”。

《史記·外戚世家》：“及代王立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

《漢書·外戚傳》：“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為帝后，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

衛(wèi)青之子壻

《史記·陳丞相世家》：“然其后曾孫陳掌以衞氏親貴戚，愿得續(xù)封陳氏，然終不得。”（頁2505）

《集解》：“徐廣曰：‘陳掌者，衞青之子壻。”

按：《集解》：“徐廣曰：‘陳掌者，衞青之子壻。”中“子”當(dāng)作“姊”。

《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青同母兄衞長子，而姊衞子夫自平陽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為衞氏。……媼長女衞孺，次女少兒，次女即子夫。”又“少兒故與陳掌通，上召貴掌。”

《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霍去病，大將軍青姊少兒子也。……及衞皇后尊，少兒更為詹事陳掌妻。”

則陳掌為衛(wèi)青及衛(wèi)子夫之姊衛(wèi)少兒夫，即衛(wèi)青之姊壻。

七年

《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七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免。”

按：“七年”疑為“十年”之誤。

《漢書·張馮汲鄭傳》：“十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

《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當(dāng)是之時(shí)，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卬。”

據(jù)《史記·孝文本紀(jì)》：“十四年冬，匈奴謀入邊為寇，攻朝那塞，殺北地都尉卬。”《史記·匈奴列傳》：“漢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guān)，殺北地都尉卬，虜人民畜產(chǎn)甚多，遂至彭陽。”則其時(shí)馮唐初遇文帝，拜唐為車騎都尉，在文帝十四年。

《史記·孝文本紀(jì)》：“后七年六月己亥，帝崩于未央宮。”

則文帝崩于后七年，間隔整為十年。《漢書·張馮汲鄭傳》：“十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是為《漢書》不誤。“七”與“十”或因形近而訛，則“七”疑當(dāng)作“十”。

景帝從舅

《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上謝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辯之。”（頁3449）

《正義》：“嬰，景帝從舅。蚡，太后同母弟。”

按：《正義》：“嬰，景帝從舅。”“舅”后疑脫“子”字。

《漢書·竇田灌韓傳》：“上謝曰：‘俱外家，故廷辨之。”師古曰：“嬰，景帝從舅子。蚡，太后同母弟。故言俱外家。”

又《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后從兄子也。”

《史記·外戚世家》：“吳楚反時(shí)，竇太后從昆弟子竇嬰，任俠自喜，將兵，以軍功為魏其侯。”

則竇嬰為景帝之母竇太后從兄之子，即景帝從舅之子。

景帝嘗屬諸姬

《史記·韓長孺列傳》：“臨江王，適長太子也，以一言過，廢王臨江。”（頁3460）

《集解》：“如淳曰：‘景帝嘗屬諸姬，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

按：《集解》如淳注“景帝嘗屬諸姬”后疑脫“子”字。

《漢書·竇田灌韓傳》：“臨江，適長太子，以一言過，廢王臨江。”師古曰：“景帝嘗屬諸姬子，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也。”

《史記·外戚世家》：“景帝嘗體不安，心不樂，屬諸子為王者于栗姬，曰：“百歲后，善視之。”栗姬怒，不肯應(yīng)，言不遜。景帝恚，心嗛之而未發(fā)也。”

則景帝恐其身后，栗姬苛待諸子，故囑。如淳作注當(dāng)有所依據(jù)，更無囑諸姬于栗姬之理。

謂估儈其馀利比千乘之家

《史記·貨殖列傳》：“子貸金錢千貫，節(jié)駔會(huì)，貪賈三之，廉賈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頁3972）

《集解》：“徐廣曰：‘駔音祖朗反，馬儈也。駰案：《漢書音義》曰‘會(huì)亦是儈也。節(jié)，節(jié)物貴賤也。謂估儈其馀利比千乘之家。”《索隱》案：“節(jié)者，節(jié)貴賤也。駔，舊音祖朗反，今音驡。駔者，度牛馬巿;云駔儈者，合市也，音古外反……”

按：《集解》引《漢書音義》“謂估儈其馀利比千乘之家”，“謂”后疑脫“除”字。

《漢書·貨殖列傳》：“子貸金錢千貫，節(jié)駔儈，貪賈三之，廉賈五之，亦比千乘之家，此其大率也。”孟康曰：“節(jié)，節(jié)物貴賤也。謂除估儈，其馀利比于千乘之家也。”師古曰：“儈者，合會(huì)二家交易者也。駔者，其首率也。駔音子朗反。儈音工外反。”

較之《漢書》孟康注，《史記》引《漢書音義》“謂估儈其馀利比千乘之家”句少“除”字，道致二書之注所表達(dá)的意義完全相反，當(dāng)有一方有誤。

《索隱》案：“駔者，度牛馬巿;云駔儈者，合市也。《漢書》顏師古注：‘儈者，合會(huì)二家交易者也。駔者，其首率也。”

《玉篇》：“駔，會(huì)兩家之買賣，如今之度市也。”《后漢書·逸民列傳》（百衲本影宋紹熙刻本）：“儈牛自隱。”李賢注：“儈謂平會(huì)兩家賣買之價(jià)。”

則駔儈即是會(huì)合買賣雙方的中間人，商賈需要雇傭“駔儈”來說明進(jìn)行交易，并付給他們傭金。則除去給駔儈的傭金，才是商賈所得的利潤。《漢書》“節(jié)駔會(huì)”句下孟康注：“謂除估儈，其馀利比于千乘之家也。”為正解。并且在句法上，“除”與“馀”相對(duì)。

則《史記》裴駰引《漢書音義》：“謂估儈其馀利比千乘之家”句，“謂”后脫“除”字。

將止為刀氏作奴乎

《史記·貨殖列傳》：“故曰“寧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頁3978）

《集解》：“《漢書音義》曰：‘奴自相謂曰：‘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將止為刀氏作奴乎？毋，發(fā)聲語助。”《索隱》案：“奴自相謂曰：‘寧免去求官爵邪？曰：‘無刀。無刀，相止之辭也，言不去，止為刀氏作奴也。”

按：《集解》引《漢書音義》：“奴自相謂曰：‘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將止為刀氏作奴乎？毋，發(fā)聲語助。”句中“將止”前脫“毋”字。

《說文》：“毋，止也。”根據(jù)《集解》引《漢書音義》則“寧爵毋刀”解釋為“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將止為刀氏作奴乎？”又《索引》按“無刀”（無與毋通）是相止之辭，“止為刀氏作奴也。”則“毋”為止義。

《漢書·貨殖列傳》：故曰“寧爵無刀”，言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也。”孟康注：“刀閑能畜豪奴，奴或有連車騎交守相。如自謂：‘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無將止為刀氏作奴乎？無，發(fā)聲助也。”則孟康注中的“無，發(fā)聲助也。”是對(duì)注文中前一句中“無將止為刀氏作奴乎？”中的“無”的解釋，“無將止”即“將止”，而非原文“寧爵毋刀”之“毋”。

反觀《集解》引《漢書音義》句，“奴自相謂曰：‘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將止為刀氏作奴乎？毋，發(fā)聲語助。”這里的“毋”應(yīng)是是對(duì)原文“寧爵毋刀”之“毋”的注釋，將“毋”釋為發(fā)聲語助，無實(shí)際意義，結(jié)合原文及注釋觀之則誤。

操下如束濕薪

《史記·酷吏列傳》：“為人上，操下如束濕薪。”（頁3806）

《集解》：“徐廣曰：‘一無此字。駰案：韋昭曰‘言急也。”

按：“薪”字疑衍。

《漢書·酷吏傳》：“為人上，操下急如束濕。”師古曰：“操，執(zhí)持也。束濕，言其急之甚也。濕物則易束。操音千高反。”據(jù)此及《史記》下《集解》徐廣注，可知當(dāng)時(shí)確有版本作束濕。

《詩·王風(fēng)·揚(yáng)之水》：“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束薪”常連用，“束濕薪”之“薪”或?yàn)楹笕瞬恢笆鴿瘛绷x而加。

在上黨隰縣

《漢書·韓彭英盧吳傳》：“破代，禽夏說閼與。”（頁1866）

孟康曰：“閼與是邑名也，在上黨隰縣。”

按：“隰縣”疑為“涅縣”之誤。

《史記·秦本紀(jì)》：“三十八年，中更胡傷攻趙閼與。”《集解》：“孟康曰：‘音焉與，邑名，在上黨涅縣西。”

《后漢書》引司馬彪《郡國志·上黨郡》：“十三城，戶二萬六千二百二十二，口十二萬七千四百三。長子屯留絳水出。銅鞮沾涅有閼與聚。”注文：《史記》曰：“趙奢破秦兵閼與。”郭璞曰：“在涅。”

《史記·淮陰侯列傳》：“后九月，破代兵，禽夏說閼與。”《索隱》：“司馬彪〈郡國志〉：‘上黨沾縣有閼與聚。閼音曷，又音嫣。與音余，又音預(yù)。沾音他廉反。”

則“閼與”屬上黨郡之沾涅，“沾涅”又省文作“沾縣”、“涅縣”。隰與涅因形近而訛。

居淮陽十歲而卒

《漢書·張馮汲鄭傳》：“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居淮陽十歲而卒。”（頁2322）

按：“十歲”當(dāng)為“七歲”。

《史記·汲鄭列傳》：“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七歲而卒。”《集解》：“徐廣曰：‘元鼎五年。”據(jù)此注知汲黯卒于孝武元鼎五年。

《漢書·張馮汲鄭傳》：“會(huì)更立五銖錢，民多盜鑄錢者，楚地尤甚。”《漢書·食貨志》：“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鑄五銖錢。”根據(jù)前文，則知汲黯任職于淮陽在孝武元狩五年。

孝武元狩五年至元鼎五年共七年，則《漢書》誤。

至中大夫

《漢書·酷吏傳》：“上以為能，至中大夫。與張湯論定律令，作見知，吏傳相監(jiān)司以法，盡自此始。”

按：“中大夫”當(dāng)為“太中大夫”。

《史記·酷吏列傳》：“上以為能，至太中大夫。與張湯論定諸律令，作見知，吏傳得相監(jiān)司。”

《史記·酷吏列傳》：“武安侯為丞相，征湯為史……于是上以為能，稍遷至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wù)在深文，拘守職之吏。已而趙禹遷為中尉，徙為少府，而張湯為廷尉，兩人交歡，而兄事禹。”

《漢書·張湯傳》：“治陳皇后巫蠱獄，深竟黨與，上以為能，遷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wù)在深文，拘守職之吏。已而禹至少府，湯為廷尉，兩人交歡，兄事禹。”

則據(jù)《史記》、《漢書》張湯既為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

據(jù)《漢書·百官公卿表》元光六年，“中大夫趙禹為中尉”。元朔三年，“中大夫張湯為廷尉，五年遷”。中尉、廷尉具在九卿之屬，趙禹擢官早于張湯，則無中大夫升官早于太中大夫之理。是《漢書·酷吏傳》與《百官公卿表》之趙禹為中大夫同錯(cuò)，《百官公卿表》之張湯為中大夫錯(cuò)。

參考文獻(xiàn)：

[1][漢]班固，著.[唐]顏師古，注.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漢]司馬遷，撰.[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宋]裴骃，集解.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7.

[3][梁]顧野王，撰.[宋]陳彭年，重修.宋本玉篇[M].北京：中國書店，1983.

[4]趙生群，王永吉.《史記》校勘札記[J].歷史文獻(xiàn)研究，2014（02）.

[5]王永吉.中華本《史記》諸表校勘札記[J].圖書館雜志，20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