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謝逸詞與晏殊詞的異同

李琦

摘? ? 要： 薛礪若在《宋詞通論》里評論謝逸的詞“既具花間之濃艷，復得晏歐之柔婉”。這句評論的意思是說謝逸的詞既具有花間詞的濃艷，又具有晏殊、歐陽修詞的清柔深婉。本文將從薛礪若的這句評價入手，研究比較謝逸詞和晏殊詞的異同。晏殊是北宋初期的著名詞人，為“北宋倚聲家初祖”，擅長填作小令，其詞閑雅而有情思，婉約雅麗，溫潤秀潔。謝逸是北宋后期的作家，也擅長填作小令，其詞秾情不艷，輕倩飄逸，清麗雅潔。謝逸與晏殊皆為北宋時期重要的婉約派的詞人，而二人的詞作某種程度上來說有相同之處;又因為二人生活的時代不同，個人的經歷也不同，二人的詞作也有不少相異之處。本文將從薛礪若的這句評論入手，論述謝逸與晏殊二人詞作的異同。

關鍵詞： 謝逸? ? 晏殊? ? 詞? ? 異同

謝逸，生于1068年，據《全宋詞》記載，卒于1113年，字無逸，一字夷季，號溪堂先生，臨川人（今江西撫州人），與其從弟謝薖并稱為“臨川二謝”。北宋中后期江西詩派的重要詩人，在《江西詩詩宗派圖》里，除了黃庭堅、陳師道、潘大臨之后名列第四位，其人作為江西詩派的早期的重要代表詩人之一，其詩輕雋健朗，清新疏快;謝逸同時也是北宋中后期的著名的婉約詞人，其詞秾情不艷，輕倩飄逸，清麗雅潔。謝逸與晏殊同為北宋重要的婉約詞人，他倆的詞承襲“花間派”的秾情輕柔與南唐詞人的清峻疏朗;又因為二人處于不同的時代，經歷不同的生活，二人的詞作也自然受到二人所處的時代背景與自身的生活經歷的影響，其詞作也自然會體現出不同的風貌特征。

一、謝逸與晏殊詞的同處

（一）婉約的詞作風格

謝逸與晏殊都是江西臨川人，臨川在宋代為撫州治所，自然環境條件優越，東連吳越，西接瀟湘，南控閩粵，北襟江湖，橫跨吳、越、楚三地;土壤肥沃，氣候宜人，交通便利，商旅繁盛。多種文化在此融合，荊楚、吳越文化的交匯，中原閩粵文化的滋潤給臨川籠罩了一種獨特的文化氛圍。優越的自然人文因素使臨川自古便是文化繁盛之地。北宋中后期的江西詩派也是在人文薈萃、鐘靈毓秀的江西大地誕生的，生于臨川的晏殊與謝逸自然從小就會受到江西濃厚而獨特的文化氛圍的浸染，從而進一步對他們的詩詞創作產生了影響。

詞體分為“豪放”、“婉約”兩派，這是明人張綖最先提出的：“詞體大略有二：一體婉約，一體豪放。婉約者欲其詞情蘊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弘，蓋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為婉約，蘇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大體詞體以婉約為正。”所謂的詞體風格的“婉約”與“豪放”，并不是對詞體風格的分類或定義，而是后人在閱讀大量詞作的基礎上自覺自發提出來的。早在南宋，詞人王炎就已提出過類似的觀點，只是未引起后世論詞者的注意。他在《雙溪詩馀自敘》中說：“今之為長短句者，字字言閨閫事，故語懦而意卑，或為好狀語以矯之。夫古律詩且不以豪壯語為貴，長短句命名曰曲，取其曲盡人情，惟婉轉嫵媚為善，豪壯語何貴焉。”（四印齋本《雙溪詩馀》卷首）這說明南宋時期已經有人明確地意識到詞有婉約與豪放之別。

二人在詞作之中所選取入詞的意象是婉約的，晏殊多用的意象有“落花”、“夕陽”、“燕”等等;謝逸詞作的意象“花”、“酒”、“風”、“月”、“柳”、“雨”、“云”、“眉黛”等等。這些意象能夠明顯看出二人詞作的婉約的風格。

謝逸繼承了花間詞的婉約清麗，擯棄了花間詞派的俗艷脂粉、秾麗淫糜，秉承和發展了前代詞人的清朗疏曠，以小令為主的體裁，其詞輕倩飄逸，清麗雅潔。晏殊的詞絕大部分的內容抒寫男女之間的相思愛戀、離愁別恨，晏殊寫的男女戀情詞以淡雅的筆調入詞，脫去花間詞派的輕佻冶艷和綺麗淫糜，往往會過濾掉直露的情色描寫，而顯得詞句更為純凈雅致。晏殊詞的感情基調是雍容和緩，淡淡的憂愁蘊含著思理的情致，清麗淡雅，溫潤秀潔，為詞注入了更為豐富真切、深婉沉摯的意蘊，拉開了北宋詞的新的發展的序幕。

謝逸與晏殊的抒發離愁別恨的戀情詞，一洗花間派的直露淫糜而含蓄蘊藉，用語深情而不直露，顯得“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怨而不露”。以謝逸與晏殊的詞為例：

《蝶戀花》? ? 謝逸

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簾幕卷。畫樓影里雙飛燕。

攏鬢步搖青玉碾。缺樣花枝，葉葉蜂兒顫，獨倚闌干凝望遠。一川煙草平如剪。

作者以含蓄蘊藉的筆調為我們塑造一個嬌柔的少女形象，情竇初開的少女春日思春，渴望獲得愛情。這首閨怨詞，風韻飄逸，溫婉含蓄，一字不著幽怨之情，卻又在字里行間里面含蓄地表達出來。

《浣溪沙》? ? 晏殊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這首詞的上闋惜時光之易逝，感盛年之不再，筵席很快就結束了，但散席之后，詞人有止不住的哀傷與愁怨，平常的離別卻讓詞人銷魂。下闋抒情，前兩句意境開闊遠大，傷春之情在“落花風雨”、“滿目山河”中體現出來，詩人感嘆不如珍惜眼前人。整首詞的情感表達顯得含蓄蘊藉，哀而不傷。

（二）以小令為主的詞的體式

晏殊和謝逸的詞作基本全以小令為主，篇幅短小，通常在58個字以內，語義簡潔含蓄。謝逸與晏殊二人基本沒有填作長調慢詞，而在兩人生活的時代已有柳永這樣擅長填作長調慢詞的著名的詞人，可是兩人詞作的體式還是選擇了他們所最擅長的小令。篇幅短小的小令也沒有像長調慢詞一樣的較大容量去敘述和鋪排，小令的58個字的容量也限制了填詞作者的發揮，難以用長調慢詞去鋪排和敘述復雜的感情。小令一般體制短小，語言精練，含蓄蘊藉，讀之詩人感覺到無窮的韻味。

（三）以景結情，一切景語皆情語

謝逸與晏殊在詞的結句上多用以景結情，一切景語皆情語，景語皆著我之色彩。例如謝逸的《鷓鴣天》：

桐葉成陰拂畫檐。清風涼處卷疏簾。紅綃舞袖縈腰柳，碧玉眉心媚臉蓮。

愁滿眼，水連天。香牋小字倩誰傳。梅黃楚岸垂垂雨，草碧吳江淡淡香。

這首《鷓鴣天》的一句“碧玉眉心媚臉蓮”化用了敦煌曲子詞里的《破陣子》里的“蓮臉柳眉羞暈，青絲罷攏云”這句，這也是謝逸化用別人詩詞進入自己詩詞的體現。這首詞上闋寫景，運用了“桐葉”、“畫檐”、“清風”、“紅綃”、“舞袖”、“腰柳”、“眉”、“臉”、“蓮”的意象，在清麗飄逸的畫面下，一位嬌美的女子出現了，她身穿紅色薄綢，輕舞一曲，細腰的舞動仿佛柳樹枝在不停地輕盈地擺動，小家碧玉、細細絲眉的她的臉龐仿佛池塘里盛開的荷花一樣美麗嬌羞。下闋的一個“愁”是詞眼，點明了這首詞的情感的主旨，表達了女子對心愛的男子的思念。即使這樣美麗多情、溫婉嬌柔的女子，也有難以派遣的憂愁——思念自己的心上人卻難以見到，這憂愁就像連天的清水一樣無窮無盡，傳情的香牋小字可惜卻無法來傳遞給自己心愛的男子，只得自己苦苦思念心上人。這首詞的結尾“梅黃楚岸垂垂雨，草碧吳江淡淡香”兩句以景結情，一切景語皆情語，楚岸邊梅子已黃熟，垂垂的雨絲飄灑;吳江邊青草已碧綠，空氣中泛著的是淡淡的青草的香氣，在這樣美麗的風景之下，可是她苦苦思念的心上人久久還未歸來，勾起了她獨身的寂寞與哀愁。

再看一首晏殊的詞《踏莎行》：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此詞寫別情，詞的結尾以景結情，景中含情，顯得含蓄蘊藉，意味深長。登高眺望思念的人，可卻望而不見，視線的盡頭只有不盡的黃昏，聽不見歸人的聲音，能聽到的只是雨滴打在梧桐葉上的蕭蕭的聲音，這一聲一聲的雨滴聲一次又一次地撥動著主人公的心弦。詞中不直接說別情深深，而是通過結尾的景來抒發別情。

（四）女性代言體的口吻

晏殊與謝逸的詞都以女性代言者的口吻去寫詞，描寫女性的情感和心思。例如謝逸的《踏莎行》中的“輕寒默默侵鴛被。酒醒霞散臉邊紅，夢回山蹙眉間醉”;《菩薩蠻》里的“睡起玉釵橫。隔簾聞曉鶯”;《玉樓春》的“妝成不管露桃嗔，舞罷從教風柳妒”。晏殊的詞中也是如此，《浣溪沙》中的“為誰消瘦減容光”;《踏莎行》中的“垂楊只解惹春風，何曾系得行人住”;《撼庭秋》中的“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

二、晏殊與謝逸詞的異處

（一）個人經歷的不同所導致的詞的題材內容的不同

晏殊，生于991年，卒于1055年，字同叔，也是臨川人（江西撫州人）。晏殊年幼的時候即以神童為人所知，年僅十五歲即被真宗皇帝賜同進士出身，授秘書省正字，開始步入官場，此后仕途基本較為順暢，直至官做宰相。北宋前期經濟較為繁榮，時人稱晏殊為“太平宰相”。即使做官如魚得水的晏殊也有人生的缺憾，家庭不幸，父母雙亡，弟弟也隨之而去，此后婚姻生活也較為不幸，晏殊前兩個妻子都撒手人寰，所以晏殊能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與人生的無常，這種時光易逝、人生無常，傷時感序的意識也常常流露在晏殊的詞作之中。晏殊長期在中央朝廷做高官，伴君如伴虎，也有憂讒畏譏的危機感，仕途也曾小有風波，曾經三次被調離京城。作為太平宰相的晏殊，雖然年少得志，仕途較為順利，享盡榮華富貴，生活優裕閑適，但晏殊的至親相繼離他而去的悲痛經歷和他多愁善感的個性，促使他常常反思人生。他能夠在圓滿的生活中體會到人生的不圓滿，想圓滿自己的一生卻又囿于人生的苦短，表現出對生命的憂思，濃情中滲透著理性沉思的特質。晏殊還將寫詩的言志理念引入令詞之中，使詞的內涵變得更為意蘊深厚，在只言片語的詞句中流露出哲思。謝逸的詞中較少體現詞人被日常生活所觸發的情感的哲思，只是停留在感嘆之中，而忽視了感嘆背后的內里的哲思。晏殊對人生和生命的沉思和詞的思理的特質這也是謝逸詞所沒有的。看一首晏殊的詞《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我們能在這首詞中感受到晏殊敏感細膩的內心，都是尋常之景，詞人卻從尋常之景中看出了今昔的對比的哀悲與深深的沉思，在傷春懷人的表層的意象之中，蘊涵著強烈的時間意識與生命意識，“夕陽”、“落花”兩種易逝難回的意象之中，寄托著詞人年華易逝，人生苦短和無常的深思和感悟。

謝逸的人生經歷可以說與晏殊很不同。作為北宋中后期的一位著名的文學家，雖有顯赫的家世——謝氏家族，謝逸一開始也是積極參加科舉考試，想要躋身于北宋的政壇，施展自己的抱負，展現自己的入世之志，但是偏偏得不到上天的垂青和可憐，數次參加科舉考試卻屢屢未能中第，科場的失利對滿腹才學的謝逸是很大的打擊。謝逸終身布衣，隱居終老，家境極為清貧，有時甚至要靠朋友的接濟來度日以頤養天年。

作為“太平宰相”的晏殊，身居高位，享盡榮華富貴，這些豪華宴飲的生活也直白地體現在晏殊的詞作之中，使晏殊的詞作往往體現出所謂的“富貴氣象”。而謝逸終身未曾進入仕途，隱居山林，布衣終老，他清貧的生活和狹窄的生活圈子也在他的詞中得以體現。謝逸是不得已而隱居的，想要積極進入仕途而不得，身懷濟世之志，而壯志難酬，報國無門，卻又潦倒困頓一生，謝逸無奈而歸隱田園。

不同的生活經歷也會對二人詞作的題材和內容產生影響。謝逸獨特的隱居的經歷使謝逸寫下了孤高峻潔的隱逸詞，而由于晏殊常年官居高位，居于廟堂之高，沒有隱居的經歷，自然晏殊詞就沒有隱逸詞的題材內容。晏殊在酒席宴飲的即景之作，反映了士大夫階層富貴享樂的生活也是未曾步入仕途的謝逸詞所沒有的。二人作為傳統的婉約詞人，詞中一定會寫到男女情思、離愁別恨的內容，謝逸的描寫女性的戀情詞更是占到了謝逸詞作總數量的一半以上。晏殊在其娛賓遣興的詞作之中還流露出宴席散盡之后淡淡的哀愁之情;晏殊的詞還有傷春懷人之作，不自覺地流露出所引發的對人生的思考和對人生苦短的和時光匆匆流逝的傷感之情。

謝逸的隱逸詞有《卜算子》：

煙雨冪橫塘，紺色涵清淺。誰把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江半。? ? ?隱幾岸烏巾，細葛含風軟。不見柴桑避俗翁，心共孤云遠。

詞中的“柴桑避俗翁”卽指我國古代的隱逸詩人之宗陶淵明，陶淵明是潯陽柴桑人（今江西九江人），謝逸十分傾慕陶淵明。這首詞用細筆勾勒了謝逸隱居生活的所見的風景和其內心所感，表達了謝逸對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居生活的傾慕、向往和憧憬。上闋寫所見的隱逸之景，下闋寫隱逸之人，人在景中，愿意追隨陶淵明而去，內心愿與孤云逍遙而去。“避俗翁”與謝逸的歸隱有某種聯系，由追隨陶淵明的隱逸發展至對菊花的喜愛。

《點絳唇》

九日登高，倚樓人在秋空半。汝江如練。碧影涵云巘。? ? ?醉看茱萸，定是明年健。清尊滿。菊花黃淺。偏入陶潛眼。

詞作交代了詞人九月九日重陽節登高望遠，所見的乃是優美的山水之景，還注意到了人們佩戴的茱萸和滿地黃淺的菊花，茱萸與滿地的菊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詞人的內心卻獨獨愛上了“偏入陶潛眼中的黃淺的菊花”，與此同時，也表達了詞人對陶淵明的傾慕，對陶淵明那樣隱逸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由于晏殊常年官居高位，士大夫的階層常常宴飲醉酒，會填寫應制宴飲之詞，這是謝逸的詞的題材內容中所沒有的。如《喜遷鶯》：

歌斂黛，舞縈風。遲日象筵中。分行珠翠簇繁紅。云髻裊瓏璁。? ? ?金爐暖。龍香遠。共祝堯萬萬。曲終休解畫羅衣。留伴彩云飛。

這首詞描寫了統治階級的宴飲歡樂，歌舞相伴，有嬌媚多姿的舞女和歌女為在座的客人們獻藝，輕歌裊裊，舞姿婉轉，為賀仁宗四月十四日誕辰所作。

（二）虛字和虛詞的使用

謝逸在詞中還會經常使用虛字和虛詞，以此傳情達意，使要表達的感情更為濃郁。《采桑子》中的“疏影橫斜。恰似林逋處士家。”的“恰”字;《燕歸梁》中的“東風只送柳綿飛，全不管、寄相思。”中的“只”字;《江神子》中的“恰似梨花春帶雨，愁滿眼，淚闌干。”中的“恰”字;《點絳唇》中的“清尊滿。菊花黃淺。偏入陶潛眼。”中的“偏”字;《醉桃源》中的“多情多病懶追隨。玉人應恨伊”中的“應”字;《柳梢青》中的“后回來則須回來，便去也、如何去得。”中的“便”、“如何”二字，皆為虛字、虛詞，它們在詞作中與詩詞相結合，錯落有致，一方面符合詞應入樂的節奏，使之悠揚婉轉;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情感的抒發，使之搖曳生姿。

（三）雅俗有別

晏殊尚雅，其詞風格典雅，而謝逸的詞中卻有俚俗風味。謝逸的《武陵春·送任民望歸豐城》中就有一句“愿作雙飛老鳳凰。莫學野鴛鴦。”其詞的語言如同現代的白話文一般的簡單直白，使讀者能容易理解詞作。

（四）化用前人詩句

黃庭堅提出的“奪胎換骨”、“點鐵成金”對后世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更何況謝逸本人還是北宋中后期的江西詩派的代表作家，謝逸的詩詞中自然也會采用“無一字無來處”，化用別人的詩詞入到謝逸自己創作的詩詞中。前面提到的謝逸的《蝶戀花》中“豆蔻梢頭春色淺”化用了杜牧的“娉娉裊裊十三，豆蔻梢頭二月初”的詩句，這也體現了謝逸作為江西詩派的代表詩人，擅長化用前人詩句進入自己的詞作之中。看一首謝逸的詞《青玉案》便是典型的例子，列之如下：

蘆花飄雪迷洲渚。送秋水、連天去。一葉小舟橫別浦。數聲鴻雁，兩行鷗鷺。天淡瀟湘暮。? ? ?蓬窗醉夢驚蕭鼓。回首青樓在何處。柳岸風輕吹殘暑。菊開青蕊，葉非紅樹。江上瀟湘雨。

詞中的“送秋水、連天去”化用來了王勃的賦作《滕王閣序》的“秋水共長天一色”一句;“一葉小舟橫別浦”化用了韋應物的詩歌《滁州西澗》里的“野渡無人舟自橫”的一句;“兩行鷗鷺”化用了杜甫的詩歌《絕句》“一行白鷺上青天”一句;“江上瀟瀟雨”化用了柳永的的詞《八聲甘州》中的詞句“對瀟瀟暮雨灑江天”。化用別人的詩詞進入自己的詞作之中，某種程度上豐富了自己詞作的內涵和意蘊，使詞作讀起來更有文化底蘊，也使詞作變得豐厚起來。

（五）婉約詞體之外的不同的新風格

謝逸的詞作是以清麗婉約為主的，但是偶有豪放之作，請見《西江月·送朱泮英》：

青錦纏條佩劍，紫絲絡轡飛驄。人間意氣喜生風。年少胸吞云夢。? ? ?金闕日高露泣，東華塵軟香紅。爭看荀氏第三龍。春暖桃花浪涌。

看謝逸的這首詞，一改往昔詞作的婉約秀潔的風貌，使人讀來覺得豪氣外露。謝逸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手拿青錦纏條的利劍、騎著紫絲絡轡的駿馬、胸中飽含著凌云壯志的英雄的形象;下闋想像朱泮英抗敵歸來立下功業后受賞賜的情景，最后以荀氏第三龍作比，說明朱泮英德才兼備，有勇有謀。“荀氏”指后漢荀淑，他有八子，時稱“八龍”。“春暖桃花浪涌”則借用鯉魚跳龍門之典暗示著朱泮英建功立業已成的輝煌。總得來說，這首詞豪氣沖天、格調豪邁，是謝逸婉約詞中的豪放之作。謝逸在婉約之余又進行了豪放詞的創作，一定程度上推進了詞的創作和發展。

晏殊也會在婉約典雅的風格之外還有情感激越悲涼的詞作。請看晏殊的《山亭流·贈歌者》：

家住西秦。賭博藝隨身。花柳上、斗尖新。偶學念奴聲調，有時高遏行云。蜀錦纏頭無數，不負辛勤。? ? ?數年來往咸京道，殘杯冷炙謾銷魂。衷腸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見采，不辭唱遍陽春。一曲當筵落淚，重演羅巾。

全詞為我們塑造一個因年老色衰而遭遺棄的歌者形象，上闋描寫的歌女年輕時的受歡迎的盛況來反襯下闋老年“門前冷落鞍馬稀”的凄涼景象，詞人表現出對歌女的同情。這首詞別具一格地一反晏殊詞多寫男女戀情、離愁別緒的常態，反映了歌者因年老色衰而遭遺棄的現實。這首詞的情感一反晏殊詞溫潤典雅的風格，而顯得激越蒼涼。

三、結語

由于薛礪若對謝逸詞的評價，其詞既具有花間詞的濃艷，又具有晏殊、歐陽修詞的清柔深婉，而將謝逸的詞與晏殊的詞進行比較，討論二人詞作的異同。二人的詞作都以短小精巧的小令作為詞的體裁，風格都以清麗婉約為主，情景交融，以景結情，造語工致，意境渾然天成。另一方面，由于二人生活時代和人生經歷的的不同，二人詞作的題材內容也有不同。謝逸一生布衣，未能進入仕途，隱居田園;而晏殊長期居于廟堂之高，其富貴優游的生活里卻時常反思人生，詞作里體現出思理的特質。晏殊的詞風格典雅，而謝逸的詞中卻偶有俚俗的風味。謝逸作為江西詩派的代表作家，其詞自然會化用別人的詩詞進入詞中，顯得蘊藉深厚。由于二人生活的經歷所限，二人的題材范圍略有狹窄，缺少對下層人民民生疾苦的反映和對家國大事的憂慮。晏殊與謝逸的詞也在各自的時代的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流傳后世，被后世的讀者廣泛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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