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裝保護色

孫欣

女性時尚雜志大概由這么幾部分組成：當紅大小明星款款吐露心曲；高瘦有如眼鏡蛇的模特演繹一看就不能洗的超前衛時裝；女孩應該怎么放飛自我；婦女應該如何保持曲線；完美女性應該具有高度的文化和政治敏感；對身材的苛求一點不能放松。雜志里通常還有一兩個食譜，附上美圖——碧綠生青的一小碟。還要有一兩個旅游目的地，不是燦爛的夕陽就是明艷的雪山。

也許是為了討好一些比較乏味的讀者，時尚雜志也會介紹衣柜基本款，也就是說穿著去面試上班搭公交逛超市下館子吃火鍋，都不會嚇人一跳的那些款式。基本款的顏色不外黑白灰棕藍，所謂“大地色”。若是混跡于長林豐草之中，不容易被大型哺乳動物捕獵者發現。春花秋月的明媚轉瞬即逝，只有大地是永恒的。冬天在街頭走一走，人們十有八九穿著黑色的大衣，時聚時散，時而往一個方向流動，像是在以宏觀的方式表現某種波粒二象性。基本款是人類在高樓廣廈大街小巷中的保護色，萬人如海一身藏。

保護色基本款的意義在于安全耐用不顯眼又保留了辨識度，動物在這方面比人強多了。貍花貓的條紋和斑點是絕妙的基本款：貍花貓之間那么相似，細看之下卻沒有兩只相同的。我家的貍花貓有一天晚上趁著開門跑進了后院的草叢中，馬上就神奇地融入了夜色里，比“黑夜里烏鴉在飛”還要隱蔽。如果不是它把兩只會反光的大眼睛轉過來朝著我，我真要以為它打開了一個時空蟲洞走了進去，從此不再回來。有了這次教訓，再也不敢讓它天黑的時候跑出門了。想想那些夜晚在外面捕獵的貍花貓殺手，它們的獵物——可憐的老鼠們——一個個都是目光短淺的色盲，在聰明兇狠的貓跟前沒有一絲機會。貓也是色盲，但貓感知老鼠不是靠視覺，而是靠聽覺、嗅覺和靈敏的觸覺。我有點好奇：如果人類在進化的漫漫長途中碰巧獲得了一嘴感覺靈敏的貓胡子，是不是到現在也不需要第三種視桿細胞。

我曾經有過一件灰里夾黃還帶點棕黑的毛衣，可以形容為“麻雀色”。冬天里落光葉子的樹上乍看很安寧，一旦在樹枝上發現棲著一只麻雀，就會馬上發現另外的幾十只，簡直能嚇自己一跳，仿佛麻雀們是忽然憑空生出來的一樣。這件麻雀色的毛衣最好配衣裳，圓領翻領，鮮色暗色，厚實輕薄，寬松緊身……簡直無所不搭。因為太好穿，所以沒兩年就穿壞了。而那些顏色鮮艷花紋大膽的衣服，一年也輪不到穿一次，所以十年八年還掛在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