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的父親

游睿

天快黑的時候，一個男人來到了學校門口。男人頭發蓬亂，雙眼通紅，密密匝匝的胡須似乎很久沒剃過。他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我的警覺。

我攔住他：“你找誰？”

男人看到我，搓了搓雙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胡小花的爸爸，我來接她回家。”我把胡小花叫了出來。此前，胡小花都是由她的奶奶來接的。她爸爸，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我對她說：“小花，你爸爸來接你了。”

小花聽到后飛快跑出來問：“爸爸在哪里？”我指了指眼前的男人。男人后退了一步，半蹲著身子輕聲喊道：“小花，你看誰來了？”

小花看到男人后卻立刻站住了腳，睜大雙眼打量著男人。

“小花，過來，爸爸抱抱。”男人微笑著，看得出是那種帶著討好的微笑。不料小花卻退后了一步，拉住了我的衣袖說：“老師，我不認識他。”

我嚇了一跳，趕緊抱住小花，再次警惕地打量這個男人。我看過許多地方丟小孩的案例，犯罪分子就是裝成親人把小孩騙走的，沒準這個男人就是個壞人。我大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男人站了起來，臉上皺紋密布：“我是小花的爸爸啊。小花，你怎么不認識我呢？”我問：“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說他叫胡文進。

我轉身問小花，小花說她爸爸是叫胡文進。我讓男人拿出身份證來看看。男人立刻在自己身上摸索，片刻后攤手說：“我來得匆忙，沒帶在身上。”

我拉著小花，打算往教室走去。男人在背后喊道：“老師，等等。”我轉身，發現男人一臉痛苦，蹲在地上。他抬起頭對我說：“我真的是胡小花的爸爸，我今天剛回來，她奶奶生病了，就讓我來接她。你們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不相信你，連孩子都不認識你，我怎么能把孩子交給你？”

男人急了，他說：“胡小花今年身高1米2，重51斤，穿30碼的鞋。對了，她的耳后還有一塊胎記……”我還是搖搖頭，男人說的這些信息我也知道。知道這些，并不能說明他就是小花的爸爸。

“你要我怎樣才肯把孩子交給我。”男人幾乎是吼了起來，“她明明就是我的女兒，憑什么不讓我帶走，天馬上就黑了。”我說：“不是我要怎么樣，是你必須證明你是她的爸爸。我也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考慮。”男人平靜下來，勉強笑笑，說：“對不起，老師，我剛才情緒不好。我真的是小花的爸爸。小花兩歲時，我和她媽媽就出去打工了，今天是我離開家后第一次見到她。如果不是我手里有她的照片，我也認不出她。”

小花突然大聲說：“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沒說要回來。前天他還和我通過電話。”男人再次蹲下身子，他把雙手伸進頭發里，努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然后他站了起來。我看到他雙眼有了淚水。他說：“老師，你有手機嗎？”

我點點頭。男人說：“你的號碼是多少，我給你打過去。”

我疑惑地看著男人，他正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我。我猶豫片刻，將號碼告訴了他。接著，他撥通了我的手機，說：“把你的手機給小花好嗎？”

我雖然不解，但還是將手機給了小花。小花接過手機，我看到男人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他的聲音也一下子變了，變得特別溫柔，他用這溫柔的聲音輕輕地說：“喂，小花，乖伢子，我是爸爸。”“爸爸！”幾乎是在一瞬間，小花飛跑過去，一把抱住男人，然后回過頭對我說：“老師，他是爸爸，爸爸每次都這樣叫我！”

男人緊緊地抱住小花，把頭深深埋進小花的肩膀，小花也趴在他的肩膀啜泣著。半晌之后，男人抬起頭，努力微笑著對我說：“幾年來，我天天給她打電話，她更熟悉的是我電話里的聲音。”

那一刻，男人淚流滿面。