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山路

譚菲婭

記不清這是我第幾次踏上這條青石小路，忍不住感嘆時光變遷。

小時候，我和爸媽來看外婆，只記得公路窄而崎嶇，走在上面只覺腳疼，而現在，公路已成了瀝青大路，唯一沒變的，是外婆親手鋪就的家門前的青石小路。我小時候，外婆還年輕。一聽到腳步聲，外婆就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兒，出來迎接我們。她高興地喊著我的乳名，笑著接過媽媽手上的東西。這次回來，也還是一樣。

媽媽和外婆拉家常，我又轉過身去看那條青石小路。記得有一年，我坐在這里和外婆說起我的理想。我說我想當一名畫家，我想擁有一間自己的畫室，又問她：“我的理想是不是不夠偉大？”外婆說：“理想不需要多偉大，就像腳下的青石板，不需要多么華麗，但是踏上去穩固。外婆希望你有穩定的工作和生活，踏踏實實做人做事，一步一個腳印，就像腳下的青石板一樣，好嗎？”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外婆烏黑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擺動，她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要是將來你成功了，外婆依然在這里看著你，在必要時推你向前。”當夕陽落下，我和外婆的對話就被青石板攜刻在歲月里，當作承諾。

再回頭時，媽媽早已結束了與外婆的談話。外婆去了柴房，她踩著夕陽下的點點碎金吃力地向前走，手里抱著一捆柴，身子傾斜，整個人因為有些承受不住柴的重量而彎成一個大大的“弓”字，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她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與她矮小的個子極不相稱。外婆老了，她不再能一把抱起我，不再有那么烏黑的頭發，也不太能聽得清別人說的話，記憶力嚴重衰退了，她可能也忘了我在夕陽下說出的夢想。長大了的我早已放下畫筆，投入繁忙的學習，多年前的承諾想必只有青石板還記得。

再次踏上青石板，我放慢了腳步。路，載著我向前；路，讓外婆變老。路，仍是那條青石板小路，它記錄著我的年少，記錄著外婆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